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果然没用。
布雷德看着梅里手中不知从何时出现的灵魂牢笼,赫然是已经黯淡下去的样子。
但倒在地上的他的面容说明了,这已是他所预见的最美妙的结果了。
比起这些,似乎曾经还有更为美妙的事情曾发生过。
像是不需要带着多余的意识,作为个体而融入群体,这样最单纯的行为。
相信着努力所带来的收获,相信着友谊的或是同事的合力足以振金断石。
虽然这样单纯地虔信着世界的本质的过程,对于很多新生于世上的人来说都会有过头一遭,但对于布雷德来说似乎生来便并非是这样的。
老天并不公平,生在遍地法师的里界,他却没有多少作为一个正经法师的所谓天赋。
家庭方面,兴许倒也没有多么深重的裂痕,看着他为了自身在这个阴暗的世界里生来的缺陷而苦恼着,父母的心中倒也没有多么在意。
毕竟如果没有力量,恐怕就能彻底避免走向着每个法师注定自我毁灭的结局。
为了压抑数百年来被魔法议院所规整的秩序之下,每个人生来便不断成长的力量,在那些科班的教学之中,他们甚至都不能拿教师或是同学来试招。
日益接受着用以毁灭人的力量,却无法真切地将之施加以人,这种扭曲的理念往往蚕食了无数的人。
偏偏连没有天赋的他的心智也遭到了蚕食,越是弱小,越是想要找寻到真正的自我。
在里界这危机四伏的日常里,时刻要避免着反议会阵线以及各地独立的强大魔女的反扑,一旦产生些许差池,造成的死亡便是数以万计。
因为天生的缺陷,已经放弃了对于某些事物本善的推测的他开始自暴自弃,恨父母为何生下了这样弱小的他。但这自怨自艾并不能顺理成章地让他得到双亲的安慰,反而让他的扭曲逐渐加深。
他开始搜集传说中被议会通缉的各大魔女的逸闻,那些强大的异端甚至在魔法议院统治的里界得以划分自己的领地,这种逸闻使他为之而着迷。
那时还尚未带有对这些强大的精确的认识,只能终日把玩着外物的武器小刀的他,某一天发觉了自己法术驱动的方向错了,他并不能使得什么元素精确地显现、聚合,他能做到的就是让自己的全身刃化。
重新得到了所谓力量,这使得布雷德的心境不再那么阴沉。
他如愿以偿地重新加入了里界最大的学院,一路深造着附魔、加速、治愈的各类体术能用到的法术,最后直接进入了议院护卫队。
在那里的同僚相处的日子里,每个人都直抒胸臆,交换着彼此的故事和悲伤。那些兴许力量甚至不及于他的一些人却能够理解他的心情,这使得他的人生第一次产生了,自己是真的向光而行的感觉。
在那之后,使得整个里界都为之震撼的七个夜晚到来了,无数的地方在不断产生着大规模的刺杀事件,与其说是刺杀,不如说是潜入的过程中产生的屠杀……
据所有幸存者或是目击者的回忆,那位日后的魔女只要走到哪里,哪里便尸横遍野,很多人往往在辨别出她是那个反魔法议院阵线的头目之前便已经死去了。
而产生着死亡的地方何其之多,数位强大魔女的领地、魔法议院的各个元老院和守卫阵地、学院高层,以及反魔法议院阵线的一些精英队伍,这些近乎囊括了整个里界最强者的地方在这七个夜晚里都遭受了平等的死亡。
直到最后被重组的议院上层通缉公示,整个里界才从混乱的无差别大逃杀后得知,造成这一切的只不过是个十七岁的乳臭未干的女孩罢了。
所以那与其说是感觉,不如说是短暂的错觉吧。
他刚刚才建立起深刻友谊的同僚队伍,仅是她在进行着刺杀行动的途中稍稍经过,便被切割斩碎瓦解的草芥罢了。如同稻子般被镰刀所收割,兴许是那时最深重的印象,人的生命之脆弱似乎再没有一个更合乎诠释的场合了。
在那一刻毫发无损地生存下去的他,在失禁的同时,也不禁为这无疑是为血所浸染的生存感到了扭曲的喜悦。
恨吗?也许。
但这么炽烈真实的生存感,你究竟要到何处再找寻?
自那之后,他在深夜里带着一身血迹缓缓地回到了家中,对着熟睡的父母,第一次地收割了所谓人的生命。
手刃了从未期盼过这么扭曲的自己能活着的双亲,他没有感到快意或是后悔,他只感受到了先前自魔女那儿所感受到的,由切割的死而感受到的无比鲜明的生存感。
哈哈,一个活着都不知道有什么意义的人,竟然会从他人的死之中找寻到生存的意义。
如果这一切是错误的,那么那些真心希图着他向着光明的世界前行的同僚们,又怎会那么简单地以这种凄惨的死法一瞬丧生?
虽然不知为何,在这个生命迅速流失的过程中产生的走马灯中,他却感到了无比的充实,至于充实的缘由,想必在他那穷凶极恶散尽的勉强笑容里,恐怕能够得知吧。
就算是为了这么一个穷尽一生的执念,即便心脏碎裂,他也要生存下去。
七夜之魔女,不就是你要我生存的吗?那我就要吞噬着你的死生存下去啊。
下一刻,处于淡紫色护盾内部的梅里,自右肱二头肌处最初受到的细微裂创,在此刻显现了真实的印记。
这印记赫然是如同具现化的死一般真切的斩击纹路,似乎便昭示着她下一刻将以什么方式四分五裂开来。
一如最初在医院里控制了那个摩托青年一般,隐藏的延迟斩击终于在梅里全力向前回防的时候,自防御端的内里发作。
实化的斩击哪怕只是接触了这么一瞬,在意念的控制展开中也如同万把屠刀以全力落在了身上。
没有想象中那样产生着令人发怵的声音,所有的裂纹自同一时间在梅里的肉体上噗嗤着深重地斩裂了进去,浑身出血着的梅里在那摇晃了一阵,猝然倒在了染尽自身鲜血的护盾内里。
“什么?”
“梅里姐姐!”
为远处观战的林和唐娜所预料不到的一幕就如此发生了,刚刚还占据着压倒性优势的梅里在突击处决的一瞬过后,反而自己摇晃着倒下了,在这之间所发生的事连林都无法确证。
下一刻,不知是否还活着的梅里身边点亮了蓝色的阵型,在远处的林大汗淋漓地念动着什么之后,她彻底在那片废墟之中化作了蓝色的光点消失。
布雷德这才缓缓地站了起来,喘息着看着数百米外的那个俯瞰点上的林,脸上展露出了先前的那种残忍的笑意。
你最大的错误是不摧毁我的大脑,而对着法师本就不算最大软肋的心脏攻击。
真是的,是你被放逐在外的这些年里虐杀一些凡人多了,觉得这才是死穴吗?
比起那个时候光是存在便能够让人战栗的你,现在的你也弱的太不像话了吧!!!
回看刚才的梅里,就算不死,这种伤势恐怕也能让她一年半载无法再爬起来了。在他的认知里头,就凭那个东方的废物法师,还不至于能够在往后的猎巫团体里护住这个该死的魔女,只是布雷德便不会给他那个机会。
为着自己的战果由衷感受着愉悦,远隔之下,布雷德解除了尚在某片黑暗中颤抖的Z女士身上的延迟斩击。
声带尚未恢复,但杀人需要用言语吗?
布雷德碎裂的心肺中产生的某种暖意,似乎还能支撑着他再去做些许行动……
虽然对于现在孤立无援且没有救治的情况下,对他来说现在已是死局。但法师在失去心脏后,仍然可以靠着全身的法术回路勉强支撑着身体机能运行。
对于他而言,把那两个看热闹的该死东西杀掉已足够了。
虽然对那个玩具娃娃般的可爱小孩的身份并不明了,但杀谁不是杀呢?只要能感受到手刃他人生命的快感,你要他做什么他都能做到。
只是上次跟这个男的躺一块的那个女孩呢?现在她在哪呢?
虽然身体机能已被严重削弱,感知能力也几近全部丧失,但对于已经瞎了的布雷德来说,这个时候来自身后的巨大动静实在没有办法更好辨认了。
只是这个速度,比起上次遇见时似乎还要再快了三倍,在他想要反应过来招架之前,黑着脸从后方赶到的C的重拳已然如乌云般降临。
正后方的直拳,能感受到。
布雷德谷尽气力让那一处凝化作刀刃,自皮肤上破土而出截向。
只是这不过是个最简单的假动作,另一只手顺着冲势已经随着腰的摆动,让C的拳头印在了布雷德的脑侧,直接把他轰入了一旁的废墟之中。
转动着手侧已然散发着剧烈危险气息的紫色光圈,梅里给的新的附魔术式赫然已在C的手上显现。
黑着脸从已近散去的浓烟中走出的C看起来仍是很不高兴,还是那样轻轻地皱着眉头,像是为了梅里的轻敌而头疼着。
“还说别人阴沟里翻船呢,你这笨蛋还不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