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男人问。
马上下班的时候,有个闲人在厂区溜达。
不是员工,就是小偷。
所以周涛不想产生误会,自我介绍道:“我是这里新的厂长,我叫周涛。”
男人根本不信。
哪有这么年轻的厂长。
再说虽然有消息厂子要被收购,但他也没见过收购的人。
但同样为了避免误会。
男人直言道:“我叫徐子龙,你有收购证明吗?”
周涛拿出文件给对方看。
见到了收购合同,也确认了自己前老板的签字。
徐子龙惊讶道:“没想到您这么年轻。”
周涛能够理解,解释说:“准确的说我还在上学,收购工厂也是为了做些事情。”
两个人互相笑了笑。
因为白天时候只有厂子里一部分员工周涛见过。
所以现在这个时间点,工人们都下班回家,值夜班的人自然不知道厂子已经被收购的事。
周涛道:“能给我介绍一下咱们夜班的情况吗?”
徐子龙挠头道:“好说,您跟我来。”
两个人向着厂区里走。
周涛问:“你看起来年纪不大,怎么就做了看大门的工作?”
徐子龙也不隐瞒。
“我前年退伍,回来后找不到工作,刚好厂里看大门的岁数太大退休了,熟人帮忙推荐来了这里。”
“看大门也挺好的,自由自在,又没有什么压力。”
“厂子里平时很少有人来,我看着不丢东西就算完成任务了。”
周涛望着厂区里干净的路面心生疑惑。
“你说平时厂子里人很少,是因为没人来吗?”
徐子龙解释:“这倒不是。”
“因为厂子业务不景气,从我来的时候就已经停产了,能走的都走了,剩下的人都是家住周边领工资的。”
“其实你买这个厂子很亏的,这里虽然有生产线但是一分钱都赚不到,员工都三年没发工资了。”
周涛问:“你的工资发了吗?”
徐子龙大咧咧道:“刚来时候发了两个月的,之后也没发,因为厂子管饭所以没走。”
这得要发多少工资?
周涛在心里打起小算盘。
如果说这些工人都是成熟的劳动力,那么工资发出去也值得。
就怕有些人是混吃等死的。
这种打酱油的行为等于空手白拿钱。
周涛可不会这么冤大头。
“你知道现在有多少人在上班吗?”
徐子龙有些不敢说,又不想撒谎,只能劝道:“厂长,有些话您可千万别往外说,咱们厂子剩下的几十号人里,一半都不来厂子。”
“因为没工资,他们逢年过节也会偷点东西补贴家用。”
“也有的在市区没有住所,干脆赖在厂子宿舍不走,人虽然在厂,但工作却在其他的地方。”
“都是为了混口饭没办法。”
周涛没想到厂子里情况这么严重。
他一时间不知道留下这些工人对不对。
但是事情还是要处理的。
周涛道:“给我找个地方住,这几天我在厂里不走。”
徐子龙说道:“就住我那里吧,厂子宿舍大部分没法住人,先委屈你一下。”
说着俩人来到徐子龙住处。
简单的门房小屋。
一张桌子,一套柜子,两张床。
简单到不能再简单。
周涛看着叠的像豆腐块一样的被褥心底十分佩服。
“平时也有人来住吗?”
徐子龙笑了笑:“偶尔经理会来,多数时候只有我和大黄。”
旺旺!
大黄听见叫自己,摇了摇尾巴。
它早就闻到味了,是狗粮的味道,忍不住在周涛裤腿上蹭了蹭。
周涛坐在床上看着简陋的小屋。
“大黄也是厂子里的狗吗?”
徐子龙一手烧热水,一边从袋子里翻出几个苹果。
“大黄是我来时候和贾厂长申请养的,严格讲属于厂里的员工。”
徐子龙撒了个谎。
他不知道周涛会不会让在厂子里养狗。
所以尽量挽留。
周涛见到徐子龙紧张的模样有些好笑,这人撒谎都不会撒,可见还是很诚实的。
于是接过递来的苹果回答:
“放心吧,我不会开除大黄的,我家里就是卖宠物粮的,还是养活得起一只狗。”
有只狗看大门可比人靠谱多了。
周涛才不在意什么厂子形象之类的。
毕竟是电子设备厂。
也没有那么严格的卫生要求。
听见让养狗,徐子龙脸色通红有些不好意思。
大黄他养了快三年,还真是舍不得。
大黄旺旺叫了两声。
外面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
“真是晦气,这个家没法待了,老子早晚和她离婚!”
中年人推开门,高高的发际线诉说着某种沧桑,穿着发黄白背心,踩着拖鞋,手里还夹着个公文包。
进了屋先打量一下周涛,然后对着徐子龙发牢骚。
“徐老弟,今儿老哥还得在你这避避风头。”
“有没有什么吃的,先给我搞一点。”
徐子龙扔过去一个苹果问道:“陆哥又和嫂子吵架了?”
陆有山道:“我陆友山又不欠她什么,一天天就知道摆个臭脸,天天要钱,是厂子里给我发工资了,那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再说应酬要不要花钱?孩子上学花不花钱?还要给父母寄回去一些,哪来的那么多钱!”
说着望向周涛。
陆友山先打量了一下,年纪轻轻一小伙子,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也就无所谓了。
“徐老弟,你不是不知道。”
“咱们厂子几十号员工都以为只有我一个人领到了工资。”
“他们不知道很多事都是我自掏腰包垫的钱。”
“水费,电费,食堂买菜。”
“答应给的奖金一分没有,现在听说又要换新厂长。”
“我看这里长久不了。”
徐子龙问:“陆哥你的意思是?”
陆友山干脆讲明道:“别等贾老六卖厂子了,他卖了也不会给咱们钱,干脆咱哥俩琢磨着把机器一卖,分一分得了!”
徐子龙急忙摆手,示意别乱说,还用眼神不断的提示。
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特别是当着新厂长的面更不能说。
虽然徐子龙很诚实,但也知道事情轻重和变通。
陆友山却没弄明白意思,骂骂咧咧又开始抱怨。
“你说你嫂子,做个美甲花八十,买个化妆品二百六,她都多大个岁数了还想要包。”
“我上哪给她弄包去?”
“就刚才,以前一个客户打电话说去捏脚,被她听见了。”
“瞧瞧给我打的!”
陆友山亮出后腰一片淤青。
这种伤痕一眼就知道是扫把打的。
不忍直视。
“所以说,咱们哥俩也得想想退路。”
“找个地换点钱,我再给你换个嫂子,听说南方厂子招人,待遇虽然差点,也比困在这里强。”
徐子龙一直在摇头。
虽然说周涛年纪很小,但人家也是正八经新厂长。
当着面几句话就把人给得罪了。
甭说偷东西卖。
工资还给不给都是两说。
徐子龙道:“陆哥快别说了,换嫂子也不急一时。”
“不。”
“我就要说。”
陆友山是真的烦透了,家里一个母老虎,外面厂里天天催工资。
他一个经理哪里能做的了主。
贾老六没钱,谁也抠不出来票子。
连财务都快辞职了。
徐子龙急道:“陆哥,这位就是新厂长。”
“你还有心情逗老哥,”陆友山从办公包里掏出盒红梅给自己点上,“今个就把话撂在这,我非离婚不可,让那个虎娘们看看没了她地球照样转!”
“说的好。”周涛鼓掌。
他再不说话这位陆经理就要分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