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应该是藏书的,有钱人也好,文化人也好,拥有一个书香淡墨的书房,可以显得很有档次。而档次这种东西,是你混迹于上流社会时,必须要让别人能时时感受到的。
师父不爱看书,藏书却很多。
两边靠墙的红木书柜里,整整齐齐摆放着各式各样的书籍。有线装的,订装的,精装的,各种残本和孤本也不在少数。
王二毛知道,在书柜下层的暗格里,还有数百幅名人字画。师父选出其中最喜欢的两幅綴在墙上,一幅是齐白石的《牧牛图》,一幅是赵之谦的《异鱼图》。当然,还有很多更值钱的名家真迹,却因来路不明,不能拿出来招摇。
书房很宽敞。
因为常要招呼客人,所以在进门不远处摆了一圈沙发,紫檀木的案几上,放着一个胡桃木制的茶盘。西湖的龙井,洞庭的碧螺春,黄山的毛峰,安溪的铁观音,各样的茶罐排在一起,整整齐齐。
师父不爱喝酒。
所以,背窗的酒柜里存放的洋酒基本都是给客人准备的,他自己以茶代酒,却常常让人觉得更上档次。
王二毛对这里太熟悉了,他迅速将房间里打量一圈后,目光就集中到书台前的那一排博古架上,因为,其他地方不太可能藏着秘密,就算有,他也看不出。
金丝楠木的博古架排成一排,款式各异,共有五个。
王二毛知道,从右往左,依次是三个徒弟的孝敬,后面两个,是师父自己的。
记得他曾说过,这辈子的遗憾是收不到老四老五了,当初做这些架子的时候,因为想着,夜有五更。
他当时劝师父,月有圆缺,人无十全,真要有了那俩,这晚还睡不睡了?
师父笑了,看着他道:这两面架子,等着你来填满。
那一刻,他想叫他阿爸。
第一面架子是一更人的,王二毛不知道他是谁,师父也从没提过。
他孝敬的东西不多,却件件都是极品。师父曾给他一一细数,春江夜雨的扇面,时大彬的紫砂壶,慧能大师用过的菩提手串等等。虽不知道这些物件的真假,但就算行家来了,除了啧啧称奇,也说不出别个。
第二面架子是二更人的,架子上满满堂堂,已经放不下了。
师父曾经提到过他,人还行,性太急。从这些摆放的物件看,金饰银台居多,确实是个急性子。东西堆满之后,师父就不叫他来了,听说去了香港,已有四五年断了音讯。
第三面架子是自己的,他能清楚记得当初是怎么选了又选,才将这些个小小的物件放到这里。
只是,架子上多了一件别样的东西。
那是一本线订的《曾文正公家书》,像是看过之后随意扔在架子上。
王二毛心头一动,俯身过去,拿起书来里外翻了翻。
没有夹页,没有字条,纸面如新,也没有批注。
这是什么意思?
师父不爱看书,更不会将书随意地扔在他的架子上,其中必有深意。
他又将书翻了几遍,确定,这就是一本普通的书。
再将书反过来看背面,干干净净,左下角的落款处,印着两行字:上海商务印书馆,於民国二十五年出版。
商务印书馆?
这么巧?
臧洪霞的先生就是商务印书馆的顾馆长,昨天还出现过。
王二毛懂了。
这个商务印书馆里,有蹊跷。
就在这时,楼下响起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隔着楼板细听,那两桌应该是吃好了。
王二毛既已找到线索,也不用再想办法跟老刘单独见面,将书放回原处,又将地上的痕迹抹去后,便退回到了窗台。
这时,已经快十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