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相互招呼着下了楼。
青山会馆的门前顿时热闹起来,大佬们的一辆辆轿车相继发出引擎的轰鸣,伴随着小娘皮们的俏语娇声,车门“砰砰”乱响。
老刘挨个拉着客人一个劲地打招呼,礼数不周,顾胖子却在一边催促起来。
车子陆续开走,青山会馆安静下来,二楼上来几个小妹将残席收拾清爽,就听楼梯上脚步声响,老刘晃晃悠悠上去三楼,王二毛从麻将室里闪身出来,偷偷跟在后面。
三楼共五间,依次是:帐房,库房,老刘的卧室,师父的书房,师父的卧室。
老刘撩起长衫,掏出钥匙,开了帐房的门,开灯走了进去。
王二毛看他没关门,脚步加紧,跟了进去,然后关上门,门边有两只小沙发,他一屁股坐了进去。
老刘回头看到他,倒也并不诧异,自顾自走到写字台前,在自己的位子上坐好,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用手指按摩了一下太阳穴,“晓得侬会来,再给我五分钟,刚刚老酒吃多了,有点头晕。”
王二毛不响,点起一支香烟,静静地等着。
过了一会儿,老刘像是缓了过来,一笑,“侬不错,这桩事情居然被你办成了。”
说着,拉开写字台的抽屉,从里面摸出一颗蜡丸,手指一弹,王二毛伸手接住。
“这是原本应该给你的第一颗蜡丸,侬先看一看。”
第一颗?
王二毛终于知道为什么千算万算,总觉得这件事情中间少了一步。
他不响,低头先看,是真的,上面有青山门特有的“山”字标记,只是比另两颗大了一圈。
捏碎,打开,字条卷得老长。
“三儿,吾以身许国,力不能逮,需有援手,又恐香火不能延嗣。尔生性淳良,幸甚,凡事思量三天,后行。如愿相助,兰花有意,万事顺心,青山不绝。”
王二毛看了两遍,记牢,然后掏出火柴,烧了。
“刘叔,这里面的内容你晓得?”
“晓得,老板当着我面写的。”
“为啥改了次序?”
“因为办不成。”
王二毛盯着老刘看了半天,坦荡荡,没表情。
“还有没有第四颗?”
“没了。”
“老板回来,侬准备怎么讲?”
“照实讲。”
“侬不怕他追究?”
“我是办事体的,不是怕事体的。”
“如果最后一桩事情我也办成了呢?”
王二毛指的,是师父要他除去一更人的那件事。
没想到老刘听了一笑,抬起头看着他,“侬不会的。”
王二毛一愣,“为啥?”
“因为,第一桩事情就是错的。”
王二毛没必要问下去了。
他心里清楚,如果按照原来的蜡丸顺序,事情确实办不成。师父的谋划更像是在做做样子,但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又看了看老刘,这话再要追问下去,等于是逼着人家摊牌了。
“侬给我个理由,好让我继续相信侬。”
“侬不需要相信我,老板也不会来问我理由。”
“为啥?”
“他如果要来问我理由,就不会让我看了。”
确实,王二毛觉得自己问得有点多余。
“老板什么时候回来?”
“讲是明天,或者后天。”老刘突然之间停了停,看着他讲,“侬最好不要再来,有事体他自然会寻侬。”
“为啥?”
老刘一笑,不想讲,又不得不讲,“等侬的身法练到上海滩第一名,自然可以来。”
王二毛不响了,他怎么可能快得过师父?
“侬这两次进来,我能听到,自然也可能有其他人能听到,不要忘记老板关照过,青山不绝!”
王二毛想走了,这也是一只老狐狸。在他面前,自己倒像是五指山下的孙猴子,只能自娱自乐。
“侬已经不错了,上海滩上可以排在前二十。”
在他走之前,老刘讲了句安慰的话。
王二毛浑身出汗,别转身就想走,却又忍不住问了句,“刘叔,侬这身本事,为啥不收徒弟?”
“收过了,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