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产生社会性这个东西以来,人就是感性动物。
只是感性与理性占比不同,从而造就了人有千面,各不相同,这世上没有完全一模一样的人。
即便是外貌相同,内心世界也不一样。
交代这两个字,有些时候听起来像是个玩笑话,有些时候却十分的郑重。
我亲手办过的人不少,让我记忆犹新的有两个,一个是徐浩,一个是二山。
徐浩是拷问赵三先生的下落,二山是问梁博文。
我们大家心里都清楚,那种情况下,是个人都扛不住,最终都只有乖乖开口这一条路。
当年徐浩说的话是,他想先试试,看能不能扛得住。
二山是连掰七根手指,掰得东倒西歪,双手跟盆栽一样,枝丫横生。
他们依旧选择了扛,扛不住也要扛了试试。
要是落在我们手里,就竹筒倒豆子,噼里啪啦全说了。
先不论别人怎么看他,他自己都过不去自己心里那一关。
当年王天天办我,再有一点手段下来,我肯定也会说。
断那三个关节,同样是我给自己的交代。
起码,有这三个关节在前,这件事不会在往后的岁月中折磨自己。
混来这条道,说义薄云天是扯淡,但多多少少,都在耳濡目染之中,有着这些习性。
皇太极如今把枪顶在我脑壳上,没有立马开枪,他同样是要一个交代。
要我与他,这近十年间恩怨纠葛,各自心中酸楚的交代。
“罗平,你真的应该跪在我面前,给我认错。”
皇太极咬牙切齿吐出这么一句话来。
“最开始,你还是个小流氓,和许仙林做生意连个车都没得,是谁把面包车借给你去市区拉烟?”
“后面你和六七对上,六七帮我那么多,我装死没有帮六七。跑去乡下看着你办李冬,打断李冬的腿。”
皇太极枪口往前送,戳在我胸口上,我有些发慌。
暗骂小曾怎么还不动手,一会走火我可就死了。
“别忘,在这些之前,你追着我砍了半个南城。就因为我打你一顿,你就要这样把我脑壳砍下来,要杀我,我差点跑死在路上。”
我咬了咬嘴唇,呵呵直笑。
“皇太极,你当现在就你一个人有嘴,一个能说话啊。你帮过我,我差你半点吗。”
挟恩图报,这是人之常情。
但不要跟个傻逼一样,没有半点自知之明。
就像谢天云一样,他要开物流站,要修路,我们都一一帮他做了。
最后出了事,他不站在我们这边,还恬不知耻说以前。
就是爹妈养个儿女,也受不了这种折磨吧。
皇太极现在来这一套,真让我恶心。
你装你妈个臭逼的恩怨分明,道德圣人啊。
要是用道德来审判,最该死的就是你皇太极。
“就算我罗平没有帮过你,我对不起你,我今天该跪在你面前认错。”
“那王大祥呢,我是个小流氓的时候你是个什么东西?你是个鸡头,不对,你连个鸡头都算不上。”
“是王大祥一手扶你起来,就连做那鸡头,没有他你能安安稳稳从李林手里面接过来?你第一次去你老丈人家,在赵三先生林场放了枪,不是他王大祥你过得去赵三先生那关?”
“之后王大祥怎么对你,有生意是拉着你做,不是拉着我罗平。”
“你呢,我一直觉得自己是条狗,谢天云那时候招招手,我就把脸凑过去给他扇。但你连条狗都算不上,你最多是条蛆,许仙林什么都不做,你就过去舔他。我们三个是跪在地上磕过头的,你即便看不上我,把我卖了,那王大祥呢。”
“说你是吃家饭拉野屎,一点错也没有。”
“我该跪在你面前道歉?错了,是你应该跪在王大祥坟前自刎。”
我不想和皇太极起冲突。
毕竟他现在用枪顶着我。
即便没有小曾,成王败寇,我没有任何后手,我也同样不会认同他。
他可以用任何借口,去得到他想要的交代。
捞偏门嘛,好人全家死,坏人活到底。我今天死在他皇太极手里,是成王败寇,该我死。
但皇太极对王大祥那一家人做的事情,已经超出坏人的范畴。
倒下的人不会开口,我现在还站着,皇太极要是企图从我口中。
听到我的认错,那恐怕注定要失望。
“皇太极,你是不是自己也怕,王大祥全家死,这些年是不是也折磨着你。”
“你想要我开口,我这个唯一还活着的人开口,告诉你,你没错,是我们对不起你,你被逼无奈啊。”
“连你在内,所有人都清楚,王大祥那全家死的事情,王天天占一半,他用命还了。你皇太极也占了一半,但你没有还。”
皇太极咬牙切齿,双眼开始变得通红。
“你不要跟我提王大祥,他从和梁博文不对付,再到后面赵三先生,我一直是他的马前卒,是他的铁杆。”
“冲锋陷阵也好,让我办事也罢,我没有过怨言。”
“但为什么,为什么在当时那种情况下,你得罪许仙林,他还要保你。”
“他要是不保你,我们依许仙林,赵三先生早就被摆平,是你,是他,是你们得罪许仙林。才有后面这么多事情。”
“你口口声声说他王大祥对得起我,他要是对得起我,最后为什么因为一句话,要动我屋头人,逼我跪在你们面前,切掉手指,成个残废。”
人都是盲目的。
特别是成年人,或者说中年人。
他们已经成长完,认知形成闭环,有自己的一套处事准则。
盲目的不相信自己认知外的任何事情,盲目到不容许接受别人反驳,盲目到不能站在他人的位置去思考。
身在事中时,我也是如此。
只有抽身事外,回头再看,才有几分味道。
“罗平,当时王大祥要是不保你,我们靠着许仙林。羞辱我的赵三先生,那时候就会被得到解决,没有今天这些事情,南城这些年都是我们三兄弟。”
“或许,王天天回来也是杀我,不是对付他王大祥。”
我冷冷打断他,“闭嘴,王大祥为什么保我,呵呵。”
“所以说,这就是我们这些人的区别,一开始结拜的时候,只有王大祥当真,你和我都不当真。”
“后面我把王大祥当回事,你还是没有把我们当回事。你怎么纠结许仙林呢,你看,和你结拜的是我们,你开口闭口都是许仙林。”
“皇太极,你认了吧,你就是个畜生东西。”
“你这种王八蛋,这世上没有几个做得到出你这些事情来。”
皇太极脸色接连变换几次,从他进门到现在,前后不过五分钟的时间。
枪声已经停息,刺耳的警笛划破夜空,这房间中的气氛如死水一般,粘稠压抑。
让人呼吸都不通畅。
皇太极不仅想要杀我,还要从我这个唯一还活着,知道我,王大祥,以及他皇太极之间发生的所有事情人口中,得到一个答案,让他自己对自己有个交代。
皇太极眼中疯狂的恨意,突然被压下去。
转而是一种奇怪的目光。
“是啊,我怎么就纠结许仙林呢。因为你们没有把我当回事,当年那种情况,你们确实在赵三先生面前保住我,可没有人尊重我。”
“王大祥帮我,你也帮我,但你和王大祥都看不起我。”
“罗平,你还记得当年白贵溪骂了老林一句,你当时怎么呵斥我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