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浩哲开着借来的QQ车,远远地尾随在赵大宝的捷达后面。捷达似乎在故意绕圈子,在城里转了两圈,最后回到了刚才经过的十字路口。齐浩哲正准备抢在绿灯变色前冲过去,没想到还是晚了两秒,他不敢闯红灯,只好等到绿灯再亮,二十多秒过去,捷达车早已不见了踪影。
齐浩哲有些灰心,一连数日的跟踪改变了他的作息时间,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把车开到路边,准备从副驾驶位置上的袋子里弄瓶红牛来提提神。顺势朝右边一瞟,差点吓了一跳,黑色的甲壳虫不知从何时起跟上了他,就停在他车边,赵大宝正趴在车窗上,不怀好意地看过来。
“下车,咱们聊聊。”赵大宝冲齐浩哲勾勾手指。
“跟你没什么话好说。”齐浩哲知道赵大宝是吴天宝的人,没好气地说。
“不敢跟我聊,是不是心虚呀。”赵大宝故意刺激齐浩哲。
“你说话小心点。”齐浩哲很不喜欢这种口气。
“你才小心点,别以为你天天跟踪,我们不知道。”赵大宝年纪不大,口气却不小。
“谁跟踪了,这么宽的马路是你家的?我爱怎么走就怎么走。”齐浩哲白了赵大宝一眼,平时富二代们在官二代们面前态度还是比较好的,有钱的大多怕有权的,这个不知所谓的混小子,让他来了脾气。
“我不跟你斗嘴,天宝让我给你带句话,老实点,别他妈没事找事。”赵大宝这话说的,很有点狗腿子的味道。
“嘴巴放干净点。”齐浩哲还从没被人用他妈的这种词说过,极力克制着心里的怒火。
“我就这习惯,怎么了?你他妈你他妈你他妈老实点。”赵大宝故意把他妈这个词重复了三遍。
就算是老爸,都从没这样对齐浩哲说过粗话。齐浩哲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立刻下车,冲到甲壳虫旁一把抓住赵大宝的领子,狠狠地扇了他一个耳光。赵大宝也不是肯吃亏的人,下了车跟齐浩哲厮打在一起,两个人你一拳我一脚,很快滚到了地上。
齐浩哲万没想到,自己的手被赵大宝掐住手腕的脉门,居然使不上半点劲道,刚刚还占了点上风的他很快就被赵大宝压在身下,赵大宝一屁股坐在他肚子上,两只手左右开弓,一口气扇了十多个脆生生的耳光。
路边许多人围观,有人开始指指点点,可没人上前扯架。众目睽睽之下,齐浩哲哪里这么丢过脸,两边脸颊又红又肿,他只羞得恨不能挖个地洞钻进去。赵大宝太混蛋了,扇了那么多个耳光还不罢休,最后起身了,还哈了口浓痰啐在齐浩哲脸上。
“小心你自己吧,你老子快完蛋了。”赵大宝得意地抖着腿,上了车。临走前,排气管还冲着躺在地上的齐浩哲狂喷了一阵尾气。
赵大宝虽然成功地挫败了齐浩哲的威风,但在吴天宝面前,他却不是这么说的。他没有急着去跟吴天宝会合,而是先拐到酒店,找“乔博士”帮他画了个专业的受伤妆,嘴里再填上一大坨棉花,看起来就像真的被人打肿了脸。
“天宝,我听你的话,跟在齐浩哲后面,没想到被他发现了。我客气地说,请他以后不要再跟踪你,可是你看,他都怎么对我的?”赵大宝带着哭腔,指着又红又肿的脸。
“他敢打你!”吴天宝发现齐浩哲跟踪自己后,的确是让赵大宝去反跟踪来着,没想到会搞成这样。
“没错,他不但打了我,还说如果你在场的话,也要连你一起打。没见过你这么不识相的狗腿子。”赵大宝揉着腮帮子,痛苦地说。
“他说我是……狗腿子?”虽然吴家是仰仗齐家才把生意做大,但吴天宝的自尊心很强,平时都忌讳人家说他巴结齐公子,刻意疏远他,但是就算他抢了自己的妞,他都不敢发作,对姓齐的已经够客气的了。
“他还骂我,说我是狗腿子的狗腿子,还说要你转告……伯父。”赵大宝说到这里,颇有些为难,似乎还有更难听的话不好说出口。
“没事,你就把他的原话说出来。”吴天宝气得浑身发抖,却越发想知道,齐浩哲究竟有多嚣张。
“他说,要我转告你家的老王八,做人要聪明点,不要再惹他老爸生气。我也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总之这顿打挨得太冤枉了,天宝,他打我的脸就是打你的脸呀,他明明知道我们是好兄弟,还让我跟你说这些话。”赵大宝的立场是完全倾向吴家的,他家大人不做地产生意,用不着巴结齐浩哲。
“好兄弟,你受苦了,好好休息吧。这几天咱们先不见面,电话联系,我会让你看一场好戏,你的苦,不会白受。”吴天宝拍拍赵大宝的肩,是安慰也是给自己打气,这些天来,他到处搜集齐浩哲的罪证,甚至瞒着老爸,找出了他的账本。
赵大宝前脚刚走,吴天宝就马上把这事报告了老爸。吴仁义也想不明白,这齐家的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合作十多年都好好的,就在两个月前还收了他大笔贿赂,不过是最近事忙点,他车祸没去看罢了,这么点事,翻脸就不认人,也太过分了。
就在赵大宝诉苦的同时,齐浩哲也在跟老爸诉苦。他什么都没说,一个劲地低着头,齐达伦捧着儿子那肿得跟猪头差不多的脸,气得七窍生烟。
“是不是吴家那个混蛋干的!”齐达伦在咆哮。
“不是,是他的狗腿子。”齐浩哲照实说。
“一回事,反了他了,不但要钱要我的命,难不成还想要我儿子的命?”齐达伦从没被人逼到这份上,实在是太过分了。这些天他一直憋着没往那个账号上转两千多万,就是想看看,姓吴的还要怎么对付自己,万没想到,他们居然开始对付儿子。
“爸,他们还让带了话,说是让咱们老实点。”齐浩哲期望老爸为他报仇,虽然话说得平和,眼中却暗藏了怒火。
“老实点。我倒要看看,是谁要老实点,跟我斗,找死!”
还在气头上,齐浩哲马上打给吴仁义,只说了一句话,马上到医院来。也不等吴仁义吭声,就重重地挂断了电话。
吴仁义也憋了一肚子火,不过还是忍着,赶紧买了个超大号果篮,往里面塞了一万块的现金,开着车往医院赶。
“老大,对不住,惹您生气了,这阵子真的在忙,搞到现在才来看望您。”吴仁义虽然满肚子怨气,见到齐达伦时还是毕恭毕敬地满脸堆笑:“您的伤好些了吗?”
“你出息大了,现在也发大财了,牛逼了,可以不管我死活了。”齐达伦话里有话,意思是对方逼得太过分了。
“瞧您说的,我哪儿敢呀。”吴仁义哪里知道内情,只当齐达伦还是埋怨自己没早点来探病。
“别跟我玩虚的,你还有什么不敢的呀,你看看我儿子的脸,都被打成什么样了。”齐达伦抬起儿子的下巴,把那张猪头脸亮给吴仁义看。
“哎呀,这是怎么回事。”吴仁义假装惊讶,其实来之前就知道孩子们打架的事,只不过没想到齐浩哲也吃了亏,心里暗道打得好,为他出了口恶气。
“怎么回事?你少演戏,还不是你儿子指使人给打成这样的。”齐达伦摆出平日里当官的架子,斥责道。
“天大的冤枉,这可是误会,我儿子的朋友也被……被您家少爷给打得不轻,这孩子们的事,您还别往心里去,他们自己会解决的。”吴仁义最近跟杨女士和乔博士的事情都谈得挺顺利,本来心情不错,这阵子他也在想,是否该改改生意路子了,看人脸色吃饭,总归不爽。为了钱,他可以当几年孙子,但当一辈子孙子,划不来。
“放屁,要是你儿子被打成这样,你能不往心里去吗?”齐达伦见吴仁义很不把自己当回事,越发恼火,命令道:“把你儿子叫来,让我儿子把他打成这样,否则的话,咱们的交情到此为止。”
“大哥,明明是小孩子们自己闹着玩,您家少爷说的那些难听的话我都没追究了,这些天来您的无理责骂我也都忍了,您还要让我儿子送上门来挨打,那可就太过分了。”吴仁义就那么一个独子,最心疼就是吴天宝,他可以不要钱,不能不要儿子。
“我说什么了?我什么都没说过。”齐浩哲为自己争辩,虽然说的是真话,但在眼下这种情况里,他的话显得苍白无力。
“以你我的关系,就算我儿子说什么都是应该,他说的话就是我说的话,他不能说吗?他没资格说吗?他不过是替我说了两句公道话,你就让人把他打成这样,那你的意思,是要我跟你算总帐吗?”齐达伦仗着自己位高权重,习惯性地打压吴仁义的威风,却不知这么一说,等于把不存在的事往自己身上揽,反而越发激怒了吴仁义。
“您要这么说,那咱们就算算总账吧。”吴仁义做了十多年房地产,早就赚肿了,就算下半辈子什么都不做,只要把手里的钱洗干净了,也够一家人享受一辈子的。受了十多年的气,今天忽然决定结束这种生活,心里竟然有种莫名的轻松。
“好!你有种!”齐达伦怒火中烧,以为吴仁义仗着手里有自己的把柄,有恃无恐:“那两千多万,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你自己看着办!”
“早就料到你是这种人,我给你的时候就没想到能拿回来。”吴仁义心里也有笔帐,这些年来,他孝敬齐达伦的每一分钱好处都有数。
“你个卑鄙小人,还要怎么设套陷害我威胁我,尽管来,我不怕。”齐达伦以为吴仁义是对他这几天一直没有打款才这么说。
“我什么时候陷害过你威胁过你?要把罪名加在我头上尽管来好了。咱们散伙,本大爷不伺候了!”吴仁义气得脸都白了,临走前不忘把那个塞了一万块现金的果篮也给拎走了。
“爸,他太过分了,根本不把你放在眼里。”齐浩哲见老爸并没能为自己讨回公道,很有些失望。在他的印象中,老爸是无所不能的,可是就在刚才,连从前摇尾乞怜的吴叔叔也变得这么嚣张,莫非赵大宝说的是真的?齐家要背时了?看着父亲气得咬牙,他又怕父亲气坏了身子,没把这些话说出口。
这是齐达伦和吴仁义最后一次面对面地交流,可惜气氛和语气都相当不好,他们都被怒气冲昏了头脑,多年的利益分配失衡,也让他们对彼此积怨已久。
离开医院,吴仁义有点后悔刚才一时冲动说出的那些话,不过姓齐的也太过分,居然要叫儿子来被他儿子打,这是什么道理。为了儿子,就算今后不再跟姓齐的来往也值得。大概是当孙子太久了,还有点不习惯当大爷吧。吴仁义这么想着,忍不住嘿嘿一笑,可以想怎么说就怎么说的感觉真是太痛快了。活了大半辈子,最痛快就是今天了,比挣钱还痛快。钱已经挣够了,下半辈子可得痛痛快快地活出个人样来,再也不受他妈鸟气了。
吴仁义痛痛快快地开着车,忽然外面砰地响了一声,把他吓了一跳。是谁扔炮仗?他扭头一看,身后一辆没有牌照的黑色普桑,车厢里有个戴黑超墨镜,小胡子的男人正大幅度地转着方向盘朝他的车追过来。
吴仁义的车是德国原厂的沃尔沃,德国车可能不是最好看的,但绝对是最结实的。就是这辆车,吴仁义有一次不小心撞上了人家门口的水泥墩子,把个水泥墩子撞缺了半边,可他的车只蹭了点漆,什么事都没有。
一想到刚刚才跟齐达伦闹翻,八成此人是齐达伦派来对付自己的。吴仁义可不怕,普桑怎么能撞得过沃尔沃,找死就来吧。他赶紧稳住方向盘,等着普桑来撞自己。吴仁义的算盘打错了,普桑没撞他,而是开到距离沃尔沃不到一米的距离,跟他并排前进。吴仁义正觉得奇怪,小胡子已经放下了车窗,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自己。
砰的一声,枪口冲天上开了一响。
吴仁义吓得差点尿裤子,乖乖,刚才那也不是扔炮仗,是真枪。这齐达伦也太牛了,居然能使唤带枪级别的黑社会,都怪自己,刚才在病房里太嚣张。吴仁义赶紧把车靠边停了,拿上果篮里的一万块,想贿赂贿赂这位黑大哥。
普桑也停了,小胡子没下车,枪口对准吴仁义,做了个上车的动作。吴仁义哆哆嗦嗦地想拿手机先告诉儿子一声,让他来救自己,没想到小动作被看穿,还没按下解锁键,小胡子就冲着他脚边来了一枪。吓得他赶紧把手机给扔了,连滚带爬上了车。
车里就小胡子一个,吴仁义被胶带纸绑住了手脚,又封住了嘴,整个人躺在后座上。现在是晚上七八点钟,就这么着走街串巷也没人能看出车上绑了个大活人。吴仁义最后悔的是,怎么没想到买辆防弹车呢。他可不敢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他还等着洗干净了钱,捐个游泳馆当荣誉教授呢,痛快的日子才刚刚开始,他舍不得死。车开动了,他心里也琢磨开了,这人八成是为了钱帮齐达伦做事的,只要自己出比齐达伦还高的价钱,准能保住性命。
他这么想了想,心里踏实了一点。
车没开多远,大概十多分钟后,开进了一间车库,车库门落下,小胡子下了车,把吴仁义也弄下车,把他放在一把椅子上,打着一盏超亮的聚光灯。光线隐没了小胡子的轮廓,吴仁义的眼睛都花了,半睁半闭的,刚刚踏实的心重又害怕起来。
“我有几个问题,你一定要如实回答,说完了,就放你走,如果说谎,一句话一颗子弹。”小胡子的声音听起来很怪,显然是用了电子变声器之类的东西处理过。
猛地一下,胶带纸从吴仁义嘴上撕下,半张脸火辣辣地疼,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不过他可没时间哭,赶紧哀求道:“英雄,英雄,是不是齐达伦派你来的,他出多少钱我都出双倍,你放了我吧,我现在就能给你钱,我口袋里就有一万,这算定金,你要多少,开个价吧。”
啪的一声,一个响亮的耳光落在吴仁义的脸上,打得他晕头转向。他看不清小胡子的脸,但听得到小胡子在说:“我再重复一边,我有几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如果说谎,一句话一颗子弹,跟问题无关的废话,同样一句话一颗子弹。”
说完话,明亮的聚光灯那边传来手枪活动弹夹的声音,接着传来子弹装进弹夹的声音,然后是上膛的声音。吴仁义不敢作声了,真不知道是自己命歹还是齐达伦命好,这位黑大哥还挺有职业道德。跟了他这么多年,居然不知道他跟黑社会的人有来往,还只当他只是个普通的贪官,看来是自己太看低他了。
“第一个问题,你从谁手里拿的地?”小胡子发问了。
“齐达伦。”吴仁义心里揣测着,这是提醒自己记得齐达伦的好呢,还是另有目的,不过枪在人家手里,刚才射在他脚边的子弹让他担心是否能或者回去,不敢撒谎。
“你从他手里拿地,需要给多少钱?”通过处理的声音,听起来毫无感情色彩。
“一般都是按比例分成的,按照地价总值,有时候十分之一,有时候八分之一,说不定,要看拿地难度和地的价值。”吴仁义回答的比较技巧,并没说具体数目。
“你们合作多长时间了?”
“十多年了。”
“你拿地的价,是自己付的钱,另外还需要支付前期投入的建设费用,怎么有那么多钱付给他?”
“有时候他能帮我搞到政府拨款。我们公司是挂靠在他们单位下面的,有时候能拿到征地款,这些钱都可以自己操作。”
“你的意思是,可以黑掉一部分征地款?”
“当然,要不哪有那么多钱孝敬姓齐的。”回答到这里,吴仁义开始怀疑这个人的目的了,他究竟是谁请来的,莫非是齐达伦的对头?
与此同时,就在吴仁义离开齐达伦的病房后,齐浩哲听了老爸的安排,替他去把杨女士接来。首期五百万已经全部打到杨女士的账上,她也已经开好了海外账户,现在中国是晚上,欧洲那边却是早晨,拿到帐号后,就可以开始分批转账了。
事情办的挺顺利,杨女士也很讲信用,得了那么多钱,做事也很负责,笔记本电脑上,他给那个账户转入了第一个一千万,接下来的几天内,会一点点地把他分布在各大银行的秘密账户里的钱全都转入那个账户,然后,就可以准备申请投资移民,出国了。
这件事的顺利,抵消了之前齐达伦的怒火,杨女士只待了十多分钟,办妥事后就要回去,齐达伦让儿子开车送杨女士回去。现在她可是齐家人的大救星,千万别出点什么差错。
病房里只剩下齐达伦一个人了,他正歪在逼仄的病床上,憧憬着出国后的生活。跟这个老婆离婚是必须的,将来到了美国,绝对不结婚。美国公民,离一次婚可得分掉一半财产,那可亏大了,世界上没有哪个女人值得拥有他齐达伦一半财产的。对了这事可得跟儿子好好说说,他爱玩,将来出去了,可得收敛着点。
齐达伦正想着,一个穿白大褂带着口罩的医生走了进来,在他身边还有个同样带着口罩的护士。
“不好意思先生,您的CT扫描结果弄错了名字,现在得重新做一次。请配合一下好吗?”护士一边说着,一边把轮椅推进来。
“你们搞什么嘛,这都几天了,怎么才发现弄错了名字,是不是想多赚我的钱啊。”齐达伦很生气,他也心疼自己的脑细胞,做一次CT要死不少脑细胞。
“抱歉,这次检查我们是免费的,请您配合一下。”医生一边说着,掏出一块白色的毛巾就往齐达伦脸上招呼。刺鼻的气味直冲过来,齐达伦赶紧躲闪:“你们这是搞什么?”
齐达伦的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高纯度的乙醚给弄晕了,很快不省人事,就算被人家放在轮椅上,一直推出了医院也完全不知情。
不知道昏迷了多久,等到齐达伦再次睁开眼睛,已经身在一间车库,大门紧闭,他的手脚也被捆住,嘴上贴着胶布,动弹不得也出不得声。
“我有几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如果说谎,一个谎五毫升空气针,跟问题无关的废话,同样一句话五毫升空气针。五毫升的空气,已经足够你静脉栓赛心绞痛而死,要想死得更快,你可以不配合我们。”
声音来自对面,刺眼的灯光让齐达伦无法看清对面究竟是谁。他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惧完全惊呆了,心里把可能害自己的人盘算一遍,最有可能,就是吴仁义。这狗娘养的,太不仁义,不合作也就算了,居然还要害自己。嘴上的胶布被大力撕开,好像被人扒了层皮,火辣辣的疼。
“第一个问题,你帮过人违规拿地吗?”话音未落,地上的影子里出现了一只手,不知道是谁的手,手中拿着一支注射器。
“我……”齐达伦当然知道这种问题对自己有多不好,他迟疑着不敢往下说。
“最后提醒一次,我们是很专业的,要杀你,只需要五毫升的空气,你可以不配合我们。”白大褂往前走出一步,高大的身影依然面目模糊。
“我违规过。”齐达伦和所有贪官一个样,把命看得最重。
“现在请你详细地说一说,有过几位合作者,一共受贿过多少钱。”白大褂威严地问道。
“这……”这种事齐达伦怎么好开口,不过一看到那闪着银光的针头,他立刻屈服了:“我说,我说。”
足足半个小时,齐达伦挤牙膏似的,交代了近几年的受贿经过,不过他并不知道,就在那盏超亮的聚光灯后面,还有个正在运作的高分辨率专业摄像机。等他交代完大部分罪行,最后白大褂走出了那片强光,齐达伦看到他脸上戴着墨镜,蓄着两撇小胡子。
“是你?你不是吴……”齐达伦认出这是上次开普桑把他撞伤的那个人,刚想说他是吴仁义的人,仁义两个字还没说完,一块洒满了乙醚的手帕再次掩住了口鼻,他翻翻眼皮,昏迷过去。
“小张,大堂有快递,等你去签收。”走廊上,有人冒出个脑袋,冲办公室里的小张喊了一声。
“哦。”小张应了一声,马上站起身来。可一起身又觉得奇怪,刚才是谁跟自己说话呢?那人面生得很。不过电视台里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就是人事科的也不能保证所有同事都认识。反正去一趟大堂也不用多久,一会儿回来再送新闻也来得及。
就在小张走出办公室后,刚刚喊他的那个人身影一闪,进了办公室。这个时间段正好没有旁人,此人坐在小张的椅子上,飞快地从怀里掏出U盘插进电脑的USB接口,把一个视频文件覆盖了几分钟后要播出的本地新闻。
几分钟后,白跑了一趟的小张气冲冲地回来,距离新闻开播只有不到三分钟了,他得尽快把节目送去演播大厅。
“各位观众大家好,又到了每天和您见面的本市新闻时间,今天我们的主要新闻有。”主持人对着镜头正在说着每天重复的台词,现在镜头切到了录制节目部分,和平时的新闻不一样的是,屏幕上没有出现平时每天都会出来的新闻快读部分,而是出现了一位坐在轮椅上的中年男子。
“我叫齐达伦,犯过错,在领导岗位的这些年来,我利用手中的职权,为自己牟利。我结交了许多房地产开发商,私下里有过许多交易,仅去年临县开发区一块地,我就收了六百多万,还有……”
导播和制片都傻眼了,导演喊了好几声咔,导播才慌乱地按下暂停键掐掉这段视频,把广告插播进来。
“这是谁搞的?还想不想混了?”导演气急败坏地冲着手下们一通吼,可是已经晚了,节目已经播出了几十秒,马上有观众打电话到电视台来了,很快,全电视台的热线电话都被打爆,可谁也说不出刚才电视里的人究竟是谁。
与此同时,本地最火爆的市民论坛上,也被人贴出了全程长达四十五分钟的无马赛克高清晰的真人自述视频。马上有人转帖,不少回帖的观众还说要人肉这两个视频里的男人。整个论坛都快被这条帖子搞得瘫痪,只过了半个小时,这则视频就被管理员删除了。
不过这也不能阻挡这则视频在手机上的流行,最先收到这则群发式彩信的是齐达伦单位的人,很快就有想扳倒他,取而代之的下属开始转发。不到一天的功夫,一传十,十传百,几乎所有认识齐达伦的人,都看到了这条彩信。
事非自然必有因。纪检部门第一时间打电话来单位,得知齐达伦正在住院后,立刻派人去医院调查。与此同时,视频的另一个主人公,吴仁义,也被警方请去了喝茶,要调查他们公司的账本,以及严查之前的全部账目,包括去年年底那笔拆迁补偿款的落实情况。第二天,市里领导特批成立专案组,严查该系统内所有可能涉及权钱交易的负责人,要在全系统内来一次反腐大调查。
吴仁义不在家,吴天宝和他老妈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已经有警方的调查人员来过家里,不但给他们录过口供,连家里所有佣人都录过口供。在结案前,全家人都不许离开市区。吴天宝的老妈急得病倒了,吴天宝陪着老妈去医院,本想打电话给赵大宝来帮忙照应一下,可赵大宝的手机却总是不在服务区。
吴家大宅里,只剩下人心惶惶的几个佣人。偏偏少爷不在家的下午,又有警察上门了。
“这是搜查令,请配合我们的工作。”为首的一位女警官严肃地说着,亮出一张证明。
佣人们还没看仔细,女警官已经不耐烦地把搜查令收起来了,带着两名男手下进了屋。这已经不是警方第一次进来了,佣人们也没怀疑,反倒为自己的前途担心起来,听说主人的银行账户都给冻结了,不知道这个月的工资还够不够钱发。不敢阻拦警察,他们都留在院子里等。
半小时后,女警官似乎一无所获,带着两手空空的手下匆匆离去。临走前还交代佣人们,这两天随时可能来人搜查,屋里要二十四小时有人,任何东西都不能动,否则的话,都算破坏证物罪。
佣人们恨不能早日离开,只好无奈地点点头,目送着警官开着车离开。
陆钟脱下从干洗店“借”来的真警服,从怀里掏出一本变成了褐黄色的小册子。这本书被师父藏在一个极其隐蔽的暗格里,几十年过去,老宅几经易主,却从无人发现这个秘密。
“这就是英耀篇?”单子凯凑过来瞧了一眼。
陆钟点点头,虔诚地把书放在自己胸口上,闭着眼,在心中默默呼唤着师父:您的宝贝终于到手了。
如果说千门红宝书《阿宝篇》是讲理的,讲当一个优秀的老千需要懂得的道理,其他三卷《扎飞篇》《军马篇》和这本《英耀篇》就都是讲术的,具体怎样当一个好老千。三卷秘籍中,《英耀篇》尤为重要。英指家底,自身之意;耀是用非常高明之手法获得。英耀二字合起来,就是讲述如何用高明的手法,让对方吐露自己的家底和身世。
知道一个人的过去,就能预知和设计他的未来,就连老韩自己,也只学过这一卷《英耀篇》,却能行走江湖一辈子,足以看出此秘籍之精妙。回到酒店,陆钟认认真真地焚香净手,对着师傅的骨灰这才敢打开《英耀篇》,细细看来。
一入门先观来意,既闲言切莫踌躇,天来问追欲追责,追来问天为天忧。八问七,喜者欲凭子贵,怨者实为七愁。七问八,非八有事定然子息艰难,士子问前程生孙为近古,迭迭问此件定然此件缺,频频问原因其中定有因。一片真诚自说慕名教,此人乃是一哥。笑问请看我贱相如何,此人若非火底就是畜生。砂砾丛中辨金石,衣冠队内别鱼龙。僧道纵清不忘利欲,庙廊达士志在山林,初贵者志极高超,久困者志无远大,聪明之手家业常寒,百拙之夫财终不匮,眉精眼锐白手兴家之人,碌碌无能终生工水之辈,破落户穷不离鞋袜,新发家初起好炫金饰,神闇额光不是孤孀亦弃妇,妖姿媚笑倘非花底定宠姬,满口好对好久居高位,连声是是是出身卑微,面带愁容而心神不定家有祸事,招子闪烁而故作安祥祸发自身,好勇斗狠多遭横死,怯懦无能常受人欺,志大才疏终生咄咄空把恨、才篇性执不遭大祸亦奇穷,治世重父学之士,乱世发草莽英雄,通商大吧竞工商,穷乡僻壤争林田,急打慢千,轻敲而响卖,隆卖齐施敲打审千平用。十千九响十隆十成,敲其天而推其比,审其一而知其三。一敲即应不妨打蛇随棍上,再敲不吐仍妨拨草以寻蛇。先千后隆无往不利,有千无隆帝寿之材,无千不响无隆不成。学者可执其端而理其绪,举一隅而知三隅,随机应变鬼神莫测,分寸已定任意纵横,慎重传人师门不出帝寿。斯篇玩熟定教四海扬名。
陆钟翻看两页,只见通篇都是端正的颜体小楷,每一句话都是用江湖上的老切口写成,若是外行,就算拿到也看不明白,就算资历浅些的同行,也未必能懂。细细看来,文中归纳英耀最重要的部分,就是审、敲、打、千、隆、卖,六个法门。
审,是察言观色,审时度势。敲,是旁敲侧击的意思。打是趁人不备,忽然发问,让“一哥”自己泄露真相。千就是连哄带骗,刺激恐吓,营造心理优势。隆是褒扬赞美加安慰鼓励,卖,就是掌握对方的底细后,从容冷静地和盘托出,令“一哥”折服。
早期的江相派中人,大多以相士身份行走江湖,虽然只是说的看相的学问,但其实也是讲的如何跟“一哥”打交道。说法虽然不同,目的全都一样,那就是获得对方信任,笼络人心。六个法门可以单独使用,也可以搭配结合使用,运用娴熟,“一哥”就乖乖地听话,要杀要刮悉听尊便了。
陆钟细细地翻看着这本秘籍,发觉师父行事的许多方法和秘籍中交代一样,许多曾经有些困惑的细节,在这最后一本秘籍上算是了然大悟,那感觉就如降龙十八掌练到了最后一重。虽然师父已经不在身边,但他老人家留下的这本秘籍教会了陆钟应该学到的东西,他是真的可以出师了。
合上秘籍,陆钟不由得想起了神叨叨前辈所说的那套解读模版,如果真有那套模版,是否真能学会经天纬地之才呢?大概只有老天才知道了,经历了周遭种种,他已经有心无力,不想再做奔波。
陆钟正想着心事,那边兄弟们已经结束了最后的扫尾工作,回来了。
“最新消息,纪委查到齐达伦给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募捐帐号转了一千万,觉得很奇怪。”司徒颖摘下头上的齐肩短发,往沙发上一坐就开始卸妆,这些天来她扮演小米,交了几千块学费进入成教部重新当大学生,感觉很不错。她然没有真当过小姐,也没收过吴仁义的两万块,给齐浩哲讲的只不过是早就编好的台词,结果白赚了十万块。
“当然,如果他们查到他把五百万分五次转给孩子回家基金会,会觉得更奇怪。”曾洁这次扮演稳重端庄的杨女士,跟踪了齐达伦两天后,在一家茶馆里假装摔倒,手里的资料掉得满地都是,正好被齐达伦碰见,帮她捡起资料时,正好看到了她的公司资料和客户名单,因此二人结识。一边跟吴仁义搭帮洗黑钱,一边以移民专家的身份跟齐达伦接触,两边套话。曾洁入行不久,年纪却最大,作为资深新人获得了奸商和贪官的双方认可,这次的表现可圈可点。
“可是咱们这一单,没收到一分钱,真的算白做了吗?”何小宝提到了钱。
“当然没白做,等到吴仁义的账目调查清楚,村民们会拿到应得的赔偿款,那可是几千万,足够他们每家每户都买上新房子,好好过日子的了。这件事闹得挺大,其他贪官们,至少一两年内都不太敢受贿,全城其他地产商们,也得提心吊胆好一阵子。”梁融这次扮演的大牌的“乔博士”,另外担任全程造型,成功地塑造了单子凯的伪娘和司徒颖的90后美少女形象。
“六哥,我是说,咱们真没一分钱收入?”何小宝还是惦记着钱,他假扮赵大宝,跟拉风党的人混在一起,更是获得了吴天宝的信任。是他数次进入吴家,留下了摄像头和窃听器,这才知道吴仁义在家里藏了些账本的秘密。因为看过账本,陆钟才得以安排六百八十万和两千四百九十八万。
“你们觉得遗憾吗?”陆钟转过头去看向其他人,不论其他人什么感觉,总之这次他扮演小胡子杀手,超爽。
单子凯,梁融,司徒颖,曾洁,全都表示无所谓。
“我也没什么遗憾的,就是,只是,这是我跟您干的第一笔买卖。”何小宝敏感地发现大家都看着自己,声音越来越小。
“记住,老千和骗子的区别还在于,骗子们每笔都想着为自己赚钱,老千就不一定了,老千做事不一定是为了钱,有时候做件好事,比赚钱了还满足。”陆钟板起脸来说道。
“就像吴仁义吗?第一次大着胆子跟齐达伦对骂,一定爽歪了。”何小宝挠挠头,想起了在监控镜头前看到的画面。吴仁义并不知道,他的手机早就被监听了,每次出门都有人跟踪。
“现在最伤脑筋的应该是警察,等到他们从齐达伦那里查到死掉的伪娘,还有小胡子杀手的时候,该去哪里找尸体呢?”单子凯这次的自毁式出演,让这场好戏从一开场就达到了高潮。齐达伦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亲手拖下车的男人竟然没死,甚至之前那晚狂欢他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单子凯和司徒颖当然也没吃什么摇头丸,只是两颗维生素片罢了,倒是给齐达伦喝的那瓶小酒里,下了不少料,所以他一喝就倒。算准了时间,在齐达伦第二天苏醒之前,司徒颖用一瓶干冰对着单子凯身上喷了一阵,再用几片专业级凝胶假皮贴在颈动脉和手腕脉门处。等到齐达伦被照相机的闪光灯唤醒,伸手试探单子凯鼻息的时候,屏住呼吸,再一摸脉搏全无,魂都快吓飞了,哪里来得及细看究竟怎么回事。再后来,单子凯还画了个死尸妆,拍下照片,由陆钟假扮成医护人员,趁着齐达伦住院的第一天,来往人多,把照片放进了口袋里的记事本中。
“要是连吴仁义也说杀手是小胡子,警察会不会觉得这两个人串供了耍他们呢?”梁融从化妆包里拈出一条假的小胡子贴着玩,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最后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你们忙着当杀手当恐怖医生,忙着混进电视台时,老大让我和曾洁单独执行了一个任务。”
“我们以拍卖公司高层的身份,联系了市内的好几个地产商。告诉他们齐达伦即将倒台,这事是有内部的人在操作,齐达伦经手签出的问题土地会被查处,政府将取消这些交易,重新拍卖。只有事先报名,交付两百万诚意金登记的人,才有资格参加新一轮的拍卖。拍卖会将在案件结案后第一时间召开,我们公司会负责拍卖会所有流程。”曾洁很详细地介绍了任务过程。
“那些地产商大多看到过我们和吴仁义还有齐达伦来往,当然他们都不知道我们的真实身份。接到这个消息很意外,不过两天后,他们亲眼看到了齐达伦和吴仁义出事,对我们的话深信不疑,截至今天上午,已经有四家地产公司表示愿意参加竞拍,我们的账户上,已经有了八百万。”梁融打开手机银行,登陆那个账户,给大家看到一个振奋人心的数字。
“是芬姐的拍卖公司带来的灵感,咱们就搂兔子顺便打了把草,反正这些地产商的钱赚得黑。”陆钟轻描淡写地笑笑,好像赚的不是八百万,而是八万块。
“老大万岁!”何小宝兴奋得振臂高呼。
“就只有一个人万岁,我们呢?”司徒颖可不干了,不满地反问道。
“司徒姐万岁!凯子哥万岁!曾姐万岁!胖哥万岁!”何小宝激动得围着大家跑了两圈。
“对了,这几天我看你一回来就跟你曾姐腻在一起,是不是姐弟恋呀。”梁融冷不丁冒出一句,他虽然不多话,这并不表示他什么都不知道。
“有吗?刚进门就闹绯闻,可以呀小子。”单子凯幸灾乐祸地拍拍何小宝的肩。
“误会,曾姐那么厉害,我就是有那心也没那胆儿呀。”何小宝赶紧解释。
“别解释,越描越黑。”司徒颖乐得看这小子着急。
“别怪我没提醒你啊,队伍里的人不能谈恋爱,这是规矩。”作为老大,陆钟得表个态。
“我真没跟曾姐那个啥,就是想求她教我两手来着,那天你们不也看到了嘛,我把齐浩哲揍得多痛快。”这些天,何小宝的确跟曾洁来往得比较密切,不过他是真的学到了几招挺管用的拳脚功夫。
“好了,知道就行,我们也就逗逗你,新人进来,照规矩都得被大家当活宝逗上三年。现在才刚刚开始,你就做好思想准备吧。”陆钟半真半假地说。
“天呐,这是真的?”何小宝惊讶地问。
“不信你问他们。”陆钟赶紧板起脸来。
“哥,姐,你们告诉我,是真的吗?”何小宝笑嘻嘻地追着大家问,可大家也都笑眯眯地谁也不告诉他,大家追打笑骂。
成功的喜悦让这个下午变得十分愉快,看着亲爱的兄弟们,手里捧着师父唯一的遗物《英耀篇》,陆钟的心情不再沉重。就像现在这样,自己能赚钱,但能帮老百姓们做点他们做不到的事,不也挺好吗。师父说过,将来的路可以按照他的想法去走,也许,这条路一直都在脚下,只是他从未意识到,可以继续这样走下去。
一切都好,唯一的不妥,就是司徒颖。她说过,将干爹的骨灰送回上海安葬后,她就退出江湖,回家当大小姐。难道这种刺激又充实的生活,对她来说真的失去了吸引力?难道自己,已经不再值得她留下来了吗?
他朝着司徒颖看去,正好碰上司徒颖也远远地注视着他,两个眼神刚一碰撞,火花都来不及闪出,司徒颖就收回了目光。女人心,海底针。陆钟能猜透这世上绝大部分人的念头,唯独不能猜透这个至今为止,除了母亲之外,最让他在乎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