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谢天云带着公安和武警赶到的时候,老林下半身后庭一直在冒血。
在医院养了将近一个月。
文闯在出事的当晚出发,赶到之后谢绝了谢天云秘书,邀请招待他的好意。
除了刘宝去往市区主持大局外,隶属于我们这个团伙的核心成员,乃至是各自手底下属于自己小圈子的核心成员,都陆续往林山县那边赶。
连向来事情最多的判官也不例外。
文闯先是去医院,看了还在病床上的老林和常德航。
判官出发之前,嘱咐手下人调了枪。
本以为按照文闯的性子,来到林山县后,第一件事就是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但这一路上,甚至在医院看到老林后。
文闯都十分平静,甚至可以说是越发平静。
越是这种平静,越让人感受到压抑,甚至连判官在来的路上那几天,都不太敢和文闯说话。
老林趴在病床上,见到文闯给他提被子后,他扭扭头,将自己脸埋在枕头上。
“文闯,这件事我自己来。”
老林遇见我的时候,我二十,他二十六,这一年我二十六,他三十二。
比文闯都要大三岁。
外人眼中,他是属于老好人,性子软。
乃至一些二逼口中,他都成个没骨头的人了。
实际上并不是这样,只是我们这些动刀动枪的人太多,用不上老林去打打杀杀。
加上他确实眼光独特,也就大多是在处理一些不咸不淡的事情。
但他从来不是个好人,他骨子里面的血性,不比我们少半分。
与他商量事情,从来没有说过这件事不好,这件事太凶险,不要去干。
只是多年下来,别说外人,连我们自己都快忘了,老林是个什么样的人。
对于老林这句,让他自己来,文闯没有明面回答。
只是拍了拍他背部,“先不说这些,好好养伤。”
随即不等老林说话,转身带着人出去。
判官跟在身后,轻声说道,“闯哥,等老林好了他自己来吧。”
“这事要是不成,真就是他心里的一个坎儿了。”
文闯扫了判官一眼,“这么多年来,老癫主事的时候,老林不用做这些事,难道现在他刚走,就需要老林自己动手来吗?”
“把他摘出来,说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也不为过,现在又让他陷进去?”
判官张了张嘴,最终轻轻唉了一声,闭上嘴不再说话。
文闯继续迈步向外,“没有我点头,你们谁都不要动。”
“不然到时候别说我翻脸不讲情面。”
文闯肯定不会让这件事就这样压下来,但这件事中间,隔着一个谢天云。
事情发展到现在,谢天云有借口用公安,联防队乃至武警介入到其中,让这个村子屈服。
之前是谢天云不占理,现在老林和常德航被搞成这样,还有几个钩机师傅,在林山县都弄不到,送到了省城去。
谢天云占据了这个道理,岂能让文闯为老林报仇,让村子中死个人,把这道理再拉扯回去?
在这林山县,谢天云能忍那个村子,那是因为民意。
但他可不会忍文闯等人,他们不是民意,只是一个披着各种公司外皮的黑恶势力团体。
文闯知道,这件事不能急,所以他叮嘱其他人。
没有他点头,什么事情都不能做。
不等文闯想好怎么过谢天云那一关,谢天云主动找上了他。
在他刚刚跨出医院大楼时,奥迪车停在门口处。
如当年在南城菜市场一般,谢天云翘着二郎腿,车窗缓缓降下几分,透过这道缝隙,注视着文闯。
文闯脚步顿了顿,嘴角忽的出现一抹笑容。
“判官,带人回医院等我。”
不等判官回话,文闯大步向前绕到车子另外一边,拉开车门上了车。
谢天云和文闯之间打交道并不多,他以前都是和我或者老林打交道。
所以在文闯上车之后,谢天云先是双眼微微眯起,端详着文闯。
“老实说,这应该是我们两人,第一次面对面交谈。”良久,谢天云轻声开口。
“你知道刚刚你站在医院门口,我想到了什么吗?”
文闯目不斜视,目光散漫,淡淡说道,“想起当年在菜市场,你坐车带我们出来。”
文闯没有反问,而是语气十分肯定。
谢天云笑着点头,声音中满是感慨,“是啊,一晃就是这么多年咯。”
“当年我还在南城,那地方好啊,到处都是发展的机会。”
“你看,你们不就是从那地方发展起来的吗,倒是我,从南城来到这穷乡僻野,想搞点事处处都是掣肘。”
“先是和我意见相左的老县长,现在又冒出个村子来。”
“还是你们好,在南城乘风而起,听说现在那边市区里头,都有不少你们的生意。”
文闯眉头紧皱,他从烟盒中摸出烟来。
上车后,谢天云没有先谈事情。
而是跟文闯回忆起了往昔。
还是从南城开始回忆,说南城是我们起家的地方,倒不如说谢天云是在提醒。
没有他谢天云在南城的帮手,哪有我们今天啊。
有那么一点挟恩图报的意思。
他谢天云在南城抬了我们,如今来到这林山县,想要搞点事情,一年了没搞出来。
是不是该我们来帮他了。
文闯没有顾及谢天云的感受,直接在车里拿出烟盒。
抽出一支烟点燃,放到嘴里。
“谢书记,当年你说一声,想要在林山县开个物流站,我们有没有来开啊。”
“你看,前面那辆大货车,就贴着我们物流的标,这地方赚钱吗?”
“显然不赚钱,你们从南城开始,先后市区,省会,黔南州,最后打通来你林山县。”
“中间入不敷出花了多少钱,我们也没有叫过半句苦,闹过半点说不干了。”
文闯这话半真半假,有着信息差。
要是真靠我们自己硬来,别说半年打通,即便能打通也得大出血。
把物流线走到林山这边来,放在一般生意人身上,属实是脑壳有包的行为。
谢天云不知道,这条物流线路不是我们自己打通的,虽然有亏损,但也不至于到伤筋动骨的地步。
文闯吸了一口烟,继续冷淡的说道。
“现在林山县,有小电视机卖,有CD机,甚至摩托车都不用去外面买了骑几天骑回来。下面乡镇的松油,茶叶,甚至是烂包谷棒子,都能换成钱。”
“谢书记,记得我去年来,可没有这种景象啊。”
谢天云眼帘微垂,没有说话。
文闯说的是事实,在这一年中,林山县说是翻天覆地有点太夸张。
但变化是真有变化。
不能完全归功于我们,毕竟在谢天云的主持下,当地政府配合才有这般景象。
没有他们,收购乡镇那些特产出去,我们就做不到。
没有特产换钱,我们就是拉东西来,也没人买。
谢天云认为,我们帮得还不够。
文闯那番话则是隐晦的告诉谢天云,我们已经帮得足够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