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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谢天云

    初见谢天云,我即将二十五岁,他三十九岁。

    是一个与王大祥年岁相差不多的人,不过保养得比王大祥好。

    没有如同明星一般,四五十岁还跟个小鲜肉一样的青春感。

    也没有王大祥那种前尘过往实在是辛酸艰苦,岁月在身上留下远过年纪的沧桑感。

    唯有成熟两字,比较与他贴切。

    由内到外的成熟。

    他见我是在他的办公室,没有半点避嫌的意思。

    就跟接见给他汇报工作的下属一样,眼神中没有往常接触那些场面人时,他们那种独有的情愫。

    以前接触的那些场面人,若是官职较低,手中也没有多少实权,他们会刻意展露出一种江湖气。

    叫你一声某老板,或者说话时故作豪迈,乃至于称兄道弟。

    若是职位高一些,他都不把你当个人看待,呼来喝去,如同家仆。

    谢天云看我的时候,眼神很平静。

    即便只是稍纵即逝的一个对视,我依然感受到了这抹平静。

    “罗平是吧,坐吧。”

    等我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后,他突然合上手里一直在看的东西。

    “我最近一直在忙,茶叶都喝没了,只能给你倒杯热水。”

    我愣了一下,有些摸不准这位副县长的意思。

    他就这么着急,暗示我该送茶了?

    “那个,谢县长,要不我给你送点茶叶。”

    黔州的茶一般不是指茶,是礼物的意思。

    订婚时候给的钱称之为茶金,给的彩礼称之为茶礼。

    你至于过年拿着去拜年的礼物,也被称之为茶。

    说白了,当时我给不少场面上的人送过茶,只是盒子里面不装茶叶罢了。

    谢天云微微一笑,“你当我在跟你索贿?”

    我不敢承认,“谢县长辛苦服务人民,我给你买斤茶叶不是应该的吗?”

    谢天云在我跟前放下一个杯子,随后坐回到原先的主位上。

    “罗云,人和人交往,都是奔着长长久久去的。这世上最难的就是长长久久,所有有些话我今天就给你说明白。”

    我刚从手拿包中把玉拿出来,点头说道,“好,县长您教导。”

    “第一,你不要给我送东西,送钱,我不敢要。”

    我手一僵,刚准备递过去的玉拿在手中,继续递过去不行,收回来也尴尬。

    “第二,今后能帮的事情我肯定帮,不能帮我也会和你直说,我们之间不用弯弯绕绕,也不用打哑谜。”

    我默默将拿着玉的手缩回来,放回手拿包中。

    “第三,有事说事,不需要套交情,也不需要恭维我。”

    我扯动嘴角,勉强笑了一下,“您平时作风这么硬朗吗?”

    谢天云微微歪头,“也不全是,起码面对我那几位领导,我不能这样。”

    “但你不是我领导,所以我希望你习惯我。”

    我苦笑一声,“您指示就是了,我哪敢有意见。”

    顿了顿,我试探性问道,“谢县长,你这样的人会和我这个二流子打交道,有些不符合我坐在这儿之后,你展现出来的作风。”

    “是因为玉老吗?”

    这个问题有些尖锐。

    但谢天云都跟我约法三章一样,说了第一第二第三,我也就没有遮遮掩掩。

    问这个问题也不是因为我八婆,什么逼事都要好奇一下,这关系到我以后如何与他相处。

    要是单纯因为老玉,那么他今后估计只会应付我,不会把我的事当回事。

    人来人往,利往利来。

    要是我单方面依靠他,而对他没有任何利益,那么我和他之间就跟纸一样脆弱。

    都不需要风吹雨打,尿完抖几下滴几滴在这上面,也就破了。

    谢天云笑着站起身,走到窗户边上,双手抱在胸前,看着政府大楼下方。

    他都站起来了,我继续坐着也就不适合。

    只能跟着站起身,落后他半个身位,一同站着。

    “你知道我们国家从古至今,最值得说道的是什么吗?”

    我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治人。”

    谢天云这话,他敢说我都不敢听。

    所以我干巴巴的嗯了一声,没有接这个话茬。

    “你刚才问我,为什么和你打交道。道理很简单,老祖宗传承下来的智慧已经告诉我,基层永远离不开你们这样的人。”

    “我需要你为我治人,今后我很可能有许多事情,需要像你这样的人去做。”

    我眼神一阵恍惚,如果先前那个治人,是他敢说我不敢听。

    那么现在这两句话,我则是真完全听不懂。

    有些道理很早就明白,但却做不到。

    也有一些道理,是已经实践很多年后,才让人明白过来。

    那是在千禧年之后,我即将走出至关重要的一步。

    看了看与我竞争的人,才忽的发现这个道理:

    为了弥补基层的行政力量不足,全国各地,几乎都有一批特殊的政协,人大代表。

    他们不是高知识分子,不是科研人员,更没有对当地民生以及社会,做出多大贡献。

    大多都是地方豪强,再直白一点就是我这一类人。

    给予这些地方豪强一个头衔,吸纳他们为基层管理的一部分,支持引导他们成为自治组织。

    充分利用这类人在当地的阴狠和毒辣的特点,短时间内完成上级下达的各种刚性行政任务。

    特别是我这一类出身的人,十分有利于制衡压制部分弱势群体。

    拆迁,安置下岗工人就业问题,各种不好做得罪人民的工程……方方面面。

    这种现象,在千禧年之后到2012年之前,那十余年年间全国各地都有,说是遍地开花也不为过。

    如今好了一些。

    除了政协,代表外,最普遍是当时的联防队,如今各种部门合同工。

    都是这样的一个性质。

    当时人人都说谢天云即将上位县长,风风雨雨闹到那个地步,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他还很年轻,还能继续往上走很多台阶。

    所以不仅我需要他,他也需要我这种人。

    确保他以后在县长这一任上,能够十分高效妥帖的完成自己的行政任务。

    谢天云没有把话说透,我那时也没有理解过来。

    但这并不妨碍什么,我求他办事,他跟用扫把一样用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