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们把嘴张开，大声朗读。”
哇啦啦啦啦，听取呱声一片。
陆清和心道要遭，隐隐感觉不妙。
因为他的位置在前排。
他也想大声朗读，起码张开嘴做做样子。
无奈，嘴巴太肿了。
即使不顾疼痛，仍然张不开嘴。
啪，
清脆的竹子声响起，打在了陆清和的眼眶上。
陈燕吓的不轻，她估算错了距离。
本来想打陆清和的头，结果打在了陆清和的眼眶上。
陆清和没有感觉到疼痛，因为受伤太重了，大脑反而感知不到疼痛。
往日严厉的陈燕一反常态，慌乱地问陆清和有没有事。
陆清和受宠若惊的同时，眼睛还在被陈燕不断扒拉着，端详着。
好在，经过陈燕老师的测试，陆清和的眼睛没有大碍，还能看清东西。
真的没有事吗？
不，只是打到了眼眶上的骨头，再近一点会瞎，再远一点会破相。
当时没事，未来有事。
碰巧埋下了个隐患罢了。
陈燕被吓的够呛，碰巧另一个老师来串门。
赶忙拉过来指着陆清和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好压一压心，壮一壮胆。
临了感叹道：“现在的孩子真是越来越不好管教了，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
“可不就是。燕儿啊，你刚才这下子真险啊，差点就给人家打瞎了。”
“就是啊，前两天新闻上不是还说嘛，一个打瞎了的，一个打聋了的。”
“就是就是，当老师不容易啊。”
“哎，你说要是真出点什么事，咱们就说是学生自己意外弄的，或者同学间打闹弄的行不。”
“嗨，这个······”
一阵寒暄后，两个老师各自回办公室喝茶去了。
陆清和松了一口气，轻轻碰了下脸颊，疼的龇牙咧嘴。
在学校里的危险主要来自于同学跟老师。
因此，陆清和不但要挨老师的打，还要挨同学的打。
比起被同学打爆下体终身不育，以玩闹嘻戏为名推下楼的人来讲，陆清和算是好的了。
他的鼻子被打破了，呼呼往外淌血。
怕家长担心，他还不敢说。
去卫生室里拿药，因为陪他去的是陈平，卫生室里的那个老头还不赊给他。
于是就这么硬抗过去，一如往常那般。
随着年龄的逐渐增长，陆清和终于学会了看电视，不再那么木讷了。
会跑，会跳，会闹，会看着电视写作业，会吃着饭看电视。
本来陆清和是不会看电视的，因为他看不懂电视。
但是因为陆奶每天晚上都会看电视到晚上十点多，乱的他睡不着。
他也就被迫学会看电视了，并逐渐沉迷于此。
电视是多么令人着迷啊！！！
陆清和离电视的距离越来越近，十米，八米，五米，四米、两米。
就差趴在电视机上了。
没错，陆清和近视了，还散光。
而且还成了蛤蟆眼（眼袋肿胀，长时间不会变的眼型）。
这天陆清和跟陆奶吵架了。
因为陆奶带着陆清和去别人家打扑克，到了和陆清和约定好的时间迟迟不回家。
一个劲地说再打两把，打两把。
还哄骗陆清和说记错时间了，又说有回放，又说全是重复的。
真金白银扔在桌上，金额越下越大，直到一无所有，倒欠好多才回家。
最终耽误了陆清和看动画片的时间。
没有看到动画片的陆清和开始大哭大闹，扭曲爬行，满地打滚。
但，动画片不是DVD，错过了，就不会再播放。
陆奶跟陆清和大吵一架，冷战到晚上，直到陆奶做好了白菜炖肉。
你以为陆清和会屈服？
错，陆清和没有屈服，他选择了绝食抗议。
陆奶摆着一张脸让陆清和来吃自己做的白菜炖肉，话里话外间都在显摆自己的功劳，让陆清和感恩、认错。
毕竟陆清和这几年根本没吃过几回肉，肉算是美味的、难得的奢侈品。
她以为肉会让陆清和屈服，但她小觑了电视的威力。
就陆奶该不该在动画片播放时间出去打扑克这个问题上，陆清和与陆奶互不相让。
陆奶以食物为筹码，威胁陆清和，不让陆清和吃饭，除非他跟着陆奶去打扑克。
陆清和也以食物为筹码，威胁陆奶，要把食物倒掉，谁都别吃了，除非陆奶和陆清和在家看动画片。
橘黄色的灯光下，陆奶坐在马扎上，铁青着个脸。
陆清和蹲在污水桶前，端着个锅。
祖孙俩开始了他们的第一次博弈。
“你倒，那么好的肉，我看你倒了吃么，饿不死你，我看你舍得倒吧，我看你还有良心吗？做给你吃，做给你喝，你在这里倒菜嘞。”
陆清和很生气，于是他倒了，但没有全倒，因为倒在一半时陆奶冲过来阻止了。
陆奶冲过来，一把夺过陆清和手里的锅，怒骂道：“你还算是个人吗？畜生玩意。”
陆奶不明白，陆清和怎么真的敢倒，那可是肉，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回的肉。
陆清和就简单多了，他眼里只有动画片。
好在，祖孙二人达成了和解，陆奶去打扑克，把陆清和锁在家里看动画片。
陆清和赢了，但是浪费食物的报应很快就来了。
在那个年代，出去打工需要莫大的勇气。
赚到钱寄回乡里的，更需要莫大的运气。
乡下大多是些被称为泥腿子的穷人，几乎不存在有能力有学历的人，自然也没有什么接收单位。
运气不好的，没有介绍信，没有暂住证，身份证还被没收的，一个电话打到家里来，还需要从家里拿钱去解救呢。
像陆父陆母这样每月都会往家里打点钱的，已经是很好很好了。
所以陆奶很喜欢去打扑克，因为总被人捧着，自然喜欢。
只不过有些费钱罢了。
打扑克总要有点彩头的，陆奶的运气不算很好，很快就会把陆父陆母给陆清和寄回家的生活费全都输光。
每次活不下去的时候陆清和就会很高兴，因为这就意味着有肉吃了。
陆奶拿出手机让陆清和去给爸妈打电话。
打电话的目的自然是要钱，汇来的钱陆奶不仅能还上账，还能给陆清和做顿肉吃。
但是不到两天就又没了。
所以就没有钱给陆清和买新鞋子了，即便一双新鞋只要一块五。
陆清和的脚开始变的血淋淋的，因为鞋子太小了，但是质量太好了，肉挤不过胶，所以陆清和的大脚趾就被挤的发紫，发青。
血肉模糊，疼的走不了路。
以至于从那时起陆清和的大脚趾就变得比二脚趾小一截了。
好在，陆奶又拿来电话让陆清和向陆父陆母要钱，又要来了五百块巨款。
这下好了，有肉吃了，有酒喝了，陆清和也以为要有自己的新鞋子了。
但是依然没有，即便陆清和的脚已经疼了好长时间。
大脚趾的那个地方每天都往外开始渗血，将鞋子的那个地方染成黑色。
陆奶依旧是：“再忍两天，还能穿两天。”
随后继续去享受众星捧月的快感，在牌桌上被大杀四方。
也幸好，自打从城里回来这几年陆清和就没怎么长个，才不至于落下残疾。
直到陆清和痛的走路也会摔倒，站都站不起来。
陆奶才终于赢了点钱，一脸开心，满脸骄傲地道：“走，乖孙，奶奶带你去买鞋去。”
终于，陆奶花了一块五，又给陆清和买了同款的一双鞋。
只不过这次陆清和长了个心眼，也不管合不合适，挑了最大号的一双鞋。
换鞋时，卖鞋的老头看陆清和觉得可怜。还送了他一双袜子。
随着陆奶不断地向陆父陆母要钱，陆父陆母也撑不住了。
他们只是两个普通的打工仔，这个要钱法，别说是他俩了，大老板都撑不住。
赚到的钱都寄回家，他俩都快活不下去了。
这些钱别说是不够花，整天买肉，吃一半丢一半都够了。
这哪是养了一个老人跟小孩，跟养了一个村差不多。
之后的日子里陆父陆母就只会每月按时打钱。
陆清和的生活依旧如往常一样，花销被记在小本本上，罗列各项名目，大多数都是陆清和闻所未闻，听所未有的。
只等陆父陆母回来，好好算一算账。
除了咬不动的咸菜，发霉的大饼，见不到人的陆奶，够不到的电视机外，又多了一个神秘的账本。
电视机为什么够不到，因为费电！
陆清和回家的这几年社会发展的相当迅速。
家家户户都通上了自来水，那可是相当清甜干净的水，赢得了村里人的一致好评。
夏天村里的孩子渴急眼的时候，直接对着水龙头牛饮，那叫一个甘甜。
原本的泥巴路，先是变成煤渣子路，后来变成沥青路，再后来又变成了水泥路，下雨天终于不用趟泥巴了。
然而有利就有弊，有好就有坏。
有公路自然就有公交，有公交自然就有版本T0。
年纪大的老头老太太，坐车自然是不需要花钱的。
不需要花钱，要是不坐的话自然就是吃亏的。
城里啥啥都要钱，水电费、物业费、买菜钱、泡面钱。
有养老金退休金的自然是美滋滋，过着神仙一般的日子。
但是总有人没有，而且还不少。
怎么办？
答：“去农村！！！那里遍地都是菜，鸡鸭鹅全免费！！！”
一辆辆公交车像是运兵车一样从城市开向农村，活像鬼子进了村，掀起了大扫荡。
附近的村庄都遭了灾，陆清和家自然也不意外。
陆清和的家门外有一片菜园子，里面是陆奶平时栽的白菜、萝卜亦或者是秫秸。
这不，秫秸没了。
被一个老大爷给变成了盖垫子。
那老头边采边编，陆奶领着陆清和出去的时候都编好了好几个。
秫秸没了一大片。
“我以为是野生的呢。”大爷如是说道。
好好好，家门口上，篱笆圈内的东西是野生的，你清高，你了不起。
没法子，陆奶只好看着他编完了这一个，留下了一个盖垫子，让他带着剩下的盖垫子走了。
原本还没修好路的时候，打了玉米，小麦就要昼夜不停地看着。
就这，还看不住家！！！！
动不动就没点东西。
现在通上路了，更看不住家了。
突如其来的意外，使原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一时间，城乡往返的公交车上，到处都是走亲戚的人们。
老头老太太们空着手来，走时左手提鸭、右手提鹅、身上背菜，好不快活。
别问，问就是走亲戚，亲戚送的。
有来就有回，陆清和还是要跟着陆奶去看陆父陆母的。
虽然陆清和坐车不用付钱，但是陆奶这个年纪还是要付钱的。
大老远的坐长途汽车去自然带着任务的。
陆父陆母在外做生意，其实就是开了一家烧饼铺。
做生意自然就要找钱，这就需要很多零钱。
银行不好换，陆奶就从村里收零钱给陆父陆母送去。
这次坐车陆清和就没这么好运了。
车开的越快就越省油，越省油就越危险。
车上满满都是人，只有零星几个人站着，这当中自然就包括陆清和跟陆奶。
坐长途汽车的基本都是小伙子跟壮汉，他们稳稳地在座位上坐着。
陆清和在车上荡起了秋千。
司机师傅很害怕，万一陆清和在车上磕着碰着就不好了。
师傅在车上喊了几十遍让让老人跟小孩，但是乘客们都聋了。
有一个小伙子实在看不下去了，起身让座。
刚站起来，还没让。
冷嘲热讽、闲言碎语接踵而至。
最后，司机只得让陆清和坐在车上发动机的台子上，才算了事。
去了城里，陆清和成为了别人口中卖烧饼的孩子。
老实说，长大的陆清和并不想和陆父陆母待在一块。
虽说他们换了个城市卖烧饼，居住条件好了很多。
但是陆清和实在忍受不了被骂，被教育了。
说是放假来玩的，其实就是当小工。
买菜、买饭、收银、装烧饼，天气贼热，一不高兴，非打即骂。
活活一个大牲口。
陆清和第一次见识到社会的人心险恶是陆父陆母好不容易开恩让陆清和去买雪糕，给了他一块钱。
陆清和去了，但是没有吃到雪糕。
在一群围着卖雪糕的人买雪糕的人当中，他是那么的突兀。
以至于人群寂静了三秒。
“这是上次买雪糕欠你的一块钱，给你。还清了。”
“哦，哦，好的。”
卖雪糕的人接过陆清和手中的硬币，大大的眼睛瞪圆了三秒，周遭又恢复了喧嚣。
陆清和并不习惯欠别人钱。
他还的是昨天陆母带着陆清和去买雪糕的时候欠的人家的一块钱。
次日。
当那个人来买烧饼的时候，陆母问他陆清和还钱没有。
那个人头摇的像拨浪鼓。
陆清和感到疑惑与窘迫，刚想上前去争辩，便被陆母呵斥了回来。
陆母道：“烧饼你拿走吧，全当抵账了。”
于是卖雪糕的人免费拿走了烧饼，不仅仅是一块钱的烧饼。
陆清和被陆父陆母狂轰滥炸了一下午，又打又骂的都快哭了。
或许是陆父陆母也认为这次有点过了，于是下午就给了陆清和五块钱去自己买点东西。
陆清和转身就去了二元市场，里面有一本故事书，带拼音的，他留意好久了。
当陆清和带着花了五块钱买回来的故事书回来的时候，天塌了。
街上响起了陆父的咆哮声：“给你钱让你去买点东西，你买本破书回来，这个是能吃啊，还是能喝啊？退了去，你给老子退了去。”
陆清和眼泪汪汪，最终还是保住了这本书。
魔鬼般的假期就这样过去。
回到村里，陆清和又成为了最受欢迎的人。
刚开始陆清和有什么好东西，同村的小孩都是直接抢的。
陆清和骑着他那辆从城里骑来的小单车，前面一个轮，后面三个轮，呼呼跑。
不跑不行啊，让他们撵上了不光东西被抢，还得挨一顿揍。
直到兵行险招，从大路上朝着下面的陡坡直接冲下去。
下面全是树林，石头，几乎有五米的差距。
陆清和藏起来，才没有被发现。
即便被发现了，他们也是不会下来的，因为他们的都是二轮车，怕摔。
后来，等卡牌兴起，陆清和就跟他们一起玩了。
连吃饭的功夫都没有，全是找他玩的，来赢他的牌。
有时也会一起下河摸鱼，直到那天陆清和的脚边出现了黄鳝。
陆清和没见过，以为是蛇，就再也没去摸过螃蟹。
平淡无奇的时光走马观花，持续了好久。
好在三年级的时候，陆父陆母回来了，这是这个家庭的不幸，但却是陆清和的快乐时光。
陆母生病了，陆父带着陆母四处求医，顺便将陆清和从陆奶手里接过来抚养。
日子好过了许多，最起码不用担心切咸菜拿不动刀，割破手腕，血哗哗的流了。
隔三差五的有两顿肉，有点菜，日子不至于那么窘迫。
又是一年冬季，陆清和收到了压岁钱，成百的，很多张。
陆清和的学习成绩已经不如以前那么好了，于是陆父陆母带着陆清和去镇上买了一个学习电脑，用陆清和的压岁钱买的，希望陆清和能好好学习。
接下来的日子就舒心多了，陆母看病的时间就是陆清和最开心的日子。
陆父带着陆母去看病，陆清和在家玩学习电脑上的小游戏。
这天陆父兴冲冲地回家了，陆母的职业病终于治好了。
虽然没有根治，却花了足足几万块，几乎相当于陆父陆母的全部积蓄。
大夫说以后注意，慢慢调养，就不会生病。
快乐的时光结束了，取而代之的是新的相当困难的农村生活。
陆母的病没有办法进行重体力劳动的，而且也不能在恶劣的条件下工作。
幸好陆清和一家还有宅基地，有农田。
作为农民，好歹还能活下去，不至于饿死。
落后地区的农村夫妇难免会有诸多不如意，陆清和就成为了最好的出气包。
是的，就该陆清和成为出气包。
这不仅仅是因为陆清和是这个家里的花销大头，更因为其没有反抗能力。
一家三口，都指着一亩三分地吃饭呢。
家庭的最大开支就是吃的，其次就是陆清和了。
名义上义务教育不收学费的，但学杂费要不要交？
校服要不要买？
书本费，取暖费，各种强制捐款费。。。。
各个项目看起来好像没有那么多，加起来可就很可观了。
对于华北地区落后的农村而言，尤其是一家三口都指望着那点粮食生活的时候。
这可就是相当大的一笔钱了。
地里的玉米熟了，收割完玉米，卖完钱，理所当然要给小朋友点的。
恰好今天是集，陆父陆母给了陆清和五毛钱让他去集市上买东西。
陆清和晃晃悠悠地出了门，从东头逛到西头，又从西头逛到东头。
问了一圈，打听了一圈，看了一圈。
愣是没找到五毛钱能买的东西。
没办法，陆清和只能回到家了把那五毛钱还给陆父陆母。
但是很快，陆清和又被陆父陆母打发出来了。
五毛钱，虽然只给了五毛钱，但是陆清和是一定得带点东西回来的。
要不然他就是不孝，就是不听父母话的坏孩子，就是不知道感恩的一个畜生。
陆清和没办法了，他并不会偷东西，就只好挨个摊子问问有没有五毛钱能卖的东西。
这可真是强人所难。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
一个摊主看他是个小孩，起了坏心思。
“来来来，看看这个验钞笔，五块钱一个。”
“就五毛，我只有五毛。”
“一块，一块钱，一块钱你拿走。”
“我只有五毛。”
“算了算了，我这里有几张大额钱币，换你这张五毛的吧。”
说罢，无良商贩从摊子上的冥币中抽出几张冥币，不待陆清和反应，抢过陆清和手中的五毛钱，将手中的冥币塞给陆清和。
看着眼前的商贩，陆清和陷入了迷茫。
用大钱换小钱，是他在做梦，还是今天遇到活菩萨了？
可是看这位的尊荣，不像是个好人啊，倒像个地痞流氓。
“这大额钱币怎么和我认识的不一样啊？”
“这是新出的，数额更大，你没见过，你看后面多少个零啊！！！”
陆清和顺着小贩指的看过去，的确有许许多多的零。
“那这大额钱币能花吗？能买东西吗？”
“能，当然能，在地下能花，能买好多东西呢。”
几个还有些良知的商贩看不下去了
“你这不是丧良心，糊弄小孩吗？”
“就是就是，你卖冥币给人家，你小心人家家长过来找你。”
“嘿，你怎么说话呢？什么叫糊弄小孩？”
“这是交易你懂吧，交易！钱货两清，怕么，拆封就不退了。现在法治社会了，他还敢打我啊？”
“哼，你糊弄人家买冥币，农村可不管什么法律。”
“来上几个人就把你摊子掀了。”
“嗨，现在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有钱，为了五毛钱，不至于，不至于。”
“还不至于，现在有的胆子小的，有病拖累的，都在家里指着那一亩三分地吃饭呢，还不至于，你问问他，至于不。”
无良小贩有些慌了，于是便问陆清和的父母是不是都在家。
当得知陆清和的父母都在家时，害怕惹是生非的他做出来一个艰难的决定，不卖了。
陆清和不太愿意，因为这是唯一一个愿意收下他五毛钱卖他东西的人。
更何况卖给他的东西非常有用，能买很多东西，简直就是活菩萨，他舍不得。
小贩似乎看出了陆清和的不舍，于是说道：
“卖你也行，咱俩拉钩，你爸妈问起来你可不能说是我卖给你的。”
陆清和点了点头，旁边的小贩见状讽刺道：
“您可真是高啊，骗孩子呢。”
“这么大的孩子，回家一吓唬就都说出来了。”
“到时候人家找来了，看你怎么办。”
兴许是小商贩好长时间没开张了，亦或者是想钱想疯了。陆清和还是如愿以偿，拿着冥币回了家。
陆清和回家的时候陆父陆母正在满头大汗地倒腾玉米。
拿钱出去买东西，自然是要拿回家看看的。
这一看可不要紧。
陆父一声大吼，对着陆清和就一顿输出：
“你说你这孩子懂点事吧？父母挣分钱多不容易，你买的这几张纸是能吃啊，还是能喝啊？五毛钱得打多少斤粮食？你给我退了去。”
陆清和被吓傻了，他畏惧父亲的威严，但仍记得与小贩的约定，一时呆愣当地，进退两难，不知该如何是好。
陆父还在急气白咧地怒吼：“退了去，说，谁卖给你的，我找他去，带我去找他去。”
最终，还是陆母打了个圆场道：“这是清和的一片孝心，知道这是马上上坟去了，买点纸钱烧给祖宗，尽尽孝心。”
“再说了，现在物价这么高，五毛钱能买着么了啊？”
陆母接过陆清和手中的纸钱，仔细端详道：“我说卖纸钱的怎么还卖给你呢，就这么几张纸钱，感情是拆开了的。”
陆母将纸钱还给陆清和道：“行了，好好留着吧，出去玩吧。”
陆父捧起一把玉米粒，骂道：“你看，这些玉米才卖五毛钱，五毛钱得卖十斤玉米才能赚回来。你个混蛋，你还是人吧？!”
一把玉米粒夹杂着里面的脏东西劈头盖脸地朝着陆清和砸来，打了陆清和个措手不及。
弥漫的灰尘让陆清和的口眼鼻塞满了灰尘，眼睛耳朵好悬没被玉米粒打瞎。
陆清和被打哭出去买东西，嘴里还含着好多玉米粒。
他认为手里的钱应该可以买好多东西的，但是没有人卖给他。
如果不是看他是个小孩，他出去逛了那么一圈估计就回不来了。
冥币最终还是没被退，陆父倒腾完玉米就回屋喝茶去了。
为了省钱，陆母带着陆清和去坝上洗衣服。
此时正值夏季，很多人都在坝上洗衣服。
游泳的，洗衣服的，钓鱼摸虾的，还有狗子在里面和人一起洗澡。
陆清和上次来的时候还是在幼儿园，老师组织春游。
同样是夏季，干旱的坝里没有一点水分，大地被晒的龟裂，老师带着陆清和跟其他小孩直接从坝里穿过去。
不少人从龟裂的缝隙中捡到了许多小鱼小虾和泥鳅。
现在的陆清和决定故技重施，趁着陆母在打衣服时去捡田螺。
可是这次他却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陆清和在坝上走来走去，一不留神，脚底一滑，蹭掉了坝上的一大片苔藓，掉进了水中。
只见碧绿的湖水中猛然砸进一个身躯，还没等湖水反应过来，天空又将他夺了回去。
陆清和懵逼地滑倒，懵逼地进水，懵逼地上岸。
陆母给他掏掏耳朵里的水，就回家去了。
正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水灾过后就是火灾。
此时的农村都是用炉子烧火做饭的，烧的都是些木头树枝，屋顶是黑烟，锅底是百草霜。
火旺时炊烟袅袅，天阴时黑烟滚滚。
于是由于陆母的粗心，陆清和家里也来了个黑烟滚滚。
大火窜上屋顶三丈，熏黑了两间屋子，好悬没把家给点了。
跳起的火舌把左邻右舍都吓得赶紧来救火。
农村的房子都是挨在一起的，家家都堆满了柴火，火势再大点，半个村子就没了！！！
陆母这样的事做过很多次了，只不过这次尤为严重！！！
这次火灾过后，再也没有人阻止陆清和烧烟了。
陆清和烧烟得到了全家的支持。
所谓烧烟，就是烧炉子时不起明火，但仍有温度，一大弊处就是会熏黑屋顶。
一大好处就是节约柴火。
现在的屋顶已经黑了，所以就只剩了好处。
过了段时间陆清和学习电脑里的小游戏被删了，就开始玩起了陆父陆母带回来的DVD里面的游戏光碟。
至于为什么陆清和会使用游戏光碟，这还要多感谢陆父。
在学习电脑还没有购买之前，陆父就开始拉着陆清和打游戏了。
美其名曰：亲子游戏。
时不时还要拉着陆清和一起熬夜看电视，这时候陆清和才知道，原来晚上也有动画片看。
后来没办法了，因为陆清和过于沉迷游戏。
陆父陆母开始抬出警察叔叔来吓唬陆清和。
“警察呜呜地开着车就来了，把你的碟子拿走了。”
“就是，还说要把你抓起来呢，亏着你不在啊！”
陆清和信以为真，当天下午便不见踪迹。
他要去找警察，拿回他的游戏光碟。
警察没找到，天又黑了，陆清和就回家了。
陆父陆母找了陆清和一下午，以为陆清和丢了，遇到了人贩子，都要报警了。
陆清和却从床底下钻出来了。
警察没找到，碟子也没找到，陆清和很不开心。
陆父陆母很开心，因为找到陆清和了，于是对着陆清和好一顿恐吓加训斥。
什么人贩子，吃小孩，挖心剖肝，拍花子，不省心，不懂事，不听话，不上进。
逐渐上升到人神共愤、猪狗不如的境地。
该打打，该骂骂，打完骂完去上学。
上学，就是天大的事情。
也是陆清和唯一能做的事情。
即便去上学，陆清和也不得安生。
老师上课提起家庭矛盾时竟以他家为典型！！！
陆爷陆奶、陆母陆父，打成一窝，相当出名。
与陆清和一家齐名的是陈爱红一家。
陈爱红一家的成员主要有三口。
陈爱红，其父陈兴金，其母王翠红。
陆清和一家与陈爱红家的家庭矛盾大同小异。
每次家庭大战时，陆清和家是桌子翻了，玻璃碎了，家里缺盘少碗了。
陈爱红家就厉害了，在陆清和家的基础上，陈兴金直接把王翠红打进了医院。
而且陈爱红也被飞驰的玻璃片误伤过好几次，好几次险些嘎了。
据传，当村里人赶到她家劝架时，陈兴金掐着王翠红的脖子。
王翠红掐着陈兴金的脖子。
众人将他俩分开之后，一个拿菜刀，一个拿剪刀。
互相问候对方的祖宗十八代，亲娘舅老爷。
好不热闹。
其实这都是钱惹的祸，因为陈兴金有六个兄弟姐妹，所以能活下来就不错了，自然而然的就没什么家产。
凡事都是靠自己，就连现在住的房子，都是当年拉了一屁股饥荒盖的。
反观陈旺龙家，人家有七个兄弟姐妹，各个从商从政。
当村长的当村长，当书记的当书记，当警察的当警察，全都在为人民服务，最次的也是个事业编。
多次获得优秀这，优秀那，一大堆荣誉，那叫一个地道。
家庭矛盾，邻里纠纷，全都不存在。
妥妥的模范，稳稳的标杆。
哪像是陆清和，正上着课呢，来了个大娘，把他带出学校，骑上电三轮去找他妈了。
原来是陆父陆母吵架，陆母离家出走了，要找个人嫁了去，再也不愿意留在这个家了。
那个大娘带着陆清和先回家，陆父正在洗衣服，批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等到陆父情绪稳定，又去劝陆母，好说歹说才回来。
再回学校，不到一个小时，又放学了。
后来的某一天，陆清和发现，学习电脑里还有。
里面有古龙全集跟卧龙全集，甚是精彩。
本来这是好事，因为三年级，读一读大文豪的没有什么不好的。
但是陆父陆母不这么认为，沉迷网络虚拟世界，玩物丧志，荒废学业。
这是陆父陆母认为的，但是这个是系统自带的文库里的，删不了。
一面倒的家庭战争开始了。
面对发怒的陆父陆母，不断被骂，被呵斥的陆清和瑟瑟发抖。
本可以在阳光下读书，现在只能在陆父陆母看不到的地方看电脑上的书了。
家就这么大，到哪里都逃不出去，只能躲在被窝里蒙住头看了。
于是，陆清和彻底近视了，彻底成了肿眼泡。
终于，电脑坏了。
陆父在家里也赚不到钱，选择跟着陆清和的大爷外出打工了。
陆父走了后，家里安静了很多，再也没有叫骂声。
学就这样一天又一天地上着，直到学校里来了一群不一样的老师。
那是一群所谓陈家村小学的学哥学姐，回来给陈家村的学生做公益。
这些老师不讲书本上的内容，而是讲健康知识。
比如说，近视眼，死鱼眼，等等等等。
于是陆清和又一次被当做典型，因为他的蛤蟆眼。
登完记，交完钱，陆清和的蛤蟆眼就成了假性近视，去做视力恢复了。
那是很多很多钱，很多很多学生，花了很长很长时间，然后没有一点用。
几千块大洋就这样打了水漂，还好，不止陆清和一个。
一次不够，再来一次，这次又来了不同的人，讲同样的课。
历史总在重演。
陆清和又被重点关照了，不过这次不是因为他的死鱼眼，而是因为陈燕对不一样的老师说上次去的人名单里有陆清和。
不一样的老师闻言态度立刻好了起来，对着陆清和讲了一大堆。
什么，内服，外服，针灸，升级版。
陆清和没听明白，但是大致意思听明白了。
更贵，更长。
这次陆清和没有去，因为陆母认为那是一群骗子。
电脑修好了，陆父也打工回来了。
在外面当了一年的农民工，拿回家了两万块。
这次家里的和平维持了几天，然后是陆父陆奶的战争。
原因还是因为钱，因为陆父丢失了一百元。
陆清和被吓的瑟瑟发抖，屋子里泱泱地站满了来劝架的邻居。
桌子倒了，玻璃碎了，家里一片狼藉。
后来钱找到了，在桌子底下。
新年过完了，陆父走了，这次陆父去了日本打工。
据说日本是发达国家，待遇好，工资高，需要劳动力。
中介大嘴一张，吃下陆父的几万块，安排了个面点学徒，陆父就为祖国赚外汇去了。
陆父走了，陆清和终于可以在光天化日下看了。
时间飞速流逝，陆清和脑袋里的知识越来越多。
这天陆清和正在上课，一个穿西装打领带的男人找来了。
没错，就是陆父。
正所谓佛靠金装，人靠衣装。
开局一杯酒，先敬新衣裳。
陆清和是见过刘旭是怎样对其他同学作为老农民的父亲的，那叫一个地道。
穿着破烂不好的人，就没有办的成的事。
能办也给你卡了，就是要欺负欺负你。
完事还要在班级里嘲笑两天。
此时的刘旭老师对陆父很是敬重，再三询问陆父是否是陆清和的父亲。
得到肯定答复后，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让陆清和提前放学跟陆父回家。
陆父这次回来并没有赚到什么钱，很遗憾，不光积蓄没了，也没能给祖国挣下一笔外汇。
也就是说，此时的陆父除了一身行头跟一部电话啥都没有。
没办法，签证到期了。
这次陆父带回来的手机可以玩游戏，于是学习电脑失宠了，陆清和整天抱着陆父的手机玩。
思虑良久后，陆父决定做生意，发大财。
原本陆父觉着凭借在日本国见的世面发家致富不成问题。
可是，很可惜，时代变了，国家社会发展的很快。
这已经不是需要暂住证的年代了。
于是，陆父陆母无奈干回了老本行，留下陆奶照顾陆清和，出去做买卖去了。
好在，条件虽然又变得艰苦，但是电脑还是好的。
不仅仅电脑是好的，陆清和这次的暑假也是魔幻的。
这次的暑假，陆清和不仅没有和几个同村的孩子像往常一样被刘旭叫去学校里干活，当免费的义务工，还上了次辅导班。
那是一群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基本都戴着眼镜。
在一间小屋子里打着地铺，衣服上印着志愿二字。
辅导班，不收钱，因为他们是志愿者。
免费的，教的好，而且还不打小孩。
陆清和终于吃了回细糠！！！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这群志愿者很受欢迎，来吃细糠的同学们第一次发现课还能这样上。
每个人都很开心，所有人都很喜欢。
课本不再是负担，而是知识的海洋，远远比电视要有趣的多。
临走时，志愿者在校门口摆起了摊子，卖起了电子词典。
那是曾经在课堂上演示的，一个类似于学习电脑一样的学习机。
可以学各个学科，各种语言，据说能用到高中。
比起动辄上千的学习电脑，199的价格显得很划算。
但还是没人买。
愚昧的家长们只听学校的，老师的，其余人都是骗子！！！
没过多长时间，陆爷回来了。
因为年纪大了，又吃不得苦，人家不要。
就只好回来跟着村里的包工队干，混两口饭吃。
回来了自然要吃点好的，吃点什么呢？
吃虾，吃鱼。
陆清和真的是无时无刻不再炸裂中。
陆奶做了水煮虾，就几个。
陆清和吃了一个就饱了，水煮鱼更是一口都没吃。
没办法，陆清和刚扒了一个虾，陆爷直接发颠：
“这么贵的虾，你竟然扒皮。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混蛋呢？！！！”
“你个狗婊子生的，都吃了。”
陆清和没办法，只得把水煮虾的虾头跟虾壳都吃掉。
水煮鱼就不用说了，一股子腥味。
陆爷笑眯眯地夹起一筷子鱼的喉管送入口中，陆清和甚至觉得这鱼的内脏都没去，自然是一口没吃。
除此之外，家里多了这么一个像陆爷会过的人，卫生条件自然要倒退几年。
擤鼻涕自然要用卫生纸，卫生纸当然得花钱买，那就得节约点用。
陆清和的生存变的极其艰难。
饭得紧着陆爷先吃，擤个鼻涕都要体验一次陆爷的山崩怒骂。
擤鼻涕的卫生纸要留起来交给陆爷保管，干了下次再给陆清和用。
只要陆爷兜里还有擤鼻涕干的卫生纸，上厕所也得用擤完鼻涕的卫生纸。
时间就这般过去，还好有。
春去秋来，一晃两年，陆清和读了整整两年的，吃了两年的大饼咸菜，已经上五年级，十二岁了。
幸运的事情发生了，电脑坏了。
见识过魅力的陆清和已经对动画片不感兴趣了。
陆清和的人生逐渐步入正轨，眼睛的视力慢慢恢复，学习成绩慢慢变好。
原本的差等生，逐渐变为德智体美劳都好的三好学生。
由于获得了一等奖，陆清和还获得了学校颁发的一等奖奖品：感恩老师的一百个故事。
陆清和很幸运，因为他是一等奖的最后一名，二等奖是感恩家长的一百个故事。
陆父陆母回来了，电脑又修好了。
这次陆父陆母回来便没有走，因为伙食变好了，不到一年的时间，陆清和的身高从137一直窜到155。
新闻上说养鸡赚钱了，广播新闻都在传，就连陆清和都知道了。
陆父跟陆奶陆爷又开始打架了。
最终，鸡棚建起来了，陆父赢了。
自此，陆父陆母开始在家养鸡为生。
陆清和也开始了他的新的生活，因为个子高，发育好，所以进了学校的体育队。
自此不用上早读，成为了仅次于少先队员的特权人士。
个子高也有不好的好处，比如说运动会的时候，就需要像陆清和这样的大力士了。
四个大力士，抬一块大黑板，顶着大太阳，在操场上一站一下午。
领导们都在阴凉处，穿着白衬衫，戴着高尔夫帽，喝茶聊天。
四个大力士被要求不能闭眼，肩膀被黑板压的生疼，眼睛往外不断淌泪。
最后，村干部们跟学校领导礼貌寒暄，互道离别。
之后就是重头戏了，从城里新来的老师庄严地宣读入党誓词，然后解散。
时隔六年，托运动会的福，陆清和再次坐上了大巴车。
陆清和很重视这次运动会，因为天气炎热，新闻上不断播放着热射病致人死亡。
他还斥巨资从卫生室那里买了一支藿香正气水。
两块钱，本来他以为能买一盒的，结果那个不赊账的老头大声吓他，只给了他一只。
两块钱，那可是整整两块钱，可以买六个大粽子！！！
够陆清和饱饱地吃上一天。
这次运动会，是十几个小学一起搞的联合运动会。
五年级的陆清和作为六年级的学生参战。
为什么呢？
这就不得不说一下当时的义务教育制度。
除了就近入学的原则外。
农村实行六三制，城市实行五四制。
这样农村的孩子怎么可能考得上学嘛？
条件差，师资差，教育环境差，教育资源也差。
时间还短。
这种情况，能考上学才有鬼。
因而，农村其实也是实行的五四制。
这就导致陈家村小学，没有六年级。
不光是陈家村小学，所有农村小学，都没有。
在听了一整天的打油诗后，陆清和如愿拿了几张奖状回去了。
要知道，奖状回校可是可以换奖励的，奖励很实惠。
按照获得奖状的级别，给予不同数额的人民币。
伴随着颁奖典礼的结束，陆清和的小学时代正式画上了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