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山贼!兄弟俩的心一紧,赶紧背好琴剑和包裹,站在房门两侧。这也是莫心柔叮嘱过的:夜间有意外,站在门两侧。
哈哈哈……
这工夫,只听外面有人发出一串狂笑,道:“里面有太湖龙门的人吧?龙大少爷,龙四小姐。请吧!”
原来是冲着龙家兄妹来的。究竟是什么人?只听龙静风朗声道:“敢问外面的是哪条道上的朋友?”
“龙王寨!”
黑暗中,有人高声回话。龙静风的心头一凛。龙王寨就在附近天目山上的,寨里一共有五位寨主,江湖报号:五彩神龙。报号神龙,却个个心如蛇蝎,狠毒无比。江湖上都称他们叫五彩毒龙。寨里养着六七百喽啰。他们打劫的都是富商巨贾,豪门大户,对过往官绅,无论贤愚,格杀勿论。因此,江湖上也叫龙王寨为阎王寨。官府也曾屡次派兵征剿,无奈龙王寨据险而守,一向互有胜负。前几年燕王靖难兴师,官府无暇顾及,龙王寨声势愈旺。
不过,他们对一般的庶民百姓是不屑一顾的。今天他们来到这里,指名道姓,只怕是早有预谋。来者不善啊!顿了一下,龙静风依旧朗声道:“不知是劳烦了哪位龙王大驾光临啊?”
“黑龙!”黑暗中的声音带着些许的狂妄。
龙静风道:“原来是五寨主啊!不知五寨主星夜来访,所为何事啊?”
哈哈哈哈哈哈
黑暗中,黑龙一阵狂笑,道:“没什么,就是想向龙大少爷借点银子使使。”
这群江湖败类!龙静风心里骂着,嘴上还是十分客气,道:“钱财乃是身外之物。太湖龙门虽然不富裕,可也颇有些黄白之物。江湖救急,理所应当。”
“好,”黑龙似乎十分满意,“龙大少爷就是龙大少爷,爽快!最近龙王寨的兄弟们缺衣少食,先借十万两使使。”
十万两!真是狮子大开口啊!一直没有说话的龙静雪忍不住了,大声道:“你们当我们龙家是什么人 ?开银矿的啊!”
“不多!不多!”黑龙大声道,“你们太湖龙门每年从太湖里打上来的鱼比一个知府的俸银还多。俗话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你们龙家霸占太湖少说也有二十年了。区区十万两,不过就是九牛一毛罢了。”
房间里,听到黑龙的话,兄弟俩不禁暗自咋舌,想不到太湖龙门还真有钱啊!
黑龙的话招来了龙静风的一阵大笑,夜深人静,震人耳鼓。笑声甫落,龙静风大声道:“五寨主有把握留住我们兄妹吗?”
黑龙哈哈一笑,道:“这个我们兄弟都知道。就是我们龙王寨所有的弟兄都下来,也拦不住龙大少爷和龙四小姐。所以,龙大少爷和龙四小姐尽可以自由来去,绝不会有一个兄弟拦阻。不过,我们龙王寨的兄弟已经把这里围住,只要龙大少爷和龙四小姐离开这里,每隔一个时辰,我就会杀掉这里十个人。身为侠义道的龙大少爷不会见死不救吧!”夜深人静,他的声音传出老远,客栈里的人听得真而且真。
“真卑鄙!”项继先牙缝里挤出了三个字。几乎同时,客栈里响起了一阵哭声。随即被一阵喝骂声阻止,恢复了死一样的寂静。
龙静风冷哼了一声,道:“这次龙某是奉家父之命陪同小妹到杭州祭拜岳武穆,只带了百十两银子的盘缠。一时间上哪里去筹措那么多的银子。不如这样,龙某给五寨主写一张借据如何?”他的话招来了黑龙的一阵狂笑。他似乎遇到了他平生最可笑的事情,好久也没有停下来。
龙静风心里升起一丝愠怒,深吸了一口气,运足中气,道:“阁下是信不着我龙静风吗?”龙静风的声音如黄钟大吕,只震得兄弟俩的耳鼓嗡嗡作响。想不到说起话来温文尔雅的龙静风的内功就如此了得。
龙静风的话打断了黑龙的狂笑。黑龙咳了两声,道:“龙大少爷可能不知道吧,我们这些粗人只相信真金白银,而从不会相信一张擦屁股的废纸。”
龙静风怒声道:“你们究竟想怎么办?”
黑龙道:“只要龙大少爷和龙四小姐的两件信物。”
“什么信物?”
“你们的右手和一封信。”黑龙慢悠悠地道。
“你们欺人太甚!”龙静雪又忍不住大声叱喝。
黑龙笑了两声,道:“龙四小姐不要动怒嘛。用两只手换这客栈里这么多人的命,难道还不值吗?”此刻,龙静风知道了龙王寨的险恶用心。十万两银子龙家不是拿不起,但是一下子拿出这么多的银子,太湖龙门也会大伤元气。断了自己和妹妹的右手,无疑又削弱了龙家的实力。一石二鸟,既狠且毒啊!
一时间,客栈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蓦然,寂静中响起了一声幽远的琴声。那琴声就像一缕凄冷的秋风飒然飘入,令人不寒而栗。
好凄冷的琴声!
龙家兄妹不禁循声向项家兄弟的房间望去。
琴声中,一个声音悠悠传出:“五寨主,要是我等拿得出十万两银子,您是不是不需要信物也会放过这客栈里的人呢?”
是项继先!一筹莫展的龙静风听到项继先的话,大惑不解,向妹妹龙静雪望去。龙静雪的一双大眼睛里也是惊惑不已。相处不到一天,难道这兄弟两个身上有什么重宝不成吗?
黑暗中的黑龙听到琴声,整个心就象被扔到一盆冰冷的雪水里,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听了项继先的话,犹豫了一下,道:“是,是的。我龙王寨的人向来说一不二。”
项承志琴声稍停,道:“不知道五寨主听没听说过端木豪和莫心柔贤伉俪的名头?”
“山水悠然”里的“诗剑”和“琴魂”?黑龙怎么会不知道这两个人,顿了一下,道:“那又怎么样?”
项承志道:“那莫心柔莫女侠的‘遏行云’能值多少银子?”
黑龙一怔,继而哈哈大笑,道:“你是不是在消遣我啊?”
项承志道:“阁下觉得我这琴象是假的吗?”
黑龙不懂音律,只是觉得这琴声入心入肺,和他以往在花街柳巷听到的琴声大不一样。究竟是真的是还是假的,犹豫了一会儿,道:“如果是真的,千金不易!”这句话倒是说得斩钉截铁。
项承志道:“好,那我就再弹一曲吧。”琴声一变,冷煞全消,暖意顿生,如坐春风。黑龙虽然出身草莽,但江南水乡歌声处处,长年累月耳濡目染,对音律纵然不通,也是略知一二。在这柔和温婉的琴声中竟有些熏熏然,忘乎所以。
这支琴曲名曰“春晖”,是莫心柔读了孟郊的“游子吟”以后有感于父母恩重,特意谱写了这支曲子。一面回想孩提时在父母怀抱里安然入睡,同时也希望父母在桑榆晚景是能安枕夕阳。琴曲中极尽温婉柔和,曾被端木豪笑谈为送人入梦境之绝妙佳品。
突然,几声短促的高音打破了一派祥和宁静,如铁骑突出,银瓶乍破!
黑龙又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似从酣梦中惊醒。突地睁开已经迷蒙的双眼,立刻就被眼前的一泓亮银似的秋水惊呆了。
那是一柄剑,剑锋就抵在自己的咽喉上,自己已经感觉到了剑锋的森森寒意。剑柄握在一个十六七的毛孩子手里,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黑龙知道自己中计了。
自己在江湖上也混了二十多年了,不是没吃过亏,却从没吃过这么大的亏,竟然被两毛孩子给算计了。这要是传到了江湖上,还不得让江湖同道笑掉了大牙。
黑龙的胸膛几乎都要被气爆了,但是剑锋在喉,不得不忍住,恶狠狠的道;“你想怎么样?”
项继先道:“如果遏行云不够,就再送您这柄秋水寒如何?”
黑龙眼中闪烁着凶光,道:“就算是古琴宝剑在我黑龙眼里也抵不得十万两银子!”
项继先慢悠悠地道:“再不够就只能用五寨主的项上人头抵债了。”
黑龙牙齿咬得格格响,道:“你敢!”
项继先摇了摇头,道:“我不敢,我真的不敢!不过,为了我自己,为了我哥哥,还有这一客栈的人,就是怕也只能不怕了。”
黑龙道:“你得罪了龙王寨,你们以为龙王寨的兄弟会放过你们吗?”
项继先又摇了摇头,道:“现在顾不得那许多,多活一天算一天吧。”
黑龙隆起的黑腮抖动了两下,道:“好,这笔账就记在你们头上了。兄弟们,扯呼!”
项继先后退了一步,秋水寒依旧指着黑龙的咽喉。黑龙一拱手,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你我后会有期。”说完转身就走。
项继先轻嘘了一口气,道:“后会有期,五寨主。”一边把秋水寒交到左手,手心里全是湿漉漉的汗水。有惊无险,总算过去了。
好险啊,好险!真是吸呼间两世为人啊!如果是端木豪和莫心柔在这里,解决黑龙自然不会这般麻烦。兄弟俩也是冒着极大的风险,如履薄冰,心惊胆战。当然,也是黑龙太过自信,轻而易举地落入兄弟俩的毂中。
琴声中,龙家兄妹也险险昏昏入睡。也是被那几声短促的琴声惊醒。当他们清清楚楚地听到黑龙喊的那一声“扯呼”时,知道自己安全了。兄妹俩不约而同地闯进了项承志的房间。房间里,项承志正在擦拭额头的冷汗。
龙静雪关切地道:“项大哥,你没事吧?”
项承志无力的放下遏行云,道:“我兄弟呢?”
龙家兄妹这时才发现项继先不在房间里。龙静风道:“妹妹,你在这里,我出去看看。”
龙静雪道:“小心啊,哥哥。”龙静风应了一声,转身就要出门。这时,门口人影一闪,项继先靠在了门框上。宛如大病初愈,委顿不堪。
龙静风跨上一步,扶住项继先,道:“您没事吗,项兄?”
项继先无力地摇了摇头,道:“我没事。”
龙静风扶着项继先刚刚坐到床上,随着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一个人慌里慌张闯进来,噗通一声跪倒门里,拱着手道:“几位客官,求求你们了,赶紧走吧,赶紧走吧!”原来是客栈的老板。
龙静风道:“我们一走,龙王寨的人不会找你们麻烦吗?”
老板道:“那倒不会,龙王寨的人对左近的乡邻还是比较客气的。只要几位客官一走,我这一客栈的人就没事了。只要几位肯走,一应的开销小店全包了,小店全包了!”说话间,老板的眼泪就要下来了。
龙静风叹了一口气,道:“好吧,叫陈叔准备马车,我们马上就走。”老板一听,立刻喜笑颜开,千恩万谢,挨着个的打躬作揖。
很快,陈叔准备好了马车,几个人也收拾好了行李,上了马车。老板提着两坛酒放到车上,打着躬道:“实在是对不住几位了。送上两坛酒,不成敬意,万望笑纳。”
龙静风一笑,拿出一块银子抛给老板,道:“多谢老板盛情。后会有期。”
老板接住银子,一个劲的点头:“是,是。”
陈叔晃了一个响鞭,催动马车,开始赶路。这一回,没有像白天那样闲庭信步一般,急急匆匆,有了一些赶路的意思。
龙静雪拨开窗帘,看了一眼车外迷茫的夜色,轻轻叹了一口气,道:“那老板好精明啊。”
龙静风一笑,道:“生意人嘛。”
车是好车,马是好马,陈叔更是不含糊。当天际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已经把小镇远远地抛在后面。
这一路上,几个人都没有下车。碰到集镇,陈叔停下车,买了一些酒食送到车上。这是怎么了?急急似丧家之犬,惶惶如漏网之鱼。唉,这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几个人不禁相视苦笑。
当暮色再一次笼罩天际的时候,兄弟俩第一次看到了烟波浩淼的太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