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子今儿个下了大本。
整个桌面上就看不到几个素菜。
怕是把整个大酒楼最好的席面都叫到了聚宝阁。
溢于言表的开心，压根不需要任何话语来体现。
酒桌上。
我看着小六子不停给老九添酒。
甚至就没有打算离开老九的身旁。
他和老九的感情，压根就不用多说任何话。
一切的表现，都可以看得明明白白。
老九吞下了一杯酒。
抬眼看了看小六子。
“小六，跟了我多少年了？”
“被九爷捡回来十七年了。”
小六子拿着酒给九爷添满杯子。
这一切我都知道，小六子是九爷捡回来的，九爷救了他一条命。
我常说聚宝阁是我的家。
实际上不是。
聚宝阁也不是老九的家。
聚宝阁真正的家人，只有小六子一个。
从被老九捡回来之后，小六子就跟着九爷，一直到九爷离开千江月，到了阳城市的附属镇子，他就在这里立了根。
“今天开始，这里就是你掌事了，遇到不懂的，多问问你王叔。”
老九端起了面前的酒杯。
冲着王明德递了过去。
王明德把手里的酒杯靠近老九的手，微微下沉，杯口低了老九一半。
碰了杯子，一饮而尽。
“九爷……您要走？我也……”
小六子有些着急。
我听得出他的意思。
他想要跟着老九一起走。
只是老九挥手打断了小六子没说完的话，抬手在他的脑袋上摸了摸。
“这么些年了，倒是长高了不少。”
老九自顾自拿过了小六子手里的酒瓶。
给自己倒了杯酒。
“小子，我和君赢要出去闯一闯，闯好了，叫你过去，闯不好，我和他都得灰溜溜的跑路，你就别跟着了。”
“你脑袋不灵光，安安心心把家看好，我等着回来养老的。”
老九把杯中酒倒入嘴里。
安静的看着小六子。
小六子没有说话，二十郎当岁的年纪，在这个时候，竟然抽泣起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我也会哭。
一次亲人别离，一次情人永隔。
每个人的内心都有一份重要的东西。
只不过平常里，无人触及。
真正出现的时候，自然是难掩自己的情绪。
“我说你小子哭什么，老子这辈子都没有个女儿儿子，以后这些东西都是你的，我要是你，我睡觉都得乐醒了！”
老九给自己再灌了杯酒。
他转头看着我，又看了看小六子。
我和小六子不一样。
我有父母，而小六子，怕是连自己爹妈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从小到大，他都是谨小慎微的性格。
老九的叫骂，他也从来都不当回事。
实际上，两个人和父子没有区别。
“我会守好这里的，九爷回来，我给您养老！”
小六子拿起手里的酒瓶，直接冲着嘴里灌。
犹如大口喝着水。
脸上的泪痕也不知道是哭还是被辛辣的酒水给呛的。
放下酒杯的时候。
小六子已经醉翻了。
被人抬着回去。
我一眼看过桌面上的所有人。
并没有人说话。
小六子的表现，把分离的伤感带给了桌面上的所有人。
对小六子来说，这是残忍的。
我一出现，就带走了他最亲近的老九。
我也是无奈的。
没有老九，我很多事情没有办法放开手去做。
这个世界值得我信任的人，太少太少。
我的银眼，必须要让我能够把自己的性命，乃至于所有人的性命，托付在对方的手中。
“大家一起举杯，这么多菜呢！一个小孩子哭哭兮兮的，都别看了！”
老九端起了酒杯。
显得极为开怀。
不过人都这样。
越是缺失什么，就越会展现什么。
老九的心里也有不舍，也很难过。
所以有了这样的故作快乐的表现。
他可以不走的。
但是答应了我。
我算到了一切，但唯独对不起小六子。
一餐饭结束。
老九在对着王明德交代一些离开之后的事情。
而我打算去看看小六子。
还没走进他的房门，就听到了轻微的抽泣声。
这小子，果然没醉。
只是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所以才故意这么做的。
永远都是没有烦恼的人，才会因为一些事情徒增烦恼。
如果和我一样。
烦恼多了，大概也就不会再烦恼了。
我呼出一口气。
敲了敲门。
门内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还有杯子盖脸的扑腾声。
我在敲门后停了一分钟。
确定好了小六子已经把杯子彻彻底底盖着他满是泪痕的脸之后，才推开了房门。
房间的布局，和我走之前一模一样。
我曾经在这里和小六子一起睡了五年。
我的床铺就在小六子的对面。
书桌一直都是我在用，小六子不喜欢看书。
桌面上摆放着的我制作的很多半成品，一尘不染。
甚至我的床铺被褥，也都整整齐齐。
这小子，心里也是想着我的。
虽然五年来总是想着一切办法让我多干活。
我知道他在装睡。
作为兄弟，我没有什么办法去劝慰他。
换做是我，如果当初我的父母告诉我他们要离开。
我也会毅然而然跟着父母走。
小六子比我更懂事。
他不想自己成为老九的负担，所以他咬着牙把自己关在这里。
这也是我心疼的地方。
我坐在了他的床沿。
“我知道你纠结，也许还会记恨我，但是我和九爷都有不得不去做的事情。”
“留下你，是无奈之举。”
“很多时候，我真的挺羡慕你的，至少你比我过得更快乐。”
我口鼻之中释放了一股沉重的气息。
也只有在这里，我才不需要给自己带上一张假面。
“我知道，九爷是为了名！我也没记恨你！”
被子里传来了一声沉闷的话语。
犹如赌气般的话语，像极了他坑我做事我没答应他的时候。
我微微一笑。
小六子却双手有些紧张抓着被子的边角。
似乎很怕我掀开被子，看到他哭的模样。
“谢谢。”
我没有多说任何话，而是轻轻掰开了他紧绷的双手。
打开了被子，小六子紧闭着双眼，脸上还有泪痕。
我把被子下移，好好给他盖上。
“你每次让我多干了活，就半夜偷偷帮我盖被子，这一次，让我帮你吧。”
我轻轻开口，小六子闭着的双眸轻轻一颤。
我在他的被子上轻轻放下了一张卡。
背面写着密码。
钱不多。
五百万。
我实在没有什么可以给他的东西，除了让他过得好一点外，我别无他法。
我关了灯，临关门的时候。
我看到房间里的床头上，多了一抹灵动的光芒。
小六子睁开了眼，在黑暗之中和我对视。
“一定要回来。”
“一定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