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伏下身,从碎裂的石膏像中流淌出的血泊中沾了些许凑近鼻子闻了闻,如果嗅觉没出问题的话,这种血液的气味倒是跟平静的日常最有联系的那部分没有太大区别。
在短暂的思想挣扎后她放弃去寻求这种事象或是人为性的逻辑,放弃了对这悚然一幕的处理,转头向着北门的方向走去。
本来从北廊的这个石膏像店铺到北门的距离并不算长,只是这一侧正好是装修后形成的曲曲折折的陈列展厅,曲绕个一趟就有点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了。
现在最大的问题显然还是无法确定下一次异变究竟会是在什么时候开始,也许应该从北门离开展厅,那种事物的影响就不会传播到外界了……
既不能冒险从原路返回东门阿尔伯特的店铺,又会去担心在刚才这么短的骚动过后又有人进入艺术会展的大楼,尤其是那几个搬运会展货物早已应该回来的随行朋友们。
正走着,她好像在附近的展厅重新听到了些微嘈杂的对话声,这相比先前全身绷紧去面对些超自然现象来说气氛上简直再好不过,毕竟常识人在聚众时会觉得发生什么都是合理的踏实感无法否认。
大概就在这曲折的甬道的一个切入口的转角,C已经忘记了自己循声又一次返回了会展的中央大厅,一批群不知道从哪窜出来的游客在围着一个看上去像个负责人的家伙在那说着什么。
“摩根先生,能不能解释一下你的艺术会展究竟是个什么情况?我刚才差点被一堆蒙古枕头撵着在会场里跑了趟马拉松?你知道我多少年没有过这种运动量了吗?”
“老天,你如果把宣传改成设计了一个次世代引人注目的鬼屋的话,我觉得来与会的人倒是会多不少。看看我这一身伤,我先前只是在赏油画,突然就有人跟敲鼓一样突然用油画板从两边把我夹住,看上去还想把我往墙里拖……”
“摩根,我严重怀疑你在浪费我们这群文化分子的宝贵时间在进行一出闹剧,如果你只是想看后现代主义先锋派画家怀特出丑,那你确实是成功了。我看着两个游客被油画里伸出的诡异东西差点拖进墙里,早饭都吐了出来……你的机关确实做的不错,但你如果敢损坏我授权展出的画,我一定要给你告上法院!”
“慢着,那副画不是怀特你自己的吗?为什么你还能认错自己的画?”
……
人群之外,C在那条甬道里些微探出了视线来,那条用来打碎消防栓保险玻璃的合金撬棍实在无法继续携带,如果还带着出来可能是会被人当成精神不正常。
想要找到能够确实保存这种武器的地方有点难度,但主要的心思还是在留意那个叫摩根的负责人的状态……他在这些事情里头又是个什么立场呢?
在一片混乱中,拿着手帕不停擦汗的摩根紧闭着双眼,这种问题去问他怎么可能会有结果?如果上一秒你常去的夜总会突然变成警察局驻地了,你也会像他一样陷入提前的中年性痴呆。
问题不在于本来应该没什么反响的业余展会突然有了点讨论度,如果有些人真的把遭遇的事取证发到网上或是城市早报,他是真的可能会被条子带走的。
但绝对不会有人想到,在这时候他会被跟这种离奇的境况扯上一种奇妙的联系。
在他一阵卡壳的官方辞令之后,围观的人们大概也知道他就打算这么糊弄过去了,但无论是责骂他还是如何,用处似乎都不大。直到有个人抛砖引玉,问出了另一个没人想起的事。
“市长像在这之前因为意外倒塌了,这是你故意为之的吗?先前作为宣传簿里的最大噱头的当代雕像大师马塞勒斯的仿歌利亚像,据说跟市长像是同一个维护团队运行的,它不会跟市长像是一个结局吧?”
空气中的气氛降到了将近冰点,所幸在东门的施工人员几乎不会逛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摩根嘴角有些抽搐,他颤声说道:“不会,绝对不会。市长像的倒塌原因我们现在…现在也有在取证,在结果出来之前不要胡乱猜测。至于歌利亚像现在还保存的很好,请收起那种完全不切实际的猜想!”
C这样看着,忽得察觉到了背后的些许动静,她转过头看了一眼,好像是阿尔伯特从侧道一路径直着走了过去,双目无神着飘然而过的人和恐怖片里头的鬼魅差别确实不大。尚未反应过来阿尔伯特的状态,她想要去叫住他的时候,身后布朗也跟了上来。
C错愕于这种紧接不暇的思路中断,但想想自己离开阿尔伯特的店的客观时间恐怕十分钟都不止了,有人来找自己也确实是正常。想起先前梅里对自己嘱咐的那点同玩笑一般的话,这个时候她只能拉过布朗的手,轻声说了一句“跟我出去一趟”然后自顾自地想要拉着他离开整个会展大楼。
“嘿,”布朗对于这突然的行径有些不知所措,他虽然心里也没有那种无端的发毛,但还是对C提醒了一句:“阿尔伯特前面拿了个不知道什么东西过去了,去看看他什么情况吧。”
她回头对着地面扫视,只需一刻她就能发现先前自己丢掉的撬棍这个时候已经无影无踪了。
瞳缩反应随着她瞬间如弓般弹出的身形消散,要制伏一个拿着攻击性十足的东西的人需要多长时间?如果他不注意的话,那这种情况在可控制范围内只需要这样的简短四秒。
C几乎在阿尔伯特接近人群的末端之前,一把将他持着撬棍的手扳回背后,在知觉跟上感官前扭过撬棍把他直接放倒在地。
布朗从反射C的行为到事件成立为止,也只能是感慨她这奇妙的身手,只是稍微再抬抬头,就能感受到些许如同漏电般灯光频闪的状况。
也许先前的那座蛇形双子已经是最原始的警告了,哪怕是在人群后放倒了一个成年男性,也几乎没有人注意,因为于此同时的人群前端……
先前的攻讦已然无声停息,因为此刻从摩根的腹前猛然破开了一个大洞。透身而入的是中世纪骑士枪筒,在他身后,如山般站立着的盔甲骑士用骑士枪抬起着他的身躯,猛然地把他甩了出去。
把神色异常的阿尔伯特放倒的C不光被眼前的光景所震惊着,其后让她手心冰冷的是阿尔伯特腹背那令人麻木的触感……那感觉不像是在摸着人类温润的肌肤,而是透过一层纸,在摸着一面石灰墙。
如果说先前那个盔甲兵,是包裹着人类血肉的石膏,那他是否就是石膏披着人皮?
人们开始从先前僵化的气氛里松脱,在摩根的尸体和表情开始冷却之前,也许他还能有意识地看着人们发狂般地四散逃离、涌向那个盔甲骑士所不在的任何方位的丑态。
寂静回归到混乱只需要这样戏剧化的演进,当众人的尖啸和恐惧弥漫于染血的大厅时,人们才会察觉到先前所阅过有关狩猎的历史,不只是说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