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边公馆是临时搭建在静安寺附近的。
所用建材,其构造都谈不上是精益求精过的。
所以一场大火的吞噬之下——
原本那座充满浪漫气息的公馆,不过也就成了残桓断壁的老屋。
门破窗烂,玻璃碎裂成渣,锋利尖锐的棱角,仍在陈深的视线里,仍在血色的暖阳下,闪烁着嗜血的幽光。
是的,天亮了。
东京宪兵队联合上海警察局联合搜索整整一夜。
依旧还是没能从中搜救出一具完整的尸首来。
其实陈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因为渡边熊二的用度奢靡,因为憎恨东京人的毫无人性,陈深下手阴狠了些,压根就没想着留给众人可查之机。
高木死了,渡边熊二醉昏过去
连带那些被管家封锁在屋子里的奴仆,他们都是出不来的。
陈深知道,他们在绝望之下只能认命。
可渡边惠子呢?
她究竟是抱着一种什么样的想法葬身于火海之中呢?
她是练过功夫的,她明明可以脱身而出的。
可能是惦念着复仇,也可能是不想给自己添麻烦
陈深想,这对于渡边惠子背后的李慧来说,其实算不得一场悲剧。
因为她通过自己的努力报了仇,又带走了这么多的蛇鼠祸害。
她的目的达成了。
与此同时,那个始终惦念父母亡魂的李慧也成为了一名真正的救国青年。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
影佐帧昭才风风火火的赶来。
同他一起的,还有高木的父母,做高官的姐姐。
影佐祯昭率先走到陈深面前询问情况。
可陈深彼时正在扮演一个深情男友的角色。
只见他一阵失魂落魄,伤心欲绝之下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明楼见状,很快上前,接过话茬,同影佐祯昭说明昨晚的情况。
左不过就是昨晚他一时兴起,邀请了76号一众高管一起喝酒,陈深也在其中,渡边惠子本也在受邀队列里,可渡边公馆也有宴席。
无奈,惠子只能回家。
这说辞倒是和高木姐姐说的一样:
高木也是在下午时分收到渡边熊二的宴席邀请的。
他似乎十分重视,还特地打扮了一番才出了家门。
再之后,明楼继续道。
“陈处长和惠子小姐正在热恋之中,昨天酒过三巡,跟我说想先行离开,我再三追问下才知道他是想念惠子小姐了,想去渡边公馆找她。”
“再加上当时我也喝多了酒,也在性情当中,就陪着陈处长走了一趟,只是我们都喝多了,所以开车走错了路,这才来的慢了些,没想到”
“哎,真是一场悲剧。”
演到最后,眼镜蛇也添油加醋的情伤起来。
陈深见此情形,不由得感叹,他们习惯于在东京人面前演戏,这么多年,真真是造就了这一副谎话张口就来,眼也不红心也不跳的假模样。
这也称得上是一门本事吧!
“原来是这样”
影佐祯昭对此也毫无怀疑。
倒是高木的姐姐,她拧着眉头,有些不解。
“不对吧?”
“惠子已经有男朋友了?那为什么渡边熊二还要将她女儿嫁给我们高木?”
陈深顺势朝着那个女人打量过去。
只见她个头很高,长腿细腰,举手投足间尽显英伦范,梳着一头栗色卷发,从背影看,真是像极了一个外国女人。
不过她却长了一双极具亚洲人特色的丹凤眼,加上深棕色的眼妆,显得极为妩媚,像是午后初睡醒的猫儿,带着漫不经心的慵懒。
据后来影佐祯昭的介绍,陈深才知晓。
这个女人叫高木利嘉,她的确在法国留过学。
毕业之后回国,仅凭二十一岁的年纪就在上海公董局担任了警务处处长一职。
随着上海局势的变化,公董局在去年撤销了。
准确的说,是已经被新的市政府机构取代。
所以高木利嘉也就自然而然退了职。
不过就算她一年没有工作。
可凭借高木家族的势力。
她也依旧可以在上海市警察局等地如鱼得水,有着绝对至高无上的权利。
“这位是”
高木家的人起了疑问。
这就不是明楼一个人单枪匹马能处理得了的。
陈深接过话茬,并与其快速相视一眼,二人默契的交接了工作。
明楼屏退到后方,开始欣赏起了陈深的表演。
“我是高木利雄的姐姐,我叫高木利嘉。”
高木利嘉利落的介绍完自己,紧着对陈深上下打量了一圈,而后又用那种十分不屑的神情对其挑了挑眉头。
“你是?”
从刚才明楼的介绍中,高木利嘉当然听到了有关陈深的官职说明。
处长?
那说明职位不低,比起他弟弟来说,那更是能在官场上说的话的绝对有利方。
可高木利嘉偏偏要陈深自己再介绍一遍。
实际上就是想当众挖苦陈深。
纵使你比我那游手好闲,花天酒地的弟弟强又怎么样?
高木家族的势力,我高木利嘉个人的势力,再加上我们全家人的东京血统,足矣把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打垮!
陈深深谙这一点。
于是不紧不慢,不冷不淡的回答道。
“我叫陈深。”
“”
高木利嘉愣了愣神,又摆出个不知所云的表情来。
好像在说:“然后呢?没了吗?”
陈深见状,慢慢勾起唇角又道。
“利嘉小姐是想询问我,有关我和惠子的关系吧?”
“我和惠子的确是男女朋友关系,这一点,我身边的同僚,朋友都知道。”
“她是我的秘书,我们是久而久之有了感情后在一起的。”
“关于你弟弟高木先生的情况,我多少知情一些,是渡边惠子的父亲渡边将军一意孤行,不在意惠子的想法,执意想要惠子嫁给高木的。”
“不过惠子并不同意,她也多次和渡边将军沟通过,渡边将军也是同意了的,之所以今天这场宴席惠子会参加,也是因为渡边将军在电话里说,解除婚约以后总要吃顿饭客气一下才好。”
高木利嘉闻言,先是冷哼一声,而后又像是看透一切似的,同陈深反驳道。
“现在人都死了,说这么多有什么用?”
“还不都是凭借你的一面之词,信口开河?”
“再说了,婚姻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渡边惠子的感情如何当然由她的父亲做主,你还在这日久生情,哼,不觉得可笑吗?”
高木利嘉真不愧是在公董局做过警务处处长的人。
别看她是一介女流,那种与生俱来的压迫性。
哪怕是在当下这种环境也散发的淋漓尽致,叫人不寒而栗。
不过好在陈深早已有了应对之策。
他十分坦然的同其回应,就好像是用平缓溪流对抗强劲疾风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