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冥深知此时众人皆在前厅,应不会造成人员伤亡。此举仅能使梨花楼化为灰烬,让这充斥着阴暗人性之地,随展芸儿一同消散!
他隐匿于暗处,凝视着周三娘瘫坐在大门口的空地上呼天抢地,悲声呼喊着她毕生积蓄毁于一旦。见周三娘数次欲冲入火海挽救财物,皆被旁人拦下。
展冥心中的愤恨并未因梨花楼的焚毁而有半分消减。他紧攥腰间匕首,竭力抑制着冲出去刺死周三娘的冲动,暗自思忖:“老东西,我娘何罪之有?你竟将她折磨致死。待我救出诗诗姐后,再回来取你狗命。”
他不再关注忙于救火的梨花楼众人,仅是瞥了一眼立于梨花楼前四处张望的银盘儿,便转身朝府衙行去。
北风吹干了泪水,干涸的眼角被风拂过之后,阵阵刺痛,展冥却仿若未觉。赤足踏在冰冷的地面,痛的并非他的双脚,而是他的心。
展冥来到府衙之外,装模作样的快步跑上前,冲着衙门口守夜的差人狂呼道:“不好了,官爷,我刚瞧见梨花楼走了水,里面上百口人呢,也不知道是不是都困在里面了。今儿风大,只怕火势会蔓延,您赶紧通知府衙派人前去救火啊!再晚只怕半个城都烧没了。”
差人闻言,踮着脚向着梨花楼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见红光一片,赶忙“哎呦”一声,向着府衙里面就跑,一边跑一边喊:“老爷,不好了,城中犯了祝融啦!”
展冥支开了守衙的差人,一路向着一旁的大牢走去。他对这个地方并不陌生,甚至还进去过几次。
远山城虽然不算小,不过地处东北,在北方并不算什么大城市。平日里也就是抓点小偷小摸的毛贼,偶有打架闹事的人会被抓起来关在大牢里教育上一阵子。
展冥有幸参与过几次城里的斗殴,也曾被关过几次。对他来讲,牢饭比梨花楼伙食强多了。今日再次来到大牢门口,一个差人拦住其去路。
“站住,深更半夜的,乱闯什么?”
展冥掏出一颗珍珠,塞进差人手里,说道:“钱爷,是我啊,梨花楼的跑腿小厮,您还记得吗?”
这位叫钱爷的差人看了看他,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珍珠,压低声音说道:“你想干什么?”
“钱爷咱们也算老相识了。您想必门清,我也不瞒您。梨花楼里昨夜出了事,抓的那个女犯人是我阿姐,我想看看她。”
钱爷左右望了望,低声说道:“小子,去年冬天,我喝多了倒在路边,是你扶我回的家,老子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实话对你说吧,人不在大牢,你进去也是白搭。”
展冥急道:“不在大牢?我不信!”
“你怎么那么犟,不信你自己进去看去。这会儿也没别人,咱们衙门的大牢就那么屁大点地方,你看一眼便知。”
展冥跑进大牢看了一圈,还真没有展诗诗的踪影。匆忙跑出来,冲着差人问道:“钱爷,您给我一个实话,我姐姐呢?可是出事了?”
钱爷摇了摇头:“不是。本来你姐姐是要关押起来定罪以后秋后问斩。不过有贵客说是死了可惜了,不如留在身旁为奴为婢,也算将功赎罪,这不就将她从府衙大牢提了出来嘛。
人家是这事得苦主,能留你姐姐一命岂不是两全其美?知县老爷自是同意!能不将事态扩散,老爷也乐见其成。”
展冥疑惑道:“苦主?是谁?”
钱爷说道:“我不知道,那些人身份神秘,一行七八个男人,为首的却是个青年人,看样貌年纪和你差不多大。
至于身份嘛,那可不得而知了!想来不俗,不是我们这些当差的下人能打听的。只怕知县大老爷也未必清楚。
我昨日在前院当差时,见那些人前来府衙时压根没通名姓,穿着朴素,也没有行李,为首之人只掏了一块儿紫玉盘龙令牌,大老爷一见之下连问都没敢问,就急忙招呼为首的青年人饮宴去了。”
“紫玉盘龙令牌?是谁的信物?”
“龙,你说谁的信物?皇家呗!”
“我阿姐就是被他们掳走了?”
“你怎么能说掳呢?那是人家高抬贵手,不然你姐姐留在大牢那可就死路一条了。”
“他们人呢?”
“听说尚有皇差在身,今早天没亮就走了。去哪不知道,连从哪个城门出去的都不知道,不让任何人送行,神秘的很!”
展冥心中五味杂陈,忧喜参半。喜的是展诗诗平安无恙,忧的是今早就离开了,人海茫茫,这要到哪找去。
当下,展冥又摸出一颗珍珠,塞进了差人手里,低声说道:“钱爷,多谢相告。今日见过我之事还望不要提起。”
“走吧,别回来了!”
展冥闻言,深深望了一眼钱爷,一时吃不准这个干了一辈子刑狱的老捕快是不是话里有话。
钱爷不动声色的收好珍珠,将其藏在袖间,一手拄着腰刀目不转睛的望着前方,一句话不再多说,连看都不看展冥一眼。
展冥心知这些人都是人精,钱爷当差几十年,有些话点到为止即可,不必说的太过于明白。
耳听得周边人声嘈杂,越来越乱,街上警示的铜锣声震耳欲聋,他不敢再做停留,快步离开大牢,一路小心遮挡身影,向着城东溜去。
此刻城门已然紧闭,展冥无奈之下,只得重返老鹞子的民宅稍作躲避。为免引起他人注意,今夜连烛火都不敢燃起。他孤身一人蜷缩于炕上,身躯早已被冻得麻木,双脚更是毫无知觉,双臂颤抖不止。
他扯过棉被蒙住头,脑海中不断浮现已故的展芸儿和下落不明的展诗诗,心中愈发悲凉,满脑子皆是她们二人的音容笑貌。
忆起展芸儿的惨死,他不禁捶打着自己的心口,只觉胸腔仿若压着千斤重担,烦闷之情难以言表。
年仅十六岁的他,在此刻只觉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哭泣许久,不知不觉间竟昏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