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唐二人见大局已定,才想起小肥鸟离去时的警言。这偌大的扶霄岸,满目苍皓且随风而动的散星云丛,要寻一条回去的路,实在是毫无头绪。何况当时情急,追击邬惊澜一路上哪还来得及记住来时的方向。
二人缚好邬惊澜,在散星云丛间上蹿下跳,左右蹦跶,来回转悠,齐齐泄了口气。要知道这散星云丛随风而动,好容易识得东西南北,只一阵风便方向大乱。再者这散星云,除了大小形状,承载物不同,基本长得一模一样就罢了,更是会上下飘动,温唐二人仿佛身处于究极魔方版中国重庆,高德百度并用尚且够呛,何况连个指南针都没有,二人望云兴叹。
其间温酒尝试渡命力给唐悦兮,再次使用“心所向,身往矣”的瞬移能力,不料数次失败,唐悦兮分析乃是自己无暇修炼命力的原因,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也不知道多少天能用一次,要是好几天才能用一次那可麻烦大了。另外这由散星云丛组成的扶霄岸这般辽阔,岂是那颗大陨石能比的,瞬移的距离是否够用也尚未可知。
温酒百无聊赖,只捉弄邬惊澜为乐。寻一根不知哪来的青黄羽毛,脱了邬惊澜华贵长靴,在他脚底可劲挠痒。挠得邬惊澜脸色青赤分明,眼眶泛红似有泪珠打转,恶狠狠地盯着温酒。
并不是邬惊澜不想破口大骂,也不是温酒用粗布掩住了邬惊澜口鼻,而是早几次邬惊澜放声大骂时,已知文斗这一行,自己却是颇有不及。
技不如人,甘拜下风,倒不必去自取其辱,想到这个蓝毛怪物与己文斗时,眼中闪烁的妖异而又兴奋的光芒,心中一阵后怕,打了个寒颤。
温酒见挑衅无功,心中失望,转而向唐悦兮问道:“睡觉精,这里没有江河也没有大海,为啥叫什么什么岸?”
唐悦兮苦思出路无果,解释道:“传言散星云丛的中心就是天圣兽栖息的‘钦云木’,而‘钦云木’与散星云丛中间还隔了一片广阔的云海,所以这散星云丛就是云海边的‘扶霄岸’啦。不过这是真是假我也没见过,得向小鸣煜求证。”
温酒苦着脸道:“这破地怎么这么大,岂不是找不着方向还会跑到更容易迷路的大海去。”
饶是唐悦兮通古博今冰雪聪明,此时不禁也叹了一口气。
温酒知道自己现在孤陋寡闻、爱莫能助的“外星人”身份,不再打扰唐悦兮。只是警兆忽生,听到头上隐隐有破空之声,抬头一看,一柄巨大……巨大都不足以形容!一柄遮天蔽日的庞然巨斧出现在自己头上,携开天辟地之势向自己劈来!
温酒情知危急,下意识抱过唐悦兮向后飞蹿。唐悦兮也知温酒好心,但被温酒突如其来地抱在怀中,仍旧羞红双颊。
那巨斧一击未中,将温酒落脚的散星云劈为两半,复又蓄力而劈,威势骇人。温酒目测自己的身板竟还没有斧柄的十分之一粗!巨斧虽未击中他,掀起的大风都吹得他双颊生疼,不禁骂道:“这他香蕉茄子腊肠精的什么鬼世道!!还能不能让人安生了!!”无奈自己毫无反击巨斧的手段,只能抱着唐悦兮没命价狂奔。
但往往事与愿违,温酒双脚着地时,忽觉甚不受力,吃惊地看向地面。只见自己脚踏处的云朵,变得软绵而充满粘性,就好像一脚踩进了大年糕一般。半息不到的犹豫时间,“年糕云”已没过双膝,温酒想用力将双脚抽出,发现这“年糕云”漾起湖面般的波纹,却死死贴合住温酒的双脚,毫无松动迹象。
更恐怖的是,这“年糕云”像是活物一般,从温酒的双脚逐渐向上蔓延,束缚住温酒的全身关节和怀中的美貌少女唐悦兮,让温酒再使不出力气挣脱。那柄骇人巨斧也适时地向温酒头顶正中心落将下来……
温唐二人双双闭上眼睛,心想这次小命真的休矣,不料时间悄然流去,那柄巨斧却一直停在温酒头顶半分处,一动不动。温酒与唐悦兮面面相觑,虽不知其意,但终于反应过来两人此时的距离和姿态过于暧昧,唐悦兮早就羞得别过脸去,一颗心扑通扑通在跳。温酒于此事稍显迟钝,只是这少女吐气如兰和淡淡的体香萦绕不去,也是面红耳赤地不知道看向哪里。最尴尬的是,两人此时都被“年糕云”死死盘住,行动力全失。
“少主!卑职救驾来迟!”两道洪亮的声音打破了尴尬。只见三个黑影一闪,落在大老远邬惊澜身边,单臂撑地,半跪于前,尊声道。
温酒唐悦兮对视一眼,心道:“原来是小乌龟的帮手。”
温酒受命力锻体后,目力见长,老远看那三个黑影落定身形,竟是身形怪异两人和一只小黑狗。当先一人蒙着面,又高又胖,身长竟逾丈许!起身后一只手一直握着巨斧的斧柄,想来使斧之人便是此獠。这人无论是半跪还是起身,手中的巨斧纹丝不动,这其中的天赋和苦功,当真令人惊叹。
另一人同样蒙面,只是是正常成年人身形,不胖不瘦,腰间别一副黑色羽扇,眉眼间闪过一丝精光。两人同邬惊澜一般,黑色劲装裹身,护在邬惊澜身前。
最后那只小黑狗倒是没蒙面,圆头圆眼还颇有几分可爱,鼻子一张一翕,似乎正等着主人的夸奖。
唐悦兮听了温酒的转述,心中已知晓来人,向温酒传音道:“这两人是右相邬珺朝手下,‘天地玄黄’四大家将中,黄将皇甫献的手下。高的叫宋儒恩,是少见的命道双修。他的命力叫‘握浪手’,可以将触碰到事物随意改变大小。他师门的‘均乾真气’,则是世间对力道的一流修炼法门,功成以后,号称可碎山填海。瞧这番光景,这厮的造诣已经炉火纯青。
别羽扇的叫蒯择,大概是个命修,这恶心乎乎的‘年糕云’自是他的手笔。我父亲给我的记忆中,关于这个人的不太多,应该是十几年前刚加入邬府不久。”
温酒示意明白,暗暗盘算如何逃生反击。
现在情势逆转,那邬惊澜仍冷声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小爷松绑!”宋儒恩见已制住温唐二人,催命力收回巨斧。刚还硕大无朋的巨斧,在在场多人的注视下,变为袖珍小斧,将其收入囊中,依令给邬惊澜解绑。
邬惊澜重获自由,略一活动关节,忽的向宋儒恩、蒯择二人猛力扇去两个耳光。耳光声音响彻云间,宋、蒯二人蒙着面看不见表情,虽吃痛,却并不捂住痛处,而是恭敬折膝,低头任之。邬惊澜脸色铁青,大声斥骂:“两条废狗!要等你们的双亲入土了才来吗?小爷我半个时辰前便释放了信号,就算等你们的双亲入土,也不会死得这么慢吧?”
温酒目睹这一幕,嘴巴微张,继而皱眉道:“这小乌龟怎么看着好让人讨厌啊!”唐悦兮冷笑一声,又叹了口气,轻声道:“其实令人讨厌的不是这只小乌龟,以后你就会见到的。”
那邬惊澜余怒盘结,怒目瞪视随宋、蒯二人而来的小黑狗,狠狠道:“错了,是三条废狗!领路领这么久!要你何用?”说罢一脚踢向小黑狗。这一脚含怒而发,小黑狗年幼体弱且无防备之意,被踢的飞出丈许,鲜血狂流。
温酒见到此景再也忍耐不住,破口大骂:“龟乌小!有事冲你温酒爷爷来!拿你的结义狗大哥撒气算什么本事!”
邬惊澜见温酒受制于自己,嘴巴还恁毒,气得七窍生烟,咆哮道:“蓝毛小野种!小爷现在就来亲手炮制你,看是你的嘴巴毒,还是小爷的手段辣!你不是打不死么?让你求死不能倒不用多费什么劲!”
虽然邬惊澜的辉耀社稷图,威力远比他的拳头要大,但是大多数人在生气的时候,亲手挥上两拳,永远比大老远遥控导弹轰炸解气。邬惊澜理智半失,暴跳如雷对宋儒恩、蒯择道:“还不快把那对狗男女给小爷我弄过来!小爷要当着这个蓝毛野种的面,奸杀他的漂亮姘头!哈哈哈哈!”
温酒脸色一变,倒没想到这邬惊澜能如此卑鄙。此刻自己手脚被缚,动弹不得,难道真的要看唐悦兮受辱于眼前?
那宋儒恩只纵身一跃,便到了温酒面前,落地扬起无数灰尘。他打量了温酒两眼,心中疑惑:“也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蓝毛小孩,邬府少主虽私德败坏,确是拏云大陆年轻一代叫得出名号的高手,居然被这个平平无奇的小毛孩揍得半死不活?”
丈许高的巨汉宋儒恩,单手擒住温酒僵直的手臂,就像拎着一只小鸡一样,欲拎回邬惊澜身边。温酒和唐悦兮对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里的焦急和无助,若是渡命力的时间不那么长就好了!
唐悦兮心中还想到一层,要是自己不是出生不久,便被关在云之牢就好了,有那十几年时间修炼命力,大可轻易使用“心所向,身往矣”瞬移,哪会像现在这般被动……
正懊恼间,心生感召,仰首看见蔚蓝的天空中,一颗小小的白色流星,势头极劲地向自己和温酒撞来!
那巨汉宋儒恩亦早早察觉,心中只道是温唐二人救兵的术法,只是这光芒不显、威势不盛,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一记术法,凭什么在我“握浪手”宋儒恩面前劫人?宋儒恩自信满满,运力一拳,击向那颗不起眼的白色流星。谁知那白色流星与自己的铁拳相撞后,宋儒恩只觉巨力难挡,更掀起一股猛烈的气浪向四周散开,声势惊人。
宋儒恩甫一交手便收起轻敌之心,知是遇上了劲敌。怎知那白色流星被宋儒恩一拳拦下之后,竟还可以肉眼难辨的速度转向蓄力,二次击来!竟是如此精妙的御物术?宋儒恩一边专心防御一边散开神识寻找白色流星的施法者,不料神识探鞭方圆百里竟毫无灵力波动。宋儒恩心下一惊,相距甚远而又操控如此精妙的御物术,难不成竟是当世“冠绝五曜”之一的哪位大宗师到了?!
没有太多空隙给宋儒恩寻思,宋儒恩逾丈高的身材,反而让他应付这个迅捷小巧的流星略有吃力。何况白色流星的盘旋撞击愈加猛烈,去而返之,角度刁钻,不胜其扰。宋儒恩心烦意乱,怒吼一声,伸手入怀掏出袖珍小斧,瞬间变为遮天巨斧,使出自己最生平最得意的伎俩,向白色流星砍来。只是这庞然巨斧反而被迅捷小巧的白色流星牵着鼻子走,战局对宋儒恩更加不利。
一边邬惊澜远远看到变数忽生,急命蒯择上前相助。蒯择早将一切看在眼里,见到宋儒恩掏出斧头时,心中不由得暗骂一句:“蠢货,这玩意是敌是友都不明了,一开始明摆着冲着着那小屁孩去的”。遂大步上前,来到宋儒恩左近,运命力控制“年糕云”,助宋儒恩限制白色流星的机动性,只是这白色流星实在太快,“年糕云”虽然出其不意,从四面八方都能冒出来,仍始终无法捕捉到白色流星。
而那白色流星向上空蹿去,宋、蒯二人没有御空之能,只得暂时收手,静观其变。那蒯择见白色流星来历不明,虽是进攻姿态,却无甚杀意,正寻思这记术法出自何人手笔,忽然脸色一变,说道:“调虎离山?”
果不其然,白色流星复又出现在众人视野,直指大伤未愈的邬惊澜。宋、蒯二人急忙回身相救,可惜蒯择反应虽快,实是远不及白色流星的速度,两人在惊悔中看着白色流星撞向正寻隙疗伤的邬惊澜。
唐悦兮见温酒看清白色流星模样,知他心中惊喜,要大声呼喊,忙用同心灵结传音制止。
那白色流星正是小肥鸟,其速度确实疾如雷电,只一霎便已停在一脸惊恐的邬惊澜头上,双爪牢牢抓住邬惊澜头上,疼得邬惊澜嗷嗷乱叫,手舞足蹈。
宋、蒯二人见少主邬惊澜被挟作质,暂不敢轻举妄动,要知少主若是丢了性命,他二人可不是挨两记耳光那么简单。不是家底尽抖半作质,又怎可能入得邬府门第?
其时天圣兽虽善名远播,备受人尊敬,但知晓天圣兽模样的人,少之又少。而且在人类有数的认知里,天圣兽鸣煜体型巨大,威风无二,从未有过这等可爱灵动的印象。宋、蒯二人虽非见识浅薄之人,但此时也只道是小肥鸟乃是丛林妖禽,未多疑心。
蒯择见那邬惊澜虽疼得嗷嗷叫,但暂无性命之忧,情知可能是对牛弹琴,也只好硬着头皮道:“阁下擒我等少主,不知所谓何事。”本想再威逼利诱两句,但觉此举应极蠢,缄口未言。
哪知小肥鸟竟似听懂人言,将头高高一昂,姿态颇不屑地用翅膀一指温酒等人。蒯择心想原来有所求,双方底牌既然差不多,那便好办。既然有了不少底气,蒯择故意高声道:“阁下既然有一笔交易要做,那定是知道这一物换一物的道理。你手中不过一人,要换我手中两人怕是少点斤两。”
那邬惊澜听了此言,虽知是蒯择救自己的从权之计,仍是狠狠剜了蒯择一眼:小爷这么金贵的身份,换两个皇太子都够了!
小肥鸟闻言,面露狠毒之色,轻蔑一笑,将大伤未愈的邬惊澜朝地上重重一摔,双翅握成拳头,就要向邬惊澜头上砸去!
蒯择同时疯狂催动命力,“年糕云”迅速蔓延。温酒、唐悦兮俩人仍旧无法动弹,任由“年糕云”缠住自己脖颈,寒意侵体,窒息难受,唇色苍白。他虽心中焦急,但此时也只能满脸凶悍之色注视着小肥鸟。好在小肥鸟看到温、唐二人的模样,收回了拳头。蒯择暗暗松了一口气。
下一刻只见小肥鸟阴险一笑,双翅一挥,数支看着锋锐无匹的白色羽毛,脱翼而出!向着蒯择的方向射来!
蒯择先是一惊,这丛林妖禽竟不顾这俩人生死,向我出手!而后细一微查……这数支羽箭竟是瞄准身旁的蓝发怪小鬼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