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毛挂上电话,臧洪霞已经醒了。
“刚才啥人的电话?出啥事体了?”
王二毛看了看表,苦笑,“刚刚困着一个多钟头,就把侬吵醒。没啥大事体,侬不要管了,再困一会儿。我现在回去一趟,有啥事体阿拉电话联系。”
臧洪霞揉了揉眼,醒一醒,拿起床头柜上的杯子来喝了口水,“侬刚刚口气不对,快讲,到底是啥急事体?”
王二毛无奈,只能把张家的事情简单讲了,又因为是急着要走,讲得简单到臧洪霞根本听不懂。
看他这副样子,臧洪霞不禁一笑,翻身坐起来,“侬看侬,真的把人家当姆妈了,姆妈有事体,做儿子的,再有本事也要变成一只急死鬼。等我两分钟,我陪侬一道去,路上阿拉再慢慢讲。”
王二毛不好意思,“侬去做啥?这也不是人多就能解决问题。再讲,侬一晚上没困,精神也不好”
臧洪霞一瞪眼,“哪能啦?侬的姆妈我不好去看啊?就许小菊豆服侍在旁边?”
这话讲出来,王二毛只好关掉。
回到弄堂里,两个人三步两步奔进去,五香豆正候在门口,招手相迎。
王二毛忙问,“醒了伐?”
五香豆点了点头,轻轻讲,“醒了,闭牢眼睛半靠半躺坐在床上,一句话也没讲。小菊阿姐跟小阿嫂在旁边服侍,让我出来迎侬。叫侬听好小张阿哥的事体再进去,这样心里好有点数。”
王二毛点了点头,臧洪霞也到了,站在旁边一起听。
“早上,工会的人来通知,下午市府有集会。小梅阿姐跟小菊阿姐都想去,又怕张家阿婆反对,就没敢跟小张阿哥讲。但是跑来通知的人声音响的不得了,上上下下都听得到,张家阿婆跟小张阿哥肯定也听到了,只是大家都不响,当没这桩事体。然后,到了吃中饭,小张阿哥没下来吃,大家以为他心情不好,不吃也就算了”
王二毛听急了,“朋友,麻烦侬讲重点好伐?”
五香豆面孔一红,“我怕侬听不明白呀。”
臧洪霞扑哧一笑,“侬直接讲结果就好,这位朋友自家会猜的。”
“噢,结果就是小张阿哥偷偷走了,留下一封信,讲要去投军。”
“侬! 确定不是去集会,而是去投军?”
五香豆被他一吓,忙点点头,“信上是这样讲的。”
“几点钟的事体?”
“这辰光我还没回来,听小菊阿姐讲,吃饭是十一点多,应该就是在那时走的。”
王二毛低头看表,现在已经是一点多,根本无从追起。
“他有讲过去哪里投军?新四军?还是中央军?信呢?”
臧洪霞拉了他一下,“侬冷静点,有话慢慢讲,小姑娘被侬吓也吓死了。参军并不是啥坏事体,阿拉主要是要劝老太太宽宽心。”
五香豆忙回答,“信在张家阿婆手里,一直捏着,不松手。”
王二毛心里有数了,倒是不急着进去。
张家阿婆前两天跟他谈过话,这件事,她是有心理准备的,问题并不大。刚才一枪头昏过去,也顶多就是一时之间难以接受而已。
“小梅阿姐呢?”
“她去市府会场了。”
“家里出事体还要去?”
“她要去寻小张阿哥电力公司的两个朋友问问看,信里讲这趟约着一道走的有好几个。”
王二毛厥倒。
怪不得叫做将门虎子,离家出走,还要带上几个兵。
走进房间,屋里安静得吓人,小阿嫂和小菊豆看他进来,同时松了口气,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张家阿婆靠在床上一动不动,王二毛不响,走过去,在床边跪好,两只手轻轻盖在老太太的手上。
“回来啦?”
老太太中气不太足了。
“姆妈。”
“我没事体,侬先看看信。”
老太太手翻过来,信塞到他手里。
王二毛忙抽出信纸,一看,明白了。
这桩事体计划不是一天两天了,从上个月日本人攻占福州以后就已经开始,中间这些工运、学运,只是加速了他们的计划而已。信里讲得明白,要去投效坚守在福建的第100军。
“我年纪轻的辰光,跟他大伯伯在部队里待过,福建的部队,条件艰苦,装备差,不晓得他能吃得消伐?”
“姆妈,阿哥这样决定,必定有他的道理。现在的一线部队,条件都差的。”
“侬去我床底下,有块木板,翻开,里厢一把手枪,一把大刀,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