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杰莉娜立即举枪对准夏吉祥,大声喝令道:
“举起手来!你,你赶紧过去开车!”
夏吉祥配合的举起手,在不远处的特务注视下,他作出负伤在身,踉踉跄跄的样子,被阿杰莉娜押送上车,发动引擎,驶离了极司菲尔路。
极司菲尔路位于静安寺与长宁区之间,交通四通八达,它南起愚园路,衔接劳勃生路(长寿路),北至曹家渡折向西,最终至白利南路(长宁路)。
所以一旦道奇汽车开上公路,全速行驶而去,赶来的一众特务只能望尘莫及。
因为事起仓促,案发地点距离七十六号不远,而等特务们看到关凤鸣的尸身,再赶回去调车追赶,道奇汽车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几十分钟后,这辆道奇汽车出现在曹家渡路口,顺着沿河道路向前行驶。
曹家渡路临近苏州河,沿河行驶可以看到振泰、达丰、信昌、卞恒记等货运码头,航船与运货车辆川流不息,水陆交通非常繁荣。
曹家渡道路两侧的酒楼、烟馆,赌场,旅店及各类窑子娼馆林立,街上人群熙熙攘攘,人流密集,显得非常热闹。
不过夏吉祥看到的民众,大多数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有些老乞丐甚至连衣服都没有,身上绑扎着干草和麻袋片,勉强遮盖形如骷髅的躯体。
原来抗战前,苏州河沿岸码头众多,工厂林立,吸引了大批外地劳工聚集,数量就有数万人之多。
抗战爆发后,闸北、虹口等市区又有大量贫民逃难,加上各地聚集而来的难民,纷纷在苏州河两岸搭建棚屋,
一时之间,沿河街道的草棚陋室鳞次栉比,密密麻麻,形成了巨大的棚户贫民窟,难民数量足有十几万人,
苏沪完全沦陷后,曹家渡地区沦为日伪政·府管辖区域,但越界道路范围内的行政、警务又归租界管辖,就形成了两不管地区,彻底成为法外之地。
于是曹家渡黑帮横行,烟、赌、娼等黑道行业滋生蔓延,黑帮械斗、绑架勒索等事件频发,治安状况十分糟糕,所以曹家渡又被称为‘沪西歹土’。
夏吉祥把车开到这里,其实就已经到了城郊,顺路再往前一直走,就会到达法华镇。
可如今不能再往前走了,夏吉祥身上有伤,轿车里面到处是血,若是遇到日伪军盘查,肯定在劫难逃。
于是夏吉祥沿着河沿缓慢行驶,渐渐驶出人口密集区,将轿车开到一处僻静的芦苇荡停下,然后他看向坐在身旁的阿杰莉娜,郑重说道:
“郁金香同志,再往前走我们就出城了,路上肯定有敌人设卡盘查,所以不能再往前了。
而且我现在负了伤,留在车上只能拖累你,所以我决定下车,留在这里吸引敌人注意,争取拖住敌人,郁金香同志,你自己能开车返回法租界吗?”
阿杰莉娜马上点头说:“能!当然可以,我开过我爸爸的车,这辆车的档位很简单,跟我家丢得那车差不多,我想我只要稍微熟悉一下,就能把车开回去。”
“很好,郁金香同志,我们换一下位置,你坐到驾驶位置上来。”
夏吉祥故作虚弱的说,其实他打自己那两枪,只是擦伤了皮肉,伤口早已干涸,自行止住了流血。
就在他们交换位置时,后车厢传来呜呜嗯嗯的女人声音。
阿杰莉娜忍不住问道:“鼹鼠同志,后面关了个什么人?”
其实按照阿杰莉娜直爽的性格,这个问题她早就想问了,只是如今她背负着变节者嫌疑,不敢贸然开口,唯恐得罪夏吉祥。
夏吉祥不以为意的回答:“哦,那也是个军统特工,昨晚她想行刺我,被我抓起来,就和逃跑的那个女特工一样,拿来当做诱饵,勾引那该死的叛徒关凤鸣。”
“哦,是这样啊,那就死有余辜。”
阿杰莉娜听到‘叛徒’二字,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她一边摆弄汽车档位,一边询问:
“鼹鼠同志,那你怎么处置这个女特务?”
夏吉祥想了一下答道:“这个女人不能留在车里,她会成为你的麻烦,你很可能会因此暴露。
所以我一会就把她弄下车,就近妥善安顿一下,你千万不要耽误时间,趁着警察没有封路,赶紧开车离开!”
阿杰莉娜性格直爽,当即答应道:“好的,那就这么办吧,鼹鼠同志,只是这次连累了你,真的很对不起。”
说话间,这位蓝眼睛的德裔女人拧开汽车钥匙,汽车引擎隆隆发动起来。
夏吉祥也不废话,他开门下车,绕到汽车背后,开启后备箱,将捆成粽子的吴爱莲,慢慢挪到一边,嘴里还亲热安抚道:
“宝贝,弄疼了吧,我给你调整一下绳子,一会就好。”
前排的阿杰莉娜听了有些无语,心说这男的都是见一个爱一个,一会这夏吉祥抱着女人留下,还指不定发生什么故事呢。
就见夏吉祥紧贴着吴爱莲,过了好一会,才慢慢把她抱了起来。
阿杰莉娜当然看不到后车厢,她不知道,与此同时,夏吉祥在摆弄吴爱莲身后的定时炸弹,将爆炸时间定在五分钟后,他的动作非常舒缓小心,足足费时两分多钟。
补充说明一下,这个以马蹄表启动的TNT炸弹,一直留在汽车后备箱的底层隔板下面,宫远航并没有把它取走。
注:(有些汽车后车箱会用隔板隔成两部分,底层放备用轮胎和修理工具,上层用来放置日常杂物。)
然后夏吉祥关上后备箱门,来到汽车前门,阿杰莉娜的面前,隔着车门递给她一把驳壳枪,(这是关凤鸣的配枪),平静的嘱咐说:
“郁金香同志,这把德式手枪你留着防身,遇到日本特务阻碍,你就开枪直冲过去,千万不要停车,等你开车回到法租界,就把车随便扔在路边,然后你自行寻找庇护去吧,愿天主保佑你。”
阿杰莉娜点了点头,挂挡启动了汽车,为了表示感谢,临走她还将头探出车窗,对着夏吉祥来了个飞吻。
夏吉祥没有再搭理她,只是抱着吴爱莲,走向芦苇荡深处。
对他而言,阿杰莉娜既然做了叛徒,必须得死,否则无法保全宫远航。
等到了草木茂盛的地方,夏吉祥才将吴爱莲放在草地上,他随即擎出匕首,蹲在吴爱莲身边。
吴爱莲看到匕首闪光,眼神惊恐起来,按照夏吉祥一贯的行事风格,她以为夏吉祥要杀灭口。
没想到夏吉祥低着头,思忖半晌,突然哑然一笑,自语道:
“看来我是受了宫先生影响,越来越婆婆妈妈了,唉~~放一个是放,放两个也是放,我索性大发慈悲一次,饶了你吧。”
说着夏吉祥就用匕首切割,将吴爱莲身上的绳索全部割断,并且把她堵嘴的布也扯了出来。
解开束缚的吴爱莲并不能行动,她摊手摊脚的躺在地上,居然连坐都坐不起来,状如全身瘫痪一样。
夏吉祥见状暗暗叹息,知道自己下手太重,绑的太紧,吴爱莲全身筋络与四肢关节都受了损伤,没有个把月的休养,恐怕下地走路都难。
如果治疗不及时,很可能就此落下残疾。
于是他手掌并用,又揉又捏,开始给吴爱莲做起了大保健,也就是全身梳理,活血化瘀。
吴爱莲全身经络受损,本来就疼得要命,夏吉祥急于治疗,手劲奇重,完全不在乎吴爱莲的感受。
所以夏吉祥一通梳理拿捏下来,痛得吴爱莲涕泪横流,惨哼连连,不啻于上了一通酷刑。
夏吉祥也不顾男女之别,将吴爱莲前后身都按捏通透,方才罢手说:
“好了,吴小姐,我这也算以德报怨,仁至义尽了,以后你就自求多福了,夏某告辞了。”
说完他转身要走,然而却被缓过一口气来的吴爱莲叫住了:
“等额等!你把我撂在这里,什么意思?”
夏吉祥摊了下手说:“没什么意思,放你一条生路,快点逃吧。”
“恶人,你会这么好心?”吴爱莲冷笑说:“我现在连爬都爬不起来,一会随便来两个流民,就会把我糟蹋了,
我要是就此死了,也算一了百了,可就怕他们把我卖到窑子里,那就生不如死了,你要是还有点良心的话,就行行好,现在就把我杀了,还能留个干净身子!”
夏吉祥这时也琢磨过来,曹家渡流民众多,娼馆也多如牛毛,吴爱莲所说的话,极有可能成为现实。
这时他自己尚未脱罪,自然不能带上一个累赘。
按照夏吉祥一贯的行事风格,当然是杀人灭口。
然而他刚刚放过这个女特工不说,还对她进行了一番救助,这时再下手杀吴爱莲,他竟然下不去手。
于是他淡漠一笑,摇头说:
“吴小姐,我既然说放过你,就不会再杀你了,不管你能不能自保,我没有功夫,也没有义务照顾你,顶多给你留一把匕首,留枪是不可能的,我怕你在我身后打黑枪。”
说着,他将手中匕首插在草地上,转身就走。
“等等,恶人,我有个建议!”
吴爱莲再次叫住了他,喘息着说道:“你可以打电话,找信任的人来接我,否则我绝活不过今夜!”
夏吉祥听了耸了耸肩,冷冷说道:“吴小姐,你的死活,与我何干?
难道你没听说过,农夫与蛇的故事吗?
昨晚上的事,我还没忘呢,所以我不管怎么对你,都是你咎由自取。
再说了,就算我能救你,除了增添麻烦,还能有什么好处不成?”
吴爱莲脸上一阵尴尬,她一个军统底层特工,无权无势,根本拿不出钱财来酬谢夏吉祥。
可如果夏吉祥就此离开,她真得死在这里。
于是她牙一咬,心一横,立即开口说道:
“姓夏的,我确实没钱报答你,可是~~~只要,只要你救了我,我,我以身相许如何?
反正我这清白身子,与其便宜那些流氓,还不如给了你,至少你还能养得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