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巫祝蕴霁籽悠悠醒转,睁开眼的那一霎,居然能感受到自己还活着……围在它身旁的各个鸣煜具都老泪纵横。凝黛橘更是一头扎进它的怀里,放下一切大声哭泣。老巫祝运力自查,心中惊骇程度不亚于在场任何一只鸣煜!自己的新伤旧伤,为锦玑女王强行卜卦的天恨之伤,竟已好转到这个程度!几乎有六七成!体内伤处覆盖着很多温和的水球,而一个表情看起来有些狰狞又更有些弱智的人类幼崽,正源源不断地向自己输送生机澎湃的巨额命力,似乎正是这个人类救了自己!
蕴霁籽还未来得及问明情形和道谢,转头看见开启了役惶血统的独麓和它手下的“逆影军”正围攻还未成年的摇曦太子!心胆俱裂!正要起身相救,却被一股极强的力量拉住!正是那个奇怪的人类幼崽!它使出全力想甩开人类幼崽,发现自己和人类幼崽居然纹丝未动!
但温酒其实早就在命力的反复榨干中,接近意识模糊,狰狞的表情是和阎王拔河最后的倔强!此时全凭一个奶妈的自我修养和肌肉记忆在替蕴霁籽疗伤,全然不知现况如何。
蕴霁籽无暇震惊自己竟如何用力也无法挣脱一个人类幼崽的控制,因为再不想法子,摇曦太子就要灰飞烟灭了。它心急火燎道:“鸿羽卫何在!速去保卫摇曦太子!”刚一说完,暗骂自己老糊涂,“鸿羽卫”驻守钦云木暖岛区,怎会出现在晗往庭?不由心生绝望。
一道嘹亮的声音从空中传来:“逆影军!听我号令!捉拿逆贼独麓!”这声音稍显稚嫩却自有一股威严。正全军围捕小肥鸟的逆影军听到这个声音齐齐愣住,看向声音来处,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同时一股白色旋风卷进逆影军中,气浪呼啸,云舟一头白色长发披散,护在小肥鸟身前。
“可算来啦!”唐悦兮喜出望外,心中分明松了一口气,却娇声叱道:“你们云家人办事,真的千年来都改不了磨磨唧唧这个臭毛病!”
云舟还有些回味刚刚登场的暗中微帅,被唐悦兮噎得无语。他深入敌腹、巧计施救、神剑断后、安然脱身、不负使命、帅气救场,却被嫌弃来得好慢。心中直叹:“毕竟知我者只有温酒兄弟。”
鸣煜一族间的恩怨情仇和族史秘辛中,实是让温酒一行人,有太多难以置信和疑惑不解。但这并不影响唐悦兮几世记忆带给她对于大局的观察和理解。自打进入晗往庭,她便心有不解,为何与独麓相勾结的鸣煜大皇子驰瀚,一直不见踪影?唐悦兮虽未想通此结,但她知道很多时候直觉其实就是经验的体现,她直觉这是个关键变数。冰雪聪明的唐大小姐早早催动心灵旅途,探查大皇子驰瀚的下落,只是钦云木何其雄伟广阔,就算唐悦兮的命力修为于此事游刃有余,也远非几日之功。毕竟探查任意一只鸣煜的位置可能不太难,但在成千上万的鸣煜中探查出大皇子驰瀚的位置,实是难如登天。
幸而几乎全族的鸣煜都心系“晗往庭事变”,齐至晗往庭。唐悦兮心灵旅途的探索范围瞬间缩小,大有可为。之前好比大海中捞一只叫驰瀚的浮游生物,现今好比在……荷塘里找一只叫驰瀚的蝌蚪吧。总之皇天不负有心人,唐悦兮惊喜地发现大皇子驰瀚竟已被囚禁,被绑缚在一处密室。密室外还有八队成年鸣煜在看守!这么看来只有可能是独麓所为。
心思敏捷的唐悦兮当即决定设法救出驰瀚,并与云舟协商完善计划。这便是小肥鸟惨遭围攻而云舟迟迟没有现身相助的原因。为防万一,唐悦兮还用心灵旅途中的“小鸿书”之术,将自己一行人所得知的种种真相,用自己想象中的样子幻化在“书”中,让云舟带去给驰瀚,望它了解真相后能走回正道。
云舟生性善良,受独麓蒙骗蛊惑的单纯鸣煜何其无辜,他自不愿伤及。总之这期间,云舟被几十只成年鸣煜追得披头散发便略过不提,最终他不辱使命,带着驰瀚回到晗往庭。途中以唐悦兮心灵旅途的感知能力,早有预料,直到驰瀚出声相助小肥鸟,唐悦兮心上的一颗大石头这才落地。
在场一众鸣煜见到出声者是大皇子驰瀚,都惊讶不已,一时间疑窦丛生,议论纷纷。
驰瀚比小肥鸟体型稍大些,矫健挺拔,毫无圆滚滚体态。同是幼年,却与小肥鸟有着天壤之别的气质。一支灰色翎羽自翼根延向足部,颇有几分倜傥。虽羽毛狼藉,但眉宇间自有威严。唐悦兮噗嗤一笑,晕染双颊:“正经长大的幼年鸣煜原来是这副模样,温酒这个害人精!”
当时,蕴霁籽好不容易渗透独麓对驰瀚的层层“保护”,将两记遥光神卦的真相告知于驰瀚。驰瀚难以置信,它万难想到如圣亲旨的遥光神卦,竟被生母锦玑女王和圣巫祝联手掩盖真相。此事匪夷所思,但与之后驰瀚亲历的族中变故竟能一一对上。尤其当驰瀚回忆到那件自己始终百思不得其解的女王密旨时,顿时觉得这一切的谜团明亮了不少。那条密旨曾道:“吾儿驰瀚,亡族悲卦竟至,须亲自将你胞弟摇曦逼至人类云之牢。事关全族,切记此秘。”如此一来,母亲实则是在暗中保护胞弟摇曦,驰瀚便对当年真相已信了七八成。
它对独麓日渐变本加厉的行事和隐瞒,早有不满。这日驰瀚本想与独麓坦诚相见,以填心中隔阂。怎料独麓愈发敷衍,闪烁其词。驰瀚心凉不已,隐隐觉得已铸成大错,羞怒难当间对独麓恶言相向,不欢而散。当晚驰瀚本意寻蕴霁籽追根究底,以窥全貌,才发现身边竟早已遍布独麓的鹰爪。它愤怒已极但亦知不可莽撞,奈何已身处天罗地网之中,终遭了毒手。
驰瀚得人类相助逃脱,又从人类之口(唐悦兮命力“小鸿书”)中知悉晗往庭近况以及独麓的所作所为,才知事态已经崩坏到如此地步。它怒火中烧也心如刀割,向逆影军下令后,与云舟一同冲入战阵中心,展翼护在小肥鸟身前,愤然道:“逆贼独麓,你竟真的为了一己私怨而枉顾天道,残害同胞,置本族兴衰于不顾!囚禁我驰瀚也就罢了,还妄图置摇曦太子于死地!罪大恶极,令人发指!”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鸣煜更震惊不已,从议论纷纷到愤然开骂,蔓延整个晗往庭穹顶。
独麓也是当代枭雄,见阴谋败露仍不慌不忙,仰天狂笑数声,猩红的双眼和觉醒多时的役惶血统直瞧得人心慌可怖。它森然道:“一己私怨?很好,大皇子不妨问问在场诸位,又有谁的亲朋友好或是自己,不曾被人类这个下贱肮脏的种族伤害过?”声音不甚洪亮却清晰有力,在场其余鸣煜闻言具都沉默下来。
驰瀚语塞,自己也一直怀疑生母锦玑女王极有可能受害于人类,心中凄凉,一时无法反驳。看着逆影军虽暂停了对摇曦的围攻,却也全没有执行自己的命令捉拿独麓,不祥的预感愈发浓烈。
小肥鸟遭受围攻时,本在暗骂温酒、云舟两个死没良心的还不来帮自己。在云舟披头散发又莫名微帅地登场后,心中松了一口气。万没料到,当年亲自将自己逐出族群的大哥驰瀚,以幼年之身不自量力地挡在实力深不可测的独麓面前。也正是这个无情的大哥,害得自己与一个粗鄙不堪,智力还有缺陷的傻儿子,孤苦也不知道算不算有依地度过了四年灾难时光。它也不清楚自己内心的情绪是什么,只觉眼眶一酸,差点又流下泪来。
虽然当年锦玑女王有意让小肥鸟与其它族亲疏远,以防逼它离族而去时节外生枝,但鸣煜一族千百年来团结一体的羁绊实是至深,小肥鸟与驰瀚对视一眼后,竟有冰释前嫌之感。
蕴霁籽见摇曦太子危急暂解,一身灰色羽毛都似乎焕发出了生机。但它了解整个族群单纯质朴,涉世未深,被独麓煽动实是轻而易举之事。其实蕴霁籽在温酒没卵用力的治疗下,已几近康复,只是不知为何竟始终挣脱不了一个人类幼崽的手掌,仍无法自主行动。时机刻不容缓,它务求在场鸣煜都能听清,也运力大声道:“人类迫害我族多年,罪不容诛。可你堂堂独麓长老,为了一己私怨竟然将胁迫、绑架、诱骗、刑罚、殴打、残害施加于同胞之身!这与人类想必,又有何区别?”
独麓先前听到蕴霁籽发号施令时,只道那是它命绝于此的回光返照,此时听到蕴霁籽如此中气十足地反驳自己,心底不禁又惊又怒:“老神棍这般伤重竟也有不死之理!?难道老天是当真瞎了眼么。”它恨意狂涌,默默咬牙切齿道:“既然要如此坏我大事,那老天不妨再把锦玑女王叫回来。正好一并全宰了,定能获得无耻邬府的全部信任!”
蕴霁籽这才注意到,几乎全族鸣煜都到了晗往庭。它虽不明其理,但机会难得,索性声泪俱下,将锦玑女王重伤、遥光神卦预见全族危难和摇曦太子其实为‘曙星炫凰’转世的真相、因何又与女王密谋制造假象保护摇曦太子、以及多年来独麓对同胞犯下的滔天罪行和自己殚精竭力找寻留存的罪证,一五一十尽数公之于众。
事情不算曲折,却个个骇人听闻。在场鸣煜面面相觑,从难以置信到出离愤怒,终于点燃了整个晗往庭!
蕴霁籽委曲求全数十年,好不容易将真相全盘托出,激动得每一根羽毛都在微颤。它忽然感到一阵失重,原来是那个人类幼崽终于松了手。蕴霁籽低头看一眼,发现温酒神识已清明,学着人类的模样向温酒真诚抱拳道:“承蒙援手!待逆贼受伏再来重谢!”说完“腾”地一下向逆影军和小肥鸟处飞去。
温酒刚苏醒,本也不算特别清醒,和阎王爷拔河更累得人不人鬼不鬼,一肚子怨气。突然听到有人向自己道谢,好像自己真的帮上了大忙一样,心花怒放又有些不好意思,面上却故作豪爽。正要装模作样地回应两句,刚好被蕴霁籽腾空后掀起的气浪灌满口鼻,难受得很。
唐悦兮早在一旁相候,她纤手捋着柔美发丝,不让气浪吹散,但看着温酒的狼狈模样“噗嗤”一笑,终是让发丝迎风飞舞。少女本就楚楚动人的天仙容颜,和大风中更具风韵的婀娜身段,让这一幕如同云海芙蓉般明艳无双,直将温酒看得呆了。
唐悦兮看温酒这副傻模样,一颗芳心又羞又甜,挥动粉拳敲了温酒一下,娇声道:“你这个外星人怎么越来越呆了!”
温酒回过神来,也自觉羞赧,难得一见的无言以对。
唐悦兮岔开话题,说道:“老巫祝真的被你治好啦,你自己有什么异样吗?”温酒口干舌燥,正准备向唐悦兮示意自己安然无恙,脸上却逐渐露出了有点惊恐又难以置信的表情。唐悦兮察觉到异样,秀眉轻皱关切道:“怎么回事?”温酒咽了口唾沫,涩声道:“我他娘的……好像又动不了了……”唐悦兮忙催问详情。温酒身体不能动,眼珠子倒转得挺灵活,上下左右到处瞟了几眼,无奈道:“我好像只剩个头了……我……我能感觉到我的身体各个部位,就是不能控制它们。”
唐悦兮思索半刻,心中哭笑不得,自己十几世的阅历和知识,本应囊括整个拏云大陆的奇闻异事,偏偏温酒碰到的邪门事情在自己脑海中从没见过一次先例。唐家大小姐断定与没卵用力成功救治蕴霁籽有关,但其中因果和医治之法实是毫无头绪。
温酒瞧唐悦兮神色便知无法可解,道:“先别管我了,我儿子和老舟什么情况?红屁股大鸟被揍飞了吗!”唐悦兮看温酒眼珠子仍是到处乱瞟,才知道是在关心小肥鸟和云舟的情况。模样虽滑稽却让她不禁温柔一笑,快速精简地将温酒救治蕴霁籽之后的事情说给温酒听。
温酒听到形势一片大好,但独麓仍未伏首,直觉局势未定,内心不禁有些急躁,偏又无法动弹。唐悦兮灵光一闪道:“要不然你先唱会儿歌吧?”温酒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道:“有道理!确实是现在唯一能做的事。”唐悦兮笑道:“还好唱得不算难听。”温酒心想既不能上前相助,便给他们唱一首《好汉歌》助助威吧!正深吸一口气准备开嚎,却听唐悦兮突然掩口惊呼:“你……你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