夏吉祥从集中营里出来,骑着摩托回了扬子饭店。
他回饭店一是为了改换装束,拿取武器,二是要确定陆京士的死讯。
估算时间,夏吉祥觉得陆京士应该完成军火交易,离开了扬子饭店。
那么等他回来时,陆京士和他的手下应该死于枪杀,横尸街头了。
可事情出乎预料,他回到扬子饭店时,所在街区一片平静,并没有发生枪击事件。
“老板回来了。”
夏吉祥走进饭店,一众手下纷纷打招呼,张良鹏也迎上来叫道:
“夏哥!回来了,事情办得咋样?”
“你跟我来一下。”
夏吉祥将张良鹏扯到角落里,劈头就问:
“怎么回事,那姓陆的弄死没有?”
“没法弄啊,夏哥,”张良鹏表情很是无奈,解释说:“下午他们倒是派了两人来饭店,和夏哥你的新嫂子做完交易,那位陆老板却赖着不肯走。
他说外面现在不太平,要在饭店里住上几天,房费和饭钱照付,等风平浪静了再走。”
“嘿,这姓陆的算盘打得蛮精明,真是奸猾似鬼啊,”夏吉祥嗤笑道:
“他躲在扬子饭店里,让咱们担着汉奸的贼名保护她,出了事杜月笙就会把帐算在咱们头上,发动整个尚海滩的青帮弟子对付我们。”
“是啊,夏哥,我正为这事为难,你快拿个主意吧。”
夏吉祥略一思忖,觉得营救袁雪岩是当务之急,其他事情都可以放放。
便作出决断道:“姓陆的既然不走,那就暂时不要动他,派几个弟兄在客房门口盯着,不准他随便走动。
我先回房换件衣服,还得出去一趟,啥事等我回来再说。”
“好咧,夏哥,我这就去安排,你出门用不用带上几个弟兄?”
“不用,我骑摩托独来独往,行事更方便。”
夏吉祥回到自己房间,在衣服外面套了一件长衫,把自己打扮成普通市民。
然后他翻开床铺,从大床底部取出一个皮箱,皮箱打开后,里面放着一把纳干M1927转轮手枪,一根布留米特消声器,还有十五发762毫米亚音子弹。
这支消声手枪来之不易,是他花大价钱从白俄商人手里买的,只在华懋酒店搞暗杀时使用过一次。
如今事情紧急,夏吉祥准备再用最后一次。
经过几分钟准备,他将随身几把手枪,匕首都装束妥当,而后来到栾洛莹的房间,敲响了房门。
“夏哥,你回来了!咦?你怎么这身打扮,这是要带我出去么?”
栾洛莹开门见到夏吉祥,表情很是兴奋,透着一股跃跃欲试的冲动。
因为夏吉祥曾护送过她,所以栾洛莹显得很放松,一副无忧无虑的模样。
然而夏吉祥一见到她就来气,他进到屋里,表情严肃的问道:
“你们在会乐里的宁波会所是不是有个联络站,袁先生的太太是不是躲在那儿?”
栾洛莹迟疑道:“嗯,这个么···不能告诉你,这是机密。”
夏吉祥瞋目道:“听着,我没时间跟你磨叽!我现在必须马上找到马婧,让她找人营救袁先生,你快告诉我地址,再晚可能就来不及了!”
“哦,原来你知道婧姐名字,是薛队长告诉你的吧,那就没问题了。”
栾洛莹连忙说道:“联络站具体的门牌号我记不清楚了,可我知道婧姐待在会乐里的军统联络站里,帮助他们组装炸弹。
那地方很好找的,就在北向往南走的第二家宁波会所,我可以带你过去的,夏哥。”
“不必了,你就待在这儿。”
夏吉祥冷哼道:“会乐里肯定被七十六号特务封锁了,那里非常危险,我一个人去就行,可我没见过袁太太,你得给我一件信物。”
栾洛莹叫道:“我不怕危险,夏哥,让我跟你去吧,那地方我去过一次,行动组的人我都认识。”
“不行,你不能去,快给我一件信物,快点!”
“好吧,我把发卡给你,这个红色发卡婧姐见我戴过···”
夏吉祥不耐烦的催促:“拿来,快点!”
“喏,给你。”栾洛莹将红色发卡递给夏吉祥,嘴里还在央求:“夏哥,让我去吧······”
“你老实呆着,别添乱了!”夏吉祥呵斥道:“真的会死人的,你去了就是送死。”
“我不怕牺牲,夏哥,来尚海之前,我早做好随时牺牲的准备了。”
栾洛莹极为认真的答道:“抗日救国,不怕牺牲,宁死不做亡国奴!
我姐,我姐夫,还有远航哥,他们全都死得其所,我也不做胆小鬼!
夏哥你就带我去吧,我虽然不会打枪,但是可以吸引特务注意,掩护你们撤退啊!”
“闭嘴,不行就是不行!你给我待在屋里,不准踏出去半步!”
夏吉祥声色俱厉,他扬起巴掌,作势要打,吓得栾洛莹连连后退。
他却转身向房门走去,低声叹息了一句:
“傻丫头,真是福大命大,不知道人心险恶啊。”
不知不觉之间,夏吉祥的心境变了,不想再看到红党牺牲。
······
福州路,会乐里。
福州路东段是文化汇集地,汇聚了好多报社、出版社,电影公司等文化产业,而西段街区风月场所林立,被称作花魁之都会乐里。
民国伊始,老西门与沉香阁一带,都是长三堂子聚集地。
夏吉祥将摩托车停在四马路街口,步行二百多米,来到会乐里西段的第二家宁波妓馆。
在这条风俗街上,宁波会所大约有十几家,属于高档妓馆,有很多才艺双绝的头牌姑娘。
夏吉祥一进妓馆大门,便有一个堂倌迎上来,热情打招呼:
“迭位爷,真个少见,侬阿有相熟的姑娘?”
夏吉祥没做理会,他径直走到堂前落座,从兜里取出一沓钞票,啪的拍在桌子上,呵呵笑道:
“老子当然有相好,也不差钱,让你们当家阿姐出来。”
“来啦来啦······哎呀呀,先生仪表不凡,真是贵客流转(登门),有失远迎呀!”
一位满头珠翠的中年妇人迎到堂前,满脸笑容的说:“要勿要让姑娘们都出来,跟贵客打只招呼啊?”
一听这话,夏吉祥明白自己被当成了凯子,如果鸨姐把所有小姐都叫出来,不管怎样他都得先打赏一笔茶钱,然后接着被套路,接着挨宰。
于是他不再废话,直接拿出红色发卡,递给鸨姐道:
“上次我与好友老袁一起来的,他有个叫婧姐的相好,是你们这里坐堂的头牌,我就是冲她来的,请这位女先生出来一见吧。”
妇人听到这里,脸上收敛了笑容,正色问道:
“真是怠慢了,还未请教先生姓名?”
“某姓宫,名远航。”
夏吉祥报了一个假名,如果此地真是联络站,当然清楚他是谁。
“先生稍等,请用些茶点。”
堂倌上前沏茶,中年妇人拿着发卡,转入了后堂。
片刻之后,妇人挑开门帘,探头招呼夏吉祥:
“宫老板,请来雅间说话,我家阿婧恭候您呐。”
夏吉祥从容起身,随着妇人穿过后堂,来到后巷一栋石库门宅前。
就听妇人敲门对出暗号,厚重的乌漆大门应声从里面开启,一把手枪伸出来,对准了夏吉祥。
“迭位是宫先生,是自家宁(人)。”
妇人作了介绍,门口守卫才把枪收起来,示意夏吉祥可以进门。
进屋之后,夏吉祥看到室内共有五个人,三男两女,还有满屋子的爆炸物。
三个男人人手一支手枪,主要负责防卫工作。
两个女人正在捆扎爆炸物,她俩将电线缠绕在炸药包上,只要连接雷管,就能做成一个个爆炸背包。
夏吉祥这时才搞清楚,原来这里才是军统联络站,而前面的宁波会所只是伪装。
两女人见夏吉祥进屋,其中一个年轻女人放下工作,伸手招呼道:
“你好,宫先生,我是代理组长马婧,袁雪岩是我丈夫。”
夏吉祥望了马婧一眼,觉得她大概二十七八岁,虽然容貌普通,却有一股凛然气质,显得非常有主见。
于是他点了点头,示意说:“袁太太,我有急事想和你单独谈谈,事关袁先生的生死,实在耽误不得!”
“好的,请这边来,宫先生。”
马婧将夏吉祥带到一个角落,低声询问:
“夏先生,老袁是不是出事了,难道他被日本特务抓走了?”
“是的,我长话短说,”夏吉祥压低声音,沙哑的回答:
“军统内部出现叛徒,袁先生被捕后送到七十六号,他要你马上去岩井公馆,直接找总领事岩井贞一求情。
只要岩井贞一愿意出面,袁先生就能化险为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