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一直守着电话的是文闯,我白天都在和徐林打交道。
其实对于做生意,我不懂,我没有多少经商头脑,经商天赋这东西在我身上并不存在。
只是凭借暴力和各种不法手段,在这个狂野前进的时代,汲取了第一桶金。
所以徐林跟我讲的许多东西,我理解不了。
就跟数学课一样,理解不了自己也记不下来。
中午他请我在茶楼喝茶,粤省的茶楼大家都知道,喝茶不是特别重要,重要的是吃东西。
见我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徐林夹了一筷子炒牛河放在自己碗里。
一边慢条斯理的吃着,一边淡淡问道,“怎么,心里有事?”
“什么事能大过我们现在谈的生意,等你们南城县那条路修好,把物流公司做起来,一年是按百万算的生意。”
我苦笑一声,将虾饺塞进嘴里,没有和徐林坦诚相待。
只是旁敲侧击的问道,“徐总,你认识罗阎良这个人不?”
徐林呵呵一笑,“认识,不过不熟,大家都是黔州走出来的老乡,多多少少打过交道。”
“只是他做的那些生意,和我的并不搭嘎。”
顿了顿,徐林接着说道,“樟木头知道吧,许多湘省,黔州过来的班车,都在那边停靠。”
“收发客的生意,就是他手下人在做,其余……其余我就不了解了,他常在深城那边。”
我轻轻抿了一口茶,没有接徐林这话,他说的并不是我想知道的东西。
徐林瞥了我一眼,眉头不自觉皱起。
“罗平,你和这个罗阎良是什么关系。”
我脸上苦笑更甚,自从清早接到老林那个电话后,我心里一阵高过一阵的紧张。
甚至患得患失起来,有些后悔为什么来粤省,留在南城多好。
“关系肯定不是什么好关系,老实说,我被他收拾过一次。”
我将端午那次在江县,被罗阎良收拾的经历说出来。
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羞于开口,罗阎良其他话说得没错。
我当时真的蠢得跟个猪一样,许仙林说什么我信什么。
徐林听完过后,他嘴角浮现一抹古怪的笑容。
“你知道南城那条路,现在谁在修吗?”
我看了他一眼,“自然是湘省那个老板,不然徐总你现在还有空坐这儿和我喝茶啊。”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最后关头你怎么放弃了办那个老板。”
徐林拿赵三先生和梁小波的下落作为交换,我去替他办了湘省那个老板。
只是最后关头,徐林说事情不能这么办,也就算了。
徐林呵呵一笑,淡淡说道,“就在我和你打电话的前一天晚上,我这边好几个仓库被人泼了汽油。”
“呵呵,罗阎良打电话给我,我要是再敢争那个项目,他朋友可以退出,不和我争。”
“但他接下来专门伺候我一个,让我在这莞城的生意搞不成。”
我有些吃惊,最开始提起罗阎良时,徐林的表情很冷淡。
像是一个知道不认识的人一样,没想到中间还有这么多曲折。
看样子修那条路的老板,和罗阎良还真不是一般关系,从粤省这边调人,威胁徐林的命根子。
“那你是怕了?”
我心中没底,徐林长相斯文,跟我们这些二流子也没有太沾边的事。
罗阎良一脚踩回去,先是从江湖层面下手,唯独徐林,他真跟个正经生意人一样。
在赵元成找我之前,我甚至没有听说过他这个人。
他要是被罗阎良这样一吓就害怕,那我觉得我应该买张车票回家了。
跟他再混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
徐林没有立马回答我,他用筷子十分轻巧的挑出垫金钱肚的白萝卜筋。
直到挑完后,他才将这块白萝卜放进嘴里。
“怕?呵呵,我当时想了很久,是没办法一枪打死他,所以算了。”
徐林开始挑第二块萝卜的筋,他吃得很仔细。
“罗平,我不是你们这样的江湖人,要打来打去,把威风打出来。”
“我做事要么不动,要是动,我就要一棍子把他脑壳打烂。”
这句话很平常,要是换个人来说,我估计当常说那句,杀你,杀你全家一样的屁话给放了。
徐林说这句话的时候,还在挑萝卜筋,没有什么如刀似剑的眼神,也没有狼顾之相。
他眼里只有这块白萝卜,语气也很轻。
但我相信他说的话,要是那时候有机会,徐林绝对会在罗阎良打电话给他时就要他的命。
“罗平,你说我做这么大生意,再过十几二十年,直接出国都行。”
“我就是想回去带着自己家里人,让他们有点事情做。外面能买到的东西家里人也可以买到,你说我有什么错,罗阎良也是黔州出来的人,他干嘛要跟我为难啊。”
我愣了一下,跟看怪物一样看着徐林。
有些不确定的问道,“你说的家里人是指……”
徐林吃了第二块白萝卜,放下筷子,看着我十分认真说道。
“黔州人。”
我张了张嘴,下意识想要嘲笑徐林的虚伪,想要说他算个什么东西。
但看着他这张十分认真的脸,我将嘲笑的话吞回去。
这句话,他也是认真的。
我是个卵人,是个活该被打倒的黑恶势力分子。
趴在生我养我的土地上,趴在与我喝同一处水,吃同样盘子粉绿豆粉的人民身上,喝血吃肉,伤害大众赚取利益。
我不是好人,更不是有大义的好人。
但我敬佩好人,也敬佩有大义的人。
徐林半点没有撒谎,他要是愿意,出国,去沪上,去什么地方都可以。
黔州那个鬼地方,以他现在做的这些正经生意,那个年代有屁的钱给他赚。
对于生意人来说,两个地方选择,一个回报率百分之二百,一个回报率百分百。
选百分百那个不会觉得自己赚,只会觉得自己亏。
徐林把投在黔州的钱,投到别处能够赚更多。
我拿过一直没用动的茶杯,“徐总,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我佩服你。”
“今后只要我帮得上,你说话我绝对上。”
徐林眼中闪过一抹嘲弄,没有与我碰杯。
“以茶代酒终究不是酒,就像你说这句话也给自己留了余地一样,什么叫帮得上啊?”
“只有想帮和不想帮。”
“算咯,罗平,我们谈该谈的事情就好了,我是个商人,知道投入才有收获的道理。”
“用到你也不会白用。”
我没有放在茶杯,将茶杯中的水一饮而尽。
我永远做不成徐林这样的人。
这并不阻碍我钦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