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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新的一年(3)

    老黄和我说,他要在乡下多待一段时间,但在离开南城后,他没有立马回老家。

    而是去了一趟沿溪镇。

    沿溪镇山多林密,导致耕地面积十分稀少。

    大家都还面朝黄土背朝天,在地里刨食吃时,这个镇是南城周边生活最艰难的镇。

    这一切的转变,出现在八九年。

    改变这个状况的人叫赵金辉,他原先是个乡村小学堂的教书先生,在家中排行第三。

    所以有人叫他赵三先生,也有人喜欢叫他愣虎。

    在八九年的时候,他从县林业局走关系,和政府一起在沿溪镇成立一个林厂。

    成为第一批带动人民发家致富的人,沿溪镇上大量居民生活条件得以改善。

    实际上三先生并不是个黑社会,或者说不是常人所理解的那种黑社会。

    只是在那个法治并不如今日这般完善的年代,做生意多少有些暴力手段。

    因为穷得没路走的人,什么都敢干。

    去偷,去抢,去骗都很正常。

    三先生的林场中,有一群人,拿着刀枪棍棒等物件,专门负责安全工作。

    给那些偷,抢木材的人一点威慑和教训。

    书面一点称之为保安,更贴合一点应该说是看场。

    其实看场这种角色,退出历史舞台并没有多久。

    直到2012年,我在湘省的一个沙场中,都见到过放着五连发这种土枪,养着一群社会青年守沙场的现象。

    老黄第一次被我追的时候,跑得直挺挺倒在南城街上,那天是被一个老头送去医院。

    救了一条命回来。

    老头姓白,是沿溪镇上的人,那天是去南城赶集。

    人是个复杂的动物,任何一个人都很难用一句话去盖棺定论。

    与我半生纠葛,做过朋友,当过敌人,彼此扶持过,又时常恨对方不死是心腹大患,生死大敌的老黄更加复杂。

    他日后所展现出来的冷血,让我一度以为他不是个人。

    但有些时候,他又表现得十分性情,甚至是死硬。

    在回去过年之前,他先是去了一趟沿溪,去白老头家里。

    那天跟老黄去的只有两个人,赵振和陈刚。

    混社会的人大多两面三刀,当面都是兄啊弟啊,背后指不定怎么整你。

    即便我很有诚意,在动六七手下的人时,给老黄打了招呼,老黄也担心在这个混乱的关口,我或者其他人对他动手。

    特别是之前,他可是实打实的对付过梁博文。

    所以那天他身上带了枪,王大祥借给他的五四手枪。

    白老头有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女儿早些年嫁人嫁得并不好,生完孩子后更是时常被家暴。

    拉拉扯扯大半年,在今年年底离了婚,带着孩子住在娘家。

    白老头的儿子在沿溪镇三先生的林场上工,那时候没有按月拿工资这个说法。

    好像如今许多工地上,都是每个月拿生活费,年底才给结清一样。

    老黄去的时候是腊月二十九,还有一天就要过年,林场还没有发工资。

    白头儿子中午时候去要工资,下午老黄和白老头喝酒时,鼻青脸肿的回来。

    白老头问他他也不说话,就坐在自家门前的小板凳上哭。

    老黄放下酒杯,走过去递了一支烟。

    “怎么搞的哦,男子把汉家,哭个卵子啊。”

    事情的发展很老套,无非是我们这些没良心的黑社会,都曾做过的事情。

    拖欠劳苦大众的血汗钱。

    在我和三先生打交道那么多年中,三先生给我的感觉,并不像是这么没品的人。

    但盘子大手下什么人都有,三先生当时已经回家过年,在林场的是他小舅子。

    老黄带着自己的准小舅子去要钱时,三先生小舅子或许是没把老黄看在眼里,又或许是都是混社会的二流子,几句话没说对头,起了冲突。

    那天下午老黄动了枪,还将王大祥扯了出来。

    后来所有人都意外老黄娶了白老头女儿,带个男娃儿的妇人,因此还有了个皇太极的外号。

    只有我不是那么意外,因为在我的印象中,老黄是个有手腕有心机的人,在那种关头在三先生林场动枪,已经说明了很多。

    或者说预示了他和这家人的纠葛,不会止步于救命之恩。

    最后虽然没有人出事,但这无疑是在三先生脸上抽了一巴掌。

    在第二天清晨,也就是1990年的年三十,三辆七座小巴车和一辆吉普车,先是去了沿溪镇。

    近三十个年轻人从林场出来坐上车,直奔南城。

    按照我们那边过年的习俗,在年三十会很早吃晚饭,大部分都是在下午三点左右。

    吃完饭后才是放鞭炮,给祖先在家门口烧纸,打牌,聊天,守岁等活动。

    梁博文和小波他们一直在我宾馆中,已经说好一起过年。

    前面一天晚上,我和小波两个人喝了一顿酒,喝多了也就聊起许多事情。

    花生米都没有两个年轻人,自以为心酸的过往下酒。

    在南城菜市场跟放鞭炮一样响枪的时候,我还在睡梦中。

    迷迷糊糊间,我还以为一觉睡到下午,到了吃饭的时候,掀开被子准备起床时,我才意识到不对劲。

    天刚蒙蒙亮,外面一声接着一声的也不是鞭炮声。

    我胡乱套上一件军大衣,将那短管猎枪接在腋下,踩着鞋后跟就往外走。

    只要响枪,那就不是小事。

    除了皇叔他们还是在睡觉,等我下楼时,梁博文,马三,还有老林,刘宝等都已经站在楼下。

    见到我来,老林和刘宝跟我打了个招呼,“老板,好像是菜市场那边。”

    我这宾馆距离菜市场直线距离并不远,只是南城依托山体,各种道路粗综复杂。

    从那边到我这里来,七拐八扭估计要绕半小时。

    梁博文眼睛半眯,“是不是六七和王大祥两个没谈拢,直接动了枪?”

    外面涌进来的冷风,让我原本有些昏沉的脑子立马清醒。

    枪声很快就停了下来,过了十多分钟没有继续响起枪声,马三那干瘦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

    “要不我打听打听……”

    他话还没说完,几辆车冒着风雪停在我宾馆外面的马路上。

    一只黑洞洞的枪口,从窗上探出。

    ——砰!

    我昨天刚刚叫皇叔挂在大门上的红灯笼,被打了一枪。

    站在灯笼下面的我们,吓得差点跳起来。

    三辆车停在宾馆大门外,从上面走下来一个十分瘦小的男人。

    他这个体型和六七如出一辙,又矮又瘦,唯一不同的是,他鼻梁上戴着一副眼镜。

    在此之前,我并不认识三先生。

    我和他的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1990年的年三十。

    他给我的见面礼是一颗子弹。

    我脚向后弯起,手指勾住鞋后跟将鞋子穿好,和梁博文对视一眼后,一同向外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