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阎良半个屁股靠在桌子上,看着满脸崩溃神情的我,声音开始逐渐深沉。
“昨天中午,江县的赵县长就收到许仙林通过场面上的朋友带过来的招呼,说我罗阎良要和他耍手段,谈江湖,那就和我过一过手段。”
“希望赵县长不要往里面添油加柴,把这件事情闹大。”
我抽了抽鼻子,嘴角浮现一抹嘲弄的笑容,“赵县长把消息给你,但你又怎么知道是要对你这个刚拿到手的场子动手。”
“罗老板你和许仙林这种,动辄连县长都能打招呼的人,至于在一个游戏厅上较劲吗?”
罗阎良轻轻笑了笑,“许仙林当然不只是要这个游戏厅,他那么大生意,这游戏厅就真是九牛一毛。”
罗阎良一字一顿说道,“但最近住在这个游戏厅里面的不是孙礼,是我。”
“我听到赵县长给我的提醒,以为许仙林真那么不要命,敢直接杀我,所以我把能叫的人都叫来了,最后等到的是你这个小耗子。”
“但是前几天回家过节,从湘省赶回来的孙礼,还没有进黔州就被人摁在路上,被大车从腰上压过去。”
“死得不能再死。”
我皱了皱眉头,“你不应该这么笨啊,这么简单的调虎离山你都信?”
罗阎良哈哈大笑,“罗平,你能活到今天真的是你命硬。”
“什么叫调虎离山?声东击西?你真的理解这些词语吗?”
“你知道给赵县长打招呼的人是谁不,是你们市的第二把交椅,你说我怕不怕。”
“没有任何人比我自己更重要,即便只有千分之一的几率,我都不会去赌,别人死了也就死了,我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罗阎良对我施加的心理折磨,远比墙哥打我一顿更加让我难受。
他说完这几句话,我立马嘲讽道,“对头对头,罗老板要是死了,估计明天太阳都不会升起来。”
“罗老板,既然都第二把交椅了,你就一个赵县长你就敢和许仙林争?”
罗阎良没有回答我这个问题,等我明白的时候,已经是这1993年的年底。
江县的赵县长高升进入市里面任职,许多时常出现在报纸上的领导开始调动,在普通人不知不觉间,完成了政府换届。
“我敢自然有我的底气,罗平,说回到正事,先前说的你答不答应。”
我没有半点犹豫,立马点头,“答应,怎么会不答应,我是个二流子,即便你不说,我以后有机会有能力,也肯定报复许仙林。”
“再说我现在敢说不答应吗?”
罗阎良没有半点不放心的样子,转身去将我刚才砸他的手枪捡起来,放到我面前。
“那你回去打算和许仙林说。”
罗阎良话音刚落下,我立马说道,“除了皇叔,刘宝……还有那个李酉,你把其他人带走,你不是在粤省有生意吗,安顿他们走远一点。”
“然后这游戏厅你也不在意,我走的时候一把火烧了,回去跟许仙林说来的时候这里没人。”
“只要你手下不出问题,我觉得许仙林总不能掐着指一算就能算出来,今晚我们见过面。”
罗阎良点点头,双手搭在我两边肩膀上,将我提起来。
伸手将我衣服理顺,笑道,“我就说嘛,一个疯子怎么可能搞得赢梁博文呢。”
“罗平,和梁博文比起来,你有一个优点。那就是你不够狠,心和手段都不够硬,死到临头还想着你那些兄弟。”
我呵呵一笑,半点没有觉得被夸奖的意思。
“换个说法是不是就是优柔寡断,婆婆妈妈吗?”
“罗老板是骂我还是夸我?”
罗阎良退后两步,将我从上到下打量一番,似乎发现瑕疵。
又上前来继续整理我的衣服,“你不懂,坏人最喜欢和好人做朋友。”
“逼到没得办法要和坏人做朋友的时候,也希望和有软肋的坏人做朋友。”
“所以比起梁博文,我喜欢和你这种有人味儿,有弱点的人打交道。”
我哂笑,对于罗阎良这个说法不置可否。
罗阎良再次退后几步,这一次他十分满意地点点头。
“以后你该怎么办怎么办,赵三先生也好,梁小波也罢,你们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我不会帮着他们对付你,更不会帮着你对他们,你们谁死了就是自己没本事。”
“等需要你做事那一天,我会联系你。”
我木然点头,“那么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罗阎良嗯了一声,顿了顿,他补充道。
“罗平,除非有天你走到动动手就能捏死我的地步,不然你最好永远记得今天。”
“如果你要是不信邪,下次枪里面不会没有子弹,你也没有机会再把枪拿在手中;我先前说的那些话仍然算数,和你有关系的那些人,都会因为你的选择失去生命。”
我深吸一口气,勉强笑了一声,“我服气了,罗老板。”
“要不我跪在地上赌咒发誓,给你表个忠心。”
罗阎良立马摇头,“我是头狼,身边需要的也是狼,你要是跪了,身上那股劲也就没了,我不喜欢。”
“我希望你是个聪明人。”
罗阎良最后拍了拍我的肩膀,朝外面喊了一声。
墙哥走进来,罗阎良轻声和他交代几声,墙哥看了我一眼,点头出去做事。
片刻后墙哥进来,将还有六发子弹的弹匣放到我面前。
我没有检查弹匣,直接装进手枪中。
罗阎良笑了笑,带着墙哥离开,我重新坐回到椅子边上。
双目有些失神。
片刻后,扶着刘宝的皇叔和李酉走进来。
“大哥……”
我眨眨眼,回过神来。
外面夜色乌漆嘛黑,天还没有亮。
“皇叔,你点把火,李酉,麻烦你带我们去一趟医院,刘宝这个拖不得,”
……
1993年农历五月初七。
癸卯年 丁巳月 辛酉日,戊不受田,田主不祥 寅不祭祀,神鬼不尝 成可入学,争讼不强。
这是我度过最漫长和煎熬的一夜,
也是从这日凌晨后,我开始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