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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触犯门规

    离开内蒙古回北京的路上,陆钟他们很有些得意。不仅赚了钱,马鬃山下的牧民们从此改变了生活和环境,孩子们即将有新学校,这些比钱更重要。离开额济纳之前,他们还去了趟呼和陶来的那座真正喇嘛庙,布施五十万,让他们把原有的庙好好修整修整,再给佛像塑个金身。

    司徒颖扮演贾梅,陆钟扮演大龙,曾洁扮演董丽,这三个人的小恩怨和儿女私情扰乱了罗华龙和鲁道魁的判断能力。加上一开始进入额济纳的成本并不需要多少,而那个传说又显得格外真实,于是贪财的他们动了心。

    已经变得不那么灵光的老韩不仅参与了整个骗局还扮演了两个角色,照片上得了老年痴呆症的老牧民,以及呼和陶来的痴呆老喇嘛。借由梁融的妙手化妆,再往嘴里塞了两团棉花,老韩看起来就像是两兄弟而不是同一个人了。

    另外还有梁融扮演的地质队长,单子凯扮演的老知青儿子,整个寻宝历程变得丰富起来。再加上鲁道魁和罗华龙的利益冲突,一次次的夺宝竞赛,三枚琥珀印章问世的过程中,不断被人为带领走了少许弯路,就像钓鱼时大鱼上钩后轻轻提一下鱼竿并不马上收线,让鱼儿把鱼饵吞得更深,最终这场骗局才完美呈现。

    更重要的,是不断保持两位买家的新鲜感,新鲜的环境,新鲜的传说,以及一路上宝物听得到却得不到,或者差一点就得到。整个过程中他们的占有欲被大大激发,想要获得的欲念在脑海中不断重复。从心理学上来说,这是一种强烈的自我暗示。整个过程中,他们花费的钱并不算多,可就是这些引诱着他们最后毫不犹豫地要占有那块最后的印章。

    不用说,所有的印章全都是假货,这个传说也是杜撰出来的。真实的部分在于用来制作印章的材质,的确是上好的红玉髓。红玉髓作为中档珠宝,本身的价钱并不算太高。整整四套印章全部加起来,连同请老师傅雕刻的工钱在内,也只用了二十来万。这二十来万,最终换来千多万的回报,不能不说很成功。

    “这个大趟子做得太完美了,六哥,你该拿本年度最佳编剧奖。”梁融开心地看着电脑上账户余额,恨不能抱着陆钟狠狠地亲上两口。

    “是你们都演得好啊,细节,所有细节都那么漂亮,那两个老油条才肯信。”陆钟冲大家一笑,不肯独自居功。

    “下一步咱们去哪儿?”曾洁是第一次跟随这个团队,算得上顺风顺水。

    “问问大小姐吧,她最了解师父,咱们现在得把师父摆在第一位。”陆钟在后视镜里看了眼司徒颖,她看着车窗外,眼里毫无神采。自从得手后,这种状态就没变过,从前那个温柔不足泼辣有余的大小姐似乎根本就不是她。

    “司徒,司徒。”曾洁唤了两声,司徒颖才回过神来。

    “干爹以前跟我说过,如果他要死,希望死在拉斯维加斯,全世界最豪华的赌城,做个真正的赌鬼。”司徒颖担心地看着老韩消瘦得凹进去的眼眶,轻轻地说。

    “拉斯维加斯,那可是高消费啊,咱的钱不够吧。”曾洁有些担心,虽说这一单收入千多万,但分到每个人头上只有几百万而已。

    “去美国好啊,咱们赚多点钱的搞个投资移民,去体验体验资本主义到底有多腐朽。”单子凯第一个答应。

    “我也同意去美国,美帝那么多资本家,绝对是全球第一的高品位富矿,咱们可以好好挖掘。”梁融也很愿意。

    “既然大家都同意去美国,那得尽快赚多些钱才行啊。”陆钟见大家恢复了往日的斗志,似乎走出了澳门那个人留下的阴影,“我有个想法,既然这次的趟子这么成功,不如再接着做一笔。可师父曾经交代过,门规里规定,同样的手法不能连着使。”

    “这有什么,换个地方,再重新编个故事,就不算同样手法了吧。”单子凯皱皱眉头,想来对门规之类的老传统比较抗拒。

    “我也觉得这个局里,关键是故事,其他一切都是为这个故事服务的,只要换了故事,就像拍电影的换了个剧本,应该不算犯规吧。”梁融也附和道。

    “嗯,中国那么大,上下五千年,有过多少人就有多少传说,编个故事不难。既然没人反对,那咱们就先找个落脚的地方,把这事尽快落实。”陆钟见大家支持,赶紧应承下来。

    “可是,老前辈要是知道,会反对吧。”唯一持不同意见的是曾洁,虽然刚刚经历了一次成功,但她显然过于保守。

    “干爹的日子不多了。”司徒颖没有反对,但事实摆在眼前,老韩的状况一天不如一天。

    车里没人再说话,陆钟虽然没有回头,却在后视镜里认真地看了看师父。

    老韩正木讷地看着窗外,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他已经不再关心这些了,除了选择吃的,他几乎很少说话。但是陆钟知道,如果师父不是遭受了那场他至今不了解的伤害,不是他还是清醒的,大概最着急的不是去拉斯维加斯,而是亲眼看到他把秘籍的最后一本《英耀篇》拿到。关于秘籍,刚才没人提起,不知大家根本不信那个失落的门派会被振兴,还是大家根本不在乎,这只是师父一个人的心愿,甚至,不是他的。

    呼和浩特这个地方很适合暂时落脚,地方够大,市区人口才一百多万,只要不张扬,不太容易引起注意。距离远在澳门那个人的一千万悬赏,有了几千里的距离,至少心理上也安全许多。

    司徒颖和曾洁陪老韩去医院了,做检查,做必须的治疗,虽然没有多少效果,但至少能帮老韩延长几天生命,让他能去拉斯维加斯。陆钟和单子凯梁融,留在酒店里,构思着下一个传说。

    有了额济纳的经验,这次再编起故事来就更容易了。要有历史,出过大人物,又有过传说的地方,符合这三个条件就是最理想的宝藏之地。再结合自己的想象,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地混在一起,就会真假难辨。

    只用了几天时间,符合这三个条件的地方还真的被陆钟他们给找到了。这个地方就是远在湖南跟广东交界的地方——韶关。

    韶关是个穷地方,但穷地方怎么会出宝藏呢?这还得从太平天国说起。无湘不成军,曾国藩的湘军赫赫有名。曾国藩有兄妹九人,他是老大,家里最小的九弟是曾国荃,这个曾国荃就是攻破太平天国南京府的人,因攻城大功,官至一等伯爵,太子少保,善于围城,外号曾铁桶。曾国藩上报朝廷,说南京府里藏着的金山银海全都被一把莫名其妙的火给烧没了。当时朝野上下,没人相信,但曾国藩曾国荃手握重兵,连皇上也不敢过问,此事成了悬案。

    清朝野史上写,有人在曾国荃家见过一个翡翠西瓜,那西瓜曾经是洪秀全的。还有人说,曾国藩的夫人从南京返乡时,居然带了两百多艘船。许多人怀疑,那把火根本就是曾国荃放的。至今,韶关一带都有人说,当年韶关东湖坪因为靠近曾国荃的老家湖南,又距离京城够远,而被看中。曾国荃把从南京府里弄出来的宝贝分成九份,藏在东湖坪一带。

    更让人确信的是,东湖坪的曾氏先人,不仅在县城开设银号,还在自己的家乡修建了银库,那银库至今还在,其设计和结实都表明当时的确储藏过大量财宝。不仅如此,关于这笔宝藏还有个口诀:两江夹一河、江江十八箩。左一丈、右一丈、前一丈、后一丈,跳一跳、让一让,一脚踢出个元宝缸。

    起来口诀似乎有些没逻辑,但细细分析,这里面信息量还是很大的。第一句说的是宝藏位置,第二句说的是宝藏规模,后面的应该就是怎样寻找宝藏的方法了。可按照这个逻辑做一遍,很快就会发现跳来跳去最后会回到原地白耽误工夫。

    可真的是口诀吗?还是经过人为处理的口诀?或者其中隐藏着什么秘密?这些让人一头雾水的部分就正好是陆钟他们好下手的部分。

    不过既然要制造一个故事,而且是靠谱的故事,实地考察是必须的,另外还需要物色合适下手的对象。这一次,陆钟提醒大家尽量避免黑社会背景,或者跟黑社会有来往的一哥(被骗的人)。对他来说,额济纳的成功远不能抹去他心头的澳门阴影,现在他是这支队伍的话事人了,曾经属于师父的责任完全落在他的肩上,他必须带领大家远离危险,再赚到钱。安全第一,每天大家出门他都再三叮嘱小心。平平安安出门去,再高高兴兴回家来,绝对不是笑话,而是他挂在嘴边上每天必说的话,随时提醒大家注意出门要化妆,包里带着假发假胡子,他变得自己都觉得自己唠叨婆妈,可一旦真忘了说,心里一天都不踏实。他恨不能把这句话做条大大的横幅,挂在车里,挂在床头,做成壁纸做成每个人开机关机的屏保。师父的现状,时刻提醒着他,再也不能承受任何一个伙伴遭遇危险的考验。

    制造那个故事的素材准备得差不多了,其余的部分会在陆钟赶到韶关之后准备好,硬件和软件,每人的角色分工,在陆钟心里依然有了大概的轮廓。为老韩带上药,还有便携制氧机,这队人马再次踏上旅程,奔赴下一个目的地。

    让陆钟觉得心里很不痛快的是,司徒颖对他的冷漠。冷到甚至不愿跟他说话,不愿坐在他身边吃饭,甚至也不会看一眼他,就像他是透明的。有话她只对大家说,她不仅不看他,还刻意回避他关注的目光。她瘦了,她总是一个人抱着双臂坐在沙发最里面,她根本不是在看电视,而是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失常。

    其实早在老韩告诉陆钟,他必须接过复兴江相派的任务,不能跟任何女人结婚,更不能跟司徒颖暧昧的时候,他就告诉过自己,迟早这一天回来。直到澳门小教堂里,那个晚上他正式把话挑明,拒绝了她,他做了长时间的思想准备,也相信自己可以面对这一切的。可事到如今,他已经面对这一切几个月了,却还是不能适应。就好像体内某个器官出了毛病,虽然他还活着,可他已经不健康了。他的感情生了病。听起来太矫情,可陆钟觉得事实如此,他的感情真的生了病。他还不能把病情告诉任何人,也找不到可以医治的方法,只能任由自己继续不舒服下去。

    如果……如果师父真的在拉斯维加斯去世,如果大家都愿意留在美国,是否关于秘籍,关于江相派,可否到此为止?而他和司徒颖……

    这念头在他脑子里冒了出来,只露了个头就被他打消了。师父还活得好好的,怎么能这么想呢,未免太自私。可世界上只有一个司徒颖,他真的不愿意再这样跟她冷淡下去。他需要寻找一个话题,一个适合目前这种关系,提出来不会尴尬不会伤害到她的话题。

    好在还没到韶关,这个话题就出现了。

    话题是关于一则新闻。

    一家新成立不久的拍卖公司,居然在最新一期的拍卖中成交率百分之九十,成交额破了千元大关,但该公司的一幅山水画随即被人爆出是赝品。赝品也就罢了,但该画原本的主人是位官员,买方和卖方还有拍卖公司的鉴定师正在为是否赝品的事进行进一步鉴定。

    白天开车,大家都乏了,这晚早早睡了。司徒颖睡不着,守在电视机前想心事,陆钟也睡不着,悄悄地站在司徒颖身后假装看新闻,其实是看她。偏巧,这则新闻忽然冒了出来,这可是个聊天的好机会。

    “新闻有点意思。”做上千万的大买卖陆钟眼睛都不眨,现在却局促得不敢坐下,还好司徒颖对他没有任何反映,他才没话找话地扯开了:“听说过一个笑话,讲一个人给当官的送礼,求他办事。礼物呢,是一幅价值几十万的名人字画,这人当宝贝似地献出来。当官的有眼无珠,非说字画是假的,跟地摊上一百块钱两幅的差不多。这人还怕当官的不喜欢,正心虚呢。当官的却把画收了,还给了他一百块钱,开出一张收据,让对方签名,表示自己不是受贿。最后还安慰此人,说人人都有打眼的时候。结果没两天,这人求的事妥了。这事啊,其实反过来想就知道拍卖公司八成跟当官的串通了,画八成是假,有人找当官的办事,高价买下,合理又合法地把钱给洗白了,还给当官地送了钱。准是当官的后来没帮人把事办妥,结果人家不干了,要退钱。如果是行贿,人家可不好明着要,但是通过拍卖公司的话,就可以说这是假货,把钱给退了。这当官的,买画的,开拍卖公司的,全是黑的,狗咬狗罢了。”

    陆钟说完这一大通,司徒颖却依然无动于衷,一个字也没说,更没看他一眼。陆钟心里叹了口气,看来她还是当自己不存在。木木地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回房:“我去睡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我会一直等到干爹去世,帮他办完最后的丧事,就回北京的家。”司徒颖终于开声了,可她说的却像是另一个频道。

    “咱们做了这么多趟子,还没对拍卖公司下过手,不如下一个买卖就对这家公司下手,先摸摸底子。”陆钟假装没听到,继续在自己的频道里说着话。

    “以后我们不用再联系了。”司徒颖定定地看着电视,始终没有回头。

    “你要是没意见,我明天就跟大家说说,去韶关之前,先赚点零花钱。”陆钟的脸色难看得厉害,他不想再继续谈下去了,回避地站起来,最后说了句早点休息就匆匆进房,生怕司徒颖再说出更让他伤心的话来。

    门被飞快地关上,陆钟把头重重地磕在门板上,心如刀割。有多爱就有多恨,他理解司徒颖对自己的感觉,她是在自我保护,避免承受任何的伤害。她究竟遇到了什么?陆钟不敢想,却又不能不想,但就算想出来了,也不能对司徒颖做出任何弥补,只能加剧自己的心疼。更何况,他现在是这支队伍中唯一的话事人,他完全知道不该这样儿女情长,感性是理性的死对头,也是千门大忌,会严重影响判断力。

    作为备受信赖的负责人,陆钟不能由着性子来,把心痛埋在心底,第二天一早他果然吩咐大家暂缓行程,改道去上海,先对昨晚那则新闻中的拍卖公司做调查。已经换上了新身份证,新租的车,走高速从呼和浩特去上海只用一天就够了。大家出门调查的同时,他留在酒店照顾师父,打开笔记本在一个私密博客上浏览起来,老韩讲过的古老骗术都被他记录在此,不对任何人开放。

    中国五千年文化的确博大精深,就连小小的千门一行都有无数经典,毒骗,虐骗,购物篇,丹客骗,色骗,盗骗,连环骗……每一种骗法后面都有无数种可能和变化。套用易经中的说法:骗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骗,只要抓住每种骗法的关键,即可万骗不离其宗。为了让自己更静下心来,他捧着笔记本坐到了老韩对面,师父虽然闭着眼睛在打盹,但也能让他保持精神高度集中,不再走神想司徒颖。

    看着看着,一个连环骗的骗局吸引着陆钟看了一遍又一遍。

    不知道什么朝代的事,总之是古代,有个打扮特别富贵的男人,乘坐高级马车带着两名仆人来到当铺,要当一个金器。掌柜的仔细看过那金器,的确是真金。那人想当五百贯,掌柜的给还价到三百贯,这个价钱贵客还算满意,最后双方成交,客人拿着三百贯的当票走了。旁边有个叫花子看到,就把身上的破袄子脱下来,硬要当掉。掌柜当然不收,还骂他想钱想疯了。结果那叫花子说,人家的假金器都可以当钱,他的真袄子却不能当钱,好没道理。掌柜的听完,觉得不太对劲,赶紧找出刚入柜的金器,叫花子果然没说错,不知什么时候被掉包成假金器了。掌柜的赶紧问叫花子,怎么会知道东西是假的。叫花子也不含糊,大咧咧地说那人是城里有名的大骗子,他还知道骗子的老巢。掌柜的为求叫花子带自己去,不得不花了几贯钱。叫花子倒没骗人,领着掌柜的去了骗子的家,果然刚才看到的那匹豪华马车就停在门口。进得门去,掌柜的看见那人正和本城一位大老爷喝酒,大老爷地位高,他不敢冒犯,就让仆人把主人叫出来,跟他对质。结果那人坚持说自己的是真金器,如果是假货的话,掌柜也不可能肯出这么高的价把东西拿走。那人还反咬一口,说掌柜是把入柜的东西又掉包来讹诈他。两人吵了起来,内堂的大老爷听到,出来为二人做主,劝那人说不必跟这些做小生意的计较,免得失了自己的身份,既然人家不想做这个生意就把当票还给他好了,让他把东西退回来。那人装作委屈,用当票把金器给赎了回来。掌柜的很开心,可他拿着当票去银号换钱事才知道,钱早就被取走了,这张当票是假的。等他再回到那人的住处,才发现人去楼空,连叫花子也找不到了。

    先用调包的手法,换来一张真当票,取走了银子。再让同伙扮作叫花子拆穿自己,骗一份赏钱,把掌柜的引出来。最后请个大老爷客串一把,用假当票把假金器也给取了回来。一真一假两样金器,在掌柜的手里来来去去,最后全回到骗子手上,掌柜的被连骗三回。虽说假货不值钱,但得做得跟原件看起来一样,需要消耗不少时间和精力。有真假两套东西在手,换个地方再换家当铺,同样的骗局很容易再次复制,在消息传播缓慢的古代,几乎可以一招鲜,吃遍天了。

    陆钟当然不会把同样的骗局演绎多次,但眼下手边就有十来块真货名表,正好可以在这个连环局中派上用场。

    不查不知道,拍卖公司隐藏的猫腻大得惊人。

    艺术品投资,是近十年来国内投资界的热点,股市不够坚挺,楼市太容易被人查到户主,只有不记名的拍卖最方便最安全,而且成交价方面也容易打马虎眼。近几年来,国内单项成交过亿的艺术品和瓷器数不胜数,天价频出。聪明人都知道,金钱流动越频繁,数目越大,越容易有猫腻。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某人手里有副几千块的字画,拿到拍卖市场去买,再请自己的心腹或者亲戚代为拍下,价格数十万到数百万不等。是真的这幅字画就升值了吗?当然不是,不过是左手换一下右手,这人手里的钱却合法化。这还仅仅是自买自卖,如果有人要想行贿,预先知道这幅字画是某位要人所有,用高出字画本身数十倍甚至数百倍的高价买下,也算堂而皇之。

    如果某人要洗的钱数目巨大,可能数千万甚至上亿,他也只需买通鉴定师和拍卖公司,付出支付给拍卖公司的佣金。两项开支加起来,跟地下钱庄的收费也差不多,但这办法显然高级许多,不用跟黑社会打交道,少了一道风险,还能光明正大,即便日后有人查账,一切也合理合法。

    除此之外,还不排除有人利用高价购买赝品之类的手段骗保,或者骗取银行贷款。自己搞出来的假货,通过这么一番运作之后摇身一变价值连城,不论是骗保还是骗贷都可行。金银可以用机器检测,钻石可以用克拉划价,艺术品和文物的真伪最难鉴定。国外一家知名拍卖行曾以千万美金的高价,拍出过一枚乾隆御玺,后来都被人质疑有假,以至于闹得沸沸扬扬。曾有拍卖公司的鉴定师把珍品判为假货,而后以极低价钱收入囊中,国内的鉴定界本就鱼龙混杂,鉴定技术也达不到国际水平,以次充好以假乱真并非太难。

    全国有四千多家拍卖公司,某些资历浅薄的拍卖公司,甚至是为了某一次的洗钱交易而诞生的,成功后就宣布破产或者关闭公司,这么做又干净又利落,即便交易有洗钱嫌疑,也可以因公司不在了而无法调查。

    “早知道这么容易赚,咱们不必费神做趟子了,大家参股开拍卖公司多好,不但方便洗白自己,还能打入上流社会。罗华龙那种人就是拍卖公司的常客,肯定还能跟不少高官和看不见的顶层富豪打上交道。”单子凯听完梁融的报告,双手抱着后脑勺靠在沙发上脱口而出。

    “查到这家越古拍卖公司老板是个女人,底子很复杂,不知道怎么发的家,只能查到一堆拍卖交易,真是乱搞乱发财她名下还经营一家典当行。去年年底才开的拍卖公司,现在已经开过三场拍卖会了,成交率相当高,不少拍品我都能看起出是假的,但生意很火,光佣金都几百万了。”梁融这次出力最大,网上网下,还打着咨询的名号考察了实体公司。

    “你说,老板名下还有家典当行?”陆钟注意到这个细节。

    “没错,他们什么都收,珠宝首饰高级名表,还有名人字画,有些拍品就是过了当期的死当。”曾洁跟梁融扮作夫妻,不但一起去了拍卖公司,还去了那家典当行。

    “既然有典当行,可巧咱们还带着那十多块货真价实的名表,可以派上用场。”陆钟眉头舒展,幽幽一笑。这一单,不仅仅是出于赚钱的目的,也是因为司徒颖说过的那些话,让陆钟潜意识地希望能跟她多待在一起,唯一能留她久一些,也分散自己痛苦的办法就是尽快投入一场新的骗局。

    第二天一早,陆钟和司徒颖扮作情侣,来到了那家典当行,当他们亮出箱子里十多块货真价实的名表后,立刻引起了典当行经理的兴趣。不过这些表都没有发票和购买证明,很让人起疑。对此,司徒颖解释说自己家境还不错,因为家里人要逼着她跟另外一个男人结婚,和穷男朋友私奔出来的,走得急,只带了这些表傍身,发票和购买证明之类的都在家长手里。

    这是个很说得通的理由,而且陆钟特意穿得比较寒酸,而司徒颖则是一身名牌的小姐打扮,看得经理都在心里为这位任性的大小姐惋惜,忍不住拉过她,私底下交代一句:女人经不得老,男人却经不得穷,终身大事还得从长计议。任性小姐却一个劲地摇头,说自己看准的人,已经拿定了主意。经理又问,万一家长追查起来怎么办,这些表上面都有编号,一旦变成死当拍卖的话是有可能查到的。任性小姐又说,自己已经成年了,这些表都是家长送给自己的,成年人处理自己的财产天经地义。

    听到这里,经理有些东西,价值百多万的名表,九成九的新,看起来跟没带过一样,其中还有三款是限量版,这小姐只要八十万的价钱,着实划算。不过这么大的买卖他做不得主,打电话给老板娘请示后,又狠狠地把价钱压到六十万,才最终成交。

    当票签订,当场划账,可直到这两个年轻人走后没多久,一位高个子帅哥进了店来,一眼就看上了那几款刚入柜的名表,尽管经理说这几块表都没到当期,但他还是请柜台小姐拿出来看看。拗不过客户的要求,帅哥的打扮看起来也是个出得起价钱的人,柜台小姐不得不请示经理,在得到许可后拿出一块表来给帅哥过目。没想到,帅哥只入手看了两眼就断言这是假货。

    经理心道不好,再把名表入手一看,没错,的确是超A货,最多价值一两千。刚才压价那么低,对方却答应得痛快,他越想越不对劲,可明明是看着任性小姐从同一个密码箱里拿出来的,怎么可能掉包,眼下人也走了,这几十万的损失可得自己负责。怎么办才好,他心乱如麻。

    没想到这位高个子帅哥自称是出来混的,人面广,说不定认识这两个骗子。经理病急乱投医,赶紧调出刚才营业厅里的监控录像,没想到帅哥只看了两眼就立刻断定这二人是惯犯,他一个朋友前不久还被这两人骗过,不过他们一帮兄弟找到了这两个骗子的老巢,带上人马逼着他们把钱吐了出来。

    真有那么巧?偏偏今天被骗就遇上了同样被骗过的人?经理心里存着大大的疑惑,生怕稍有不慎,跌进另一个骗局,正犹豫着要不要把眼下的状况给老板汇报。

    帅哥坏坏一笑,就像看穿了他的心思,马上说自己不会白给消息,要经理出两万块才肯带他去找那两个骗子。究竟是自己承担几十万的损失还是付出两万块的消息费,帅哥让经理考虑两分钟,他还有事,如果经理不同意的话,他就要走了。

    两害相权取其轻,这是每个人都会做的选择。最终经理答应个人支付给帅哥两万块,请他带自己去找那两个骗子。后来的事不用说也能猜到,帅哥带经理找到了那两位骗子,他们在很便宜的里弄里租的房子,帅哥拿到两万块后还挺仗义,热心肠地帮经理的忙,逼着他把那两个骗子把刚刚转存的六十万的银行卡给拿了出来。四个人去了典当行最近的提款机,验证过银行卡里的确有六十万,经理才把当票存根连同那些A表还给他们。

    原来这年头出来混的还真有好人。折腾了大半天,经理出了一身的汗,不过好在有惊无险,把损失减少到最小,只有两万,他就当一个月的薪水打了水漂,不过结交到一个仗义的有背景朋友也算值得。不过他怎么也想不通,那些表究竟是怎样在他眼皮子底下换掉的,他查了好多次监控录像,始终没发现其中的端倪。

    下班前,老板娘过来巡视,特意提出要看看新收的名表。经理是个老实人,一五一十地把所有事都给说了,还给老板娘看了监控录像,不过好在公司的钱没有损失,那张六十万的银行卡他打算明天交给会计入账。

    没想到老板娘话还没听完,就脸色大变,断言经理还是被骗了。经理不信,说是亲眼看到在ATM机上查过的,等到他再去查过才发现手里的根本就不是那张卡,连密码都不对了。

    “这帮人能把这么多表调包,怎么就不能把一张小小的卡调包呢?”老板娘虽然气,却不急。细细看过监控录像后她没怪经理,只说那帮骗子太可恶,她一定会找到他们算账。

    调包一张薄薄的银行卡很容易,只需眼明手快而已,但在监控录像下,又是如何调包十多块名表的呢?

    这不仅仅是眼明手快就能完成的了,需要借助道具。这个道具就是经过改装的密码箱,箱子内部有个夹层,第一次打开时,露出来的是表层,表层上放着的是十几块真的名表。把箱子合上后再打开,机关就发生作用了,这次表层就跑到了箱盖的那一边,露出了夹层,夹层里装着的自然是A表。但经过前面的一番检查和鉴定,经理已经不再怀疑,在他打电话给老板询问是否接手的时候,陆钟他们只需把箱子盖上,再打开时就是成交时,经理毫不犹豫地把这些A表收了起来。

    陆钟他们以自己的方式,给这家赚黑心钱的拍卖公司老板造成了六十万的损失,另外的两万块,对那位经理来说也是个教训,至少他以后再收东西时会更加仔细。

    这六十二万,只用了三天时间,虽然钱不多,好在周转快。按照规矩,收入的三分之一做慈善,把钱捐给福利院,剩下的大家可以当作路费和新宝藏计划的启动资金。大家需要尽快离开上海,大家在车行换了辆道奇商务车,晚餐美美地吃了一顿,单子凯把车开到加油站,加满油就要出发往广东方向。

    能和司徒颖假扮私奔小情侣,这让陆钟很开心。虽然短暂,虽然虚假,但至少被司徒颖挽着,看着她笑,那种甜蜜幸福的感觉是真的。司徒颖是个优秀的演员,无需交代就能随机应变,应付一切突发状况。自欺欺人也好,他能察觉到司徒颖对自己的笑是真的,如果他不是现在这种位置,也许他们的关系还有转机。

    加油站里,大家都沉溺在成功带来的快乐中,成功来得太容易,以至于大家忽略了完全问题。等到一路跟踪而来的职业保镖把他们团团围住,已经晚了。六个人,连同老韩,一齐被带到保险公司老板娘的别墅里。

    老板娘三十多岁,苏杭女人白皙的皮肤,身材极好,全身的夏奈尔,不过对于一位经营大生意的老板来说,她过于漂亮。当然,漂亮本身绝对不是错,她翘着二郎腿,斜眼看着眼前这六位弄走了她六十万的人。在她身边,还有个四十出头,中等身材,一脸精明的心腹模样男子,两人一看就像有奸情。

    陆钟心道解释无用,倒不如先把事情应下来,博一个好印象,接下来再见机行事,找个合适的借口为大家开解。

    他落落大方地冲老板娘一拱手,笑道:“拿了您六十万,终于见到本尊了,失敬失敬。”

    “瞧瞧,笑得多好,这笑就像是天生长在脸上似的。”那个心腹男子也笑了,细细打量着陆钟他们,“看得出,你们是走江湖的,而且是专业的。”

    “让您见笑了,我们手艺不精被您抓到,情愿将损失奉还,还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放我们一马。”陆钟笑嘻嘻地讨饶。

    “你们手艺倒好,要怪也只怪这里是我们的地盘,凭着庞总的本事,要想在上海滩找出几个人还是不难的。”心腹阴森一笑,继续替老板娘说话:“只是我们不明白,上海滩这么多有钱人,为什么偏偏对我们老板娘下手。”

    “其实您不问,我们也要说了。其实啊,我们找您下手,是为了跟您结交。”陆钟凑近两步,对着老板娘说道,“只不过说来话长,能否让我们先坐下,慢慢聊呢?”

    “哦?你这话倒说的新鲜,我倒要听听,究竟是什么道理,要认识我反而要先骗我钱。”老板娘终于开腔了,朝手下使了个眼色,让他们搬了几把椅子来。

    见面不过两三分钟,陆钟已经暂时缓解了大家可能面对的危机。他脑子转得飞快,趁机把关于韶关的宝藏故事说了出来,一边说,一边还加入了自己临时构思的不少情节。到了最后,这次骗取六十万的过程,真的变成了他要跟老板娘不骗不相识的目的。

    “不久前,我们从电视上看到您旗下的拍卖公司闹出的一档子新闻,凭着职业敏感,我们就发现您的公司可能会帮上我们一个大忙。您也知道,宝藏这种东西是属于国家的,就算是我们真的找到,也需要把它洗白,再变成现金。谁能把这么大一笔财宝洗白又变成现金呢?最理想的选择当然就是您这样的拍卖公司,为了让您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也为了跟您认识认识,今天的那六十万,就是为我们自我介绍的最佳方式。当然,宝藏这么大,凭我们几个小菜鸟吞下可能会消化不良。如果您有兴趣参与这次寻宝,对于我们将来的合作,甚至整个寻宝计划的实施都是相当有帮助的。不知道我这么解释,您理解了没有。”陆钟口若悬河地说了这么一大通,连坐在他身边的自己人都楞了。

    可老板娘和她的心腹对望一眼,随即二人哈哈大笑,笑得很夸张,好像陆钟讲的不是关于宝藏的故事,而是个天大的笑话。

    “你一定就是传说中的六哥了吧。”老板娘捂着笑痛了的肚子,好不容易才说出连贯的话来。

    “你不说宝藏倒好,一说我就想到了前不久内蒙古的一桩博物馆失窃案,再加上京城两位大佬几乎同时赶到内蒙寻宝,我马上就猜到只有你这么聪明的人,才会想得出这办法赚钱。不知道你究竟赚了多少,不过今天你们一帮子人落到了我手上,就是我的财运到了。把你们送去澳门,一千万的悬赏,还有那位大哥的人情,相比起你们从我这里骗走的六十万来说,可是划算得很。”心腹男围着陆钟他们转了一个圈,盯着他们每个人仔细地看了一遍。

    “你们究竟是……”陆钟心里一惊。

    “我们当然不是正经商人,做这行的,没点江湖消息怎么能混。实话告诉你,我们以前也跑江湖,现在不但安定下来还洗白了底子,可不像你们,还在跑江湖。人人都说你六哥了不起,我看不过如此嘛,居然还落到了我们手上,哈哈,这要传出去,我们可要出名了。”老板娘和心腹男相视一笑,掩不住的得意。

    “把我们送去澳门换一千万,大可不必,我们可以帮你们赚到两千万。”陆钟希望故技重施,用钱打动这两个家伙。

    “住嘴,现在可没你选择的余地。”老板娘凤眼一瞪,露出几分凶光。

    “您别动怒,既然都是江湖中人,也不必赶尽杀绝,要把他们真送去澳门,那肯定……”心腹男没把后面的话说下去,但手却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暗示陆钟他们会难保性命,“不管怎么说,你们骗到我们头上也算是缘份,今天请你们好好休息,有什么事都明天再说。”

    老板娘没再反对,挥挥手,让手下把陆钟他们带到楼上的客房里,严密监管起来。

    关上门,单子凯就说开了,要是师父还清醒,一定知道这两个家伙究竟是什么来头。梁融却说看着那个人都不像好人,估计不会那么好应付。司徒颖依然沉默不语,曾洁却说,也许大家真的不该违背门规,师父说过,同样的局不能做两遍。

    是啊,陆钟也想到了,如果不是他自作聪明提出宝藏的事,这两个人兴许还没能发现自己的真实身份。毕竟听过六哥这两个字的人多,见过他的人却少,见过他真实面目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师父,对不起。”陆钟跪在老韩面前,狠狠地磕了三个头。

    老韩一脸茫然,仿佛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大家赶紧那把他拉起来,劝他不必内疚,碰上这两人纯属巧合。可他怎能不内疚,是他得意忘形急功近利,是他把大家带入目前这种被动的状况,是他把师父的交代置之脑后,违背了门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