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上海大戏院上映的依旧是个老片子。
是去年上映过的,又反复重播了好多次。
陈深只见过门口的宣传照,好大一张,据说卖的不错,好多人看过。
不过他心思也全然不在那。
纵使那片子叫《出水芙蓉》,是主讲爱情和歌舞的剧情,全程吱吱呀呀的,舞曲曼妙,十分欢快。
可比起这个,李小男当下的脸色变化显然更有看头一些。
在说起明镜时,李小男瞧了眼陈深,眸色沉了沉。
说起上海商会时,她的笑容又变成了短短的一瞬,极快的,她冷下脸来。
总而言之,李小男的表情总和她要说的内容衔接不到一起去。
这叫陈深很摸不着头脑。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发觉李小男有些变化,她不再是从前那个大大咧咧的向阳花,而是变成了瑟瑟缩缩的牵牛花。
时而落泪,时而情伤,好像对什么都患得患失,提不起放不下。
直到后来又一次在剧院里看电影,陈深恍惚想起今天,顿了好半晌才明白。
其实李小男从来没有变过,她一直都这样。
尤其对真情,尤其对自己。
“你怎么了?”
电影放到一半,情报差不多传递完。
气氛一瞬的凝滞,陈深冲着李小男问道。
陈深实在觉得,既是自家同志,有什么就直来直去的说,不藏着掖着最好。
李小男这样,实在是让当下的他费解。
正巧电影放到高潮部分,悠扬的舞曲响起,电影荧幕上的男男女女欢快起舞,李小男看过去,随后又移开视线,冲着陈深看去。
陈深很快捕捉到她的细微动作。
只见那葱白玉指微微攒动,而后指尖深深的掐紧掌心,脸色唰的白了下来。
在四周微弱灯光的照耀下,虽不明显,但在陈深看来,又实在刺眼。
到底有什么不能明说的?
是组织有什么困难?
还是她个人?
“陈深”
“你记不记得,我们之前也是这样无忧无虑的?”
陈深的视线随之挪到电影银幕上。
原来,李小男是想和自己调情啊。
难道又是一个动了真情的人?
换句话说,女人都是极为灵敏,极有占有欲的。
李小男应该是感觉到了什么。
也是,自己刚和于曼丽分开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
虽说于曼丽是专业特工,从不喷香水,更不会沾染到自己身上。
但可别忘了,李小男也是专业的,再加上女人的绝对第六感。
她可能早就洞悉了一切。
“我们什么时候无忧无虑过?”
这一反击叫李小男无言以对,她失望的落下希翼神采,只听陈深又道。
“小男,我这两天工作忙,再加上暗杀行动即将开始,可能顾不到你”
“我没想让你顾到我,只是”
听到陈深解释,李小男急着抢过话茬,可说到最后又实在心虚。
“只是想让你没事了就来瞧瞧我。”
“陈深,你心里是有我的,对吧?”
空荡昏暗的影院里,二人相视对望,凑巧,电影里的男女主人公的亲热起来,紧随着的,陈深和李小男的暧昧情愫也随之升起。
陈深不得不承认,像李小男这样大方明媚,优秀慧智的女人,他当然喜欢。
按道理来说,同为地下党,他也应该和李小男更为亲近些。
最终,李小男还是得到了陈深落在她额头处的一个吻。
也就是这一个吻,足矣抚平她一时激起的不悦心情。
“我要走了,明天还有工作。”
“明董事长那边,你先派人暗中保护着,我这边也会不遗余力的保护上海商会,毕竟明楼离沪前也嘱咐过我。”
听闻陈深这样说,李小男不由得起了疑惑神色。
“明楼?”
陈深紧着解释道。
“他虽没明说,可我能感觉得到,他是希望我帮忙的。”
李小男又问。
“明楼该不会对你的身份有所怀疑了吧?”
陈深耸耸肩,没来由的笑出来。
“一个帮汪伪政府做事的人,却要费尽心思的求别人帮忙保护华夏上海商会,他的身份又有多清白呢?”
“与其说他对我有所怀疑,倒不如说他妥协了什么。”
陈深的言外之意,也就是明楼或许还有第二、第三个身份。
这在当下的社会,是及其常见的。
那些汉奸提前看清了局势,为了保命,就是要投身再回来的。
李小男恍然大悟,倒也不意外,刚要开口回话,抬眼却见陈深做了个“嘘”的手势,随后又指了指门外,预示隔墙有耳。
她乖乖闭嘴,但也算是把这情报记在心里了。
陈深要的,也是李小男记在心里,而后告知上海地下交通站的同志们。
这眼看着四五年来临,东京投降指日可待。
那他们背后的卖国汉奸可不马上就要跟着一起清算了吗?
明楼没有上帝视角,又稳坐汪伪政府高官宝座。
到时候南京一遭清洗,像他这样潜伏极深的三重特工
只怕最后会落得比谍战剧《风筝》里主角人物六哥还惨的下场!
所以陈深总要帮着未雨绸缪,给自家同志提个醒,最后能帮一个是一个。
没办法,穿越来的就是牛逼!
就是叠了buff 的!
翌日九点多。
陈深早早的收拾好自己,完成了一个反派汉奸的精致装扮,而后款款出了门。
今天的天气不做好,居然下起了瓢泼大雨。
早春嘛,一下起来就没完没了的。
街上行人不多,黄包车夫更接不到什么生意,索性认栽回家睡回笼觉去了。
好在陈深的私人司机已经撑好了伞在门口等候。
见陈深走出来,飞速的上了车。
司机很有礼貌的道了声早上好,而后收伞关门,速度也极为的迅速。
谁叫陈深对外的身份是76号大魔王呢。
戴雨农又将他的“冥王”身份瞒的滴水不漏,至今都没几个人知晓。
刚刚完成杭州任务折返回上海的飓风队,当然又耐不住愤,对他起了杀心。
“老大,这陈深的命也太硬了,真没想到他还活着!”
“可不活着嘛,上头不让咱们轻举妄动,地下党又是群没骨头的,这家伙又那么会哄东京人,可不就越活越长嘛,跟只老乌龟似的!”
“就是,上次在他家,杀他没杀成不说,反倒还搭进去个徐”
“别说了!你们有完没完!”
听着自家队员在耳边聒噪个不停,甚至又一次提及了误伤徐碧城的事。
陶大春既难过又羞愤。
这对他来说,那简直是一辈子难以再提及的悔恨!
几近午夜梦回,陶大春都看到徐碧城的鬼魂来向自己索命。
徐碧城哭着闹着,朦胧之间好像一直在同他说:
“你为什么要杀我陶大春,我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那种被喜欢的人误解的感觉!
实在是太不好受了!
“再提碧城,你们就都给我滚出上海,滚出飓风队!”
陶大春总喜欢下这样的死命令,队员们还就吃这一套,一个两个都闭上了嘴。
而陈深的车子彼时也早已开远,追是追不上了。
追上了就开枪?
显然也不太现实。
他们都已经领教过陈深的本事了。
当初纵使只有他陈深一人,可也足以对付一整个飓风队!
怪不得能活到今天呢。
不怪他命硬,也不怪碧城喜欢,人家是有套真本事的。
陶大春想着,背上忽感一凉,有水滴密密麻麻的从房檐上落下,他抬眼一看,远处层云翻卷,雨势渐大,整座上海滩都似乎笼在烟雨之中。
他也跟着下定某种决心似的,将拳头攥紧,咬牙切齿,面色狰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