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山在那天下午回来,他并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本该在市区守着小波的梁博文,他身后跟着一脸木然,跟丢魂一样文闯,他们两人与二山一同来了这大口镇马三家。
看到梁博文的瞬间,我心头突然没有由来的轻松。
梁博文来了,小波是死,还是活,大龙是死还是活,终归是有个结果。
无论什么结果,都比现在这样的苦等煎熬让我好受。
梁博文表情无喜无悲,他并不愤怒,也没有平日里半眯眼随时会睡着的懒散。
“大宝,二山,你们两个先去山上。”
大宝答应一声,飞快的和二山离开这马三的家。
对于大宝来说,估计也是种煎熬。
我很想开口问一问什么情况,但梁博文和文闯这个脸色,让我放弃了这个打算。
即便是问了,他们两人应该也不会跟我说什么。
他们两人现在都没说话的心情。
梁博文走进屋子中,大吵大闹,哭过挣扎过反抗过的大龙,就真像我说的那般,他认了。
见到梁博文时,大龙没有害怕。
跟个木头人一样站在原地。
梁博文吐出一口烟雾,“抽烟不?”
大龙木讷的点点头,“抽。”
梁博文从口袋里拿出一包云雾山,直接递给大龙,“不是什么好烟,你自己拿了抽吧。”
大龙没有拿烟抽,只是呆呆愣愣的问道,“你是不是要杀我了。”
梁博文在门槛上坐下,烟雾一口接着一口的吐出来。
没有回答大龙这个问题。
在我看来,梁博文这人从来不把人命当人命,更何况大龙捅了他自家屋头的老弟。
十有八九,大龙活不过今晚。
这也是我让大宝找馆子炒几个菜的原因。
这世上最难熬的岁月不是没有钱,而是明知道最坏结果的等待。
梁博文坐在门槛上抽烟,一句话不同大龙谈,我想比打大龙一顿,更加让大龙难受。
直到差不多一个小时后,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梁博文才站起身。
“娃儿,出来混没跑得脱,那你就只有神住起了(神住:扛住,撑住的意思)。”
“老癫,提人,带走!”
我刚要有多动作,在我旁边低头看自己脚尖的文闯,突然抢在我前面,进屋抓住大龙的衣领,开始往外拽。
文闯往日间都是笑吟吟的模样,表情很丰富,也很有意思的一人。
但他今天全程冷着一张死人脸,都没有同我说一句话。
梁博文打头,文闯拽着大龙紧跟在后面,我落在最后。
外面停着梁博文常用的神龙面包车,这次是梁博文亲自开车,我和文闯在后面看着大龙。
车子开出大口镇没有多远,在一处矮山脚下停了下来。
大龙没有再挣扎,任凭文闯将他拖出来,这里人烟稀少,只有两条小路,车子开不过去。
文闯抬手夺过我手里的杀猪刀,顶在大龙的后腰上。
“自己走。”
我看懂了文闯眼神中的冷冽,我伸手抓住他的衣袖。
在他看过来时,我没有说话,轻轻摇了摇头。
文闯那双死鱼眼中,出现了一抹微弱的活力,只是很快又消失。
他同样摇头,随后转过身押着大龙往前走。
我不希望文闯杀人,一旦人命过手,那就再也没有任何回头路可言。
文闯懂我的意思,但他摇头拒绝了。
在矮山的山脚下,大宝和二山在挖坑,长方形的坑,刚好足够埋下一个人。
大龙看到那个坑的时候,双腿一软,就跟面条一样软趴趴的跌坐在地上。
梁博文上前几步,走到他面前,目光阴沉似水。
“娃儿,小波从肚皮头取出来四十多公分的肠子,这辈子他都要少一节肠子了。”
我听到这话心思松了一半,小波没死,只是少了一截肠子。
剩下一半,则是看梁博文现在这样子,并不打算因为小波没死而放过大龙。
梁博文坑都挖好了。
自然要拿大龙的命去填这个坑!
大龙全身止不住的颤抖,他也能够看出来,小波没死他也要死。
我们是混社会的,不是坐在法庭上的法官,不可能死了是枪毙,没死就是坐牢。
连政府都做不到公平公正公开,更何况我们。
梁博文拿出一把匕首,递给文闯,“这一长串事情,到底是怎么惹出来的,我不想问,也不想晓得。”
“但小波最后都在说,你是他兄弟,他要杀王大祥来平你们兄弟之间的嫌隙。”
我浑身冰冷,如果以前我只是对梁博文有想法,有猜疑,那么此时我是从心底厌恶上了这个人。
他让我带枪,打着让我枪杀六七心思,只是我和文闯之间的猜测。
可是现在,他是在明目张胆的让文闯去替他杀人。
梁博文他阴毒如同一条蛇,小波是他自家老弟,这种时候他要拿所谓兄弟的话来要挟文闯,不自己亲自动手。
他可以不来,可以传话让我和大宝们做这件事。
可他来了,来后在这个关头,让文闯动手。
我忍不住想要说话,但在一旁的大宝猛地踩在我脚背上,他这个体重可真是要了亲命,疼得我差点跳起来。
我要说的话,也因为他这一脚变成了抽冷气。
在这个空档,文闯已经接过梁博文手里的匕首。
“梁博文,一刀换一刀,小波醒了你和小波说,我和他和你们,缘分就到这儿了。”
“今后没得兄弟可言,做他兄弟,真的是倒八辈子霉。”
梁博文脸色十分难看,不过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从鼻子当中发出一声轻哼来。
文闯错身从梁博文身边走过,来到大龙面前来,没有任何停顿,一刀捅进大龙肚子中去。
拔出匕首,将大龙推进坑里,匕首也丢了进去。
整个过程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随后转身就走,没有在这里停留半秒。
梁博文神情阴翳,盯着文闯的背影一口接着一口的抽烟。
“大哥,文闯他……”我刚开口,准备替文闯解释几句,但梁博文扔下烟头,冷冷的盯着我。
“老癫,你叫我一声大哥,莫不是你今天也想说,这兄弟做不成了?”
梁博文此时的目光凶狠,阴毒。
即便我心中诸多念头翻滚,但到了最后化作轻轻一摇头。
“没,我想说文闯那些话,当不得真,你不要放在心上。”
梁博文没有再理会,张口轻吐出一个字来。
“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