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皓月应老妖精的要求,换上了淡色的衣裳,冰吟在公主殿内头顶茶盏学走姿,身边是严厉的老妖精指点。
南宫皓月守在门口,看着此刻冰吟脸上的无助陷入沉思,当妖族公主,竟然如此辛劳,身挺如尺,面朝前方,戴上了沉重的王冠,若是低头便会掉下来,每一步都要合规矩,眼中也要有身为尊者该有的端庄威严。
南宫皓月不会想留在这里,这里晒不足阳光,很潮,即便没有雨天,她还是感觉懒懒的。
这时,天狗带着一队人马前来四处巡逻,在她身前停滞,他有些惊艳于南宫皓月此时的装束,而后坏笑道:“这不是公主身边的近侍吗?”
南宫皓月抬远看他,眼神躲闪开,不愿理会。
天狗命身后的人继续巡逻,等人走的七七八八,他转而一把拽过南宫皓月的手往一处无人之地走。
“你干什么?”南宫皓月欲想挣扎,天狗的狠劲却将她拽的牢牢的。
天狗一把将她抵在墙角,身体慢慢前倾,低声道:“你好像不怕我。”
南宫皓月歪头,蹭到了他的鼻梁,道:“杀人狂而已,我心中正道凛然,不可能怕你。”
天狗继续道:“是吗?你们这些小妖精都怕我,离我远远的,怕被我吃了。”
南宫皓月不语,一脚踩在他的脚底,天狗吃痛却没有挣开她,道:“这么倔,吃起来肯定很有嚼劲。”
南宫皓月心里一阵翻腾,偏头道:“你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天狗似乎被挑逗了一番,眼中多了一些情趣,笑道:“你叫南宫皓月,名字很好听。”
“与你何干?”
天狗浅浅笑着,此刻一束暖光照在她的脸上,她就像被上天眷顾的人,活在阳光下。
他自知此人不凡,不会让他动了杀意,可是猎物越挣扎,他反倒越兴奋,“我会揪出你的底细,查清楚之前,你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南宫皓月正眼,抬头对上他那双血色见底的眼珠,有些玩弄的看着他轻笑:“你眼睛很亮,用来监视我可惜了。”
“一点也不可惜,我会用这双眼睛,掌出妖帝城所有异族,你最好别被我抓住,落在我手里,可是很痛苦的。”他一把推开自己,捏紧了利爪。
南宫皓月当然不会被这种威胁恐吓住,推搡了他一把,便离开了。
南宫皓月走回公主殿前,平静的看着冰吟,而后一阵稳重的脚步声跟来,饶有兴致看了两人一眼,道:“不急,日子还长,总会露出你的狐狸尾巴。”
随后,他便离开在了转角。
这人有脑疾,貌似不轻。
过了许久,老妖精叮嘱完冰吟一些事宜,便遣南宫皓月进去伺候,她知道二人再见肯定有好些体己话要说,便不打扰了。
冰吟卸下伪装,瘫坐在圆桌上。
“终于练完了。”她垂着无力的四肢,回归本初的仪态。
南宫皓月关上门,还给四面上了禁制。
南宫皓月迫不及待问:“公主,到底是怎么回事?那日我掉下悬崖后发生了什么?”
冰吟告知,那日帝妃璐瑶来了,认出了她腰间的玉,确定冰吟就是先妖后与妖帝唯一遗孤,带回了妖帝城,由当年见过此玉的国师亲鉴,然后寻来了显化真身的法器,得知她的真身实际上并不是驺吾,而是一只九尾狐。
由国师亲口所说,先妖后确实是自杀身亡,妖帝再娶璐瑶,与南宫皓月口中所说,生生父母情况一致,又有信物为证,想必没错。
但国师所说,二人膝下只有一女,而南宫皓月断言,自己与冰吟实乃亲姊妹无疑。
这下又不知该如何解释。
“我也不知怎的,我先前变原型都是驺吾,可我自打过了那个真身显示的阵法后,我的真身变成了一只九尾狐,过程倒是有些痛苦,但帝妃却说,这是有人给我下了禁制,压制了我原先真身,过了阵法,我的真身,便显现出来了。”
冰吟说着,忙证明给南宫皓月看,她摇身一变,在地上变成了一只白色皮囊的九尾狐妖。
南宫皓月一时大惊失色,道:“竟是有人给你压制了真身,我这么久都没有察觉。”
“还真是想不到,皓月,你与我一母同胞,你好像还从未告诉我你的真身是什么,害我广贴告示,寻不着你人。”
“我啊,真身就是只普通的狐狸。”
“这样看来,先妖后,也就是我娘,在生下我后,又有一胎,将你生下来了,很可能,你也是妖帝的孩子。”
南宫皓月摇摇头,道:“不会的,我只是一介粗浅小妖,怎么会是当朝公主。”
“经过这一系列的事,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是呀,这么多事,都超乎想象。”
冰吟变回人形,将南宫皓月拉到一边的座前,慢慢叙旧。
“我真是想不到,先妖后竟是我娘,当今妖族是我爹,苍天老爷,第一次听到我还以为是什么话本子里的桥段,让我遇到了。”冰吟抓了一把果干塞给南宫皓月。
南宫皓月静静地将果干放了回去,柔声道:“我也没想到,一朝青衫大王,竟然变成了公主。”
冰吟知道她在打趣自己,但冰吟应该是真的开心,她找回了亲人,可喜可贺。“我们待会就去见帝妃娘娘,我告诉她原由,让她见见你,之后自有分晓。”
南宫皓月也想知道自己的身份,若自己真是个公主,还是算了,她更喜欢游历山河的休闲日子,她还要承担拯救人间,修仙的责任,若有了什么碍手碍脚的身份,反倒是不顺畅。
冰吟正想拉着南宫皓月的手去找璐瑶,南宫皓月却道:“不用了,公主,我来这里只是为了确认你的安全。”
冰吟听后很是不悦,她叫她公主,以前都是叫她姐姐的,冰吟显得有些不适:“你叫我什么?”
南宫皓月听后,惶恐道:“公主,我是说,我来此不是为了投靠您的,只是为了确保您是否安全,以及问清一些事情,等一切结束,我也该离开了。”
“你要走?不留下陪我吗?”冰吟上前抓住南宫皓月的手,不可置信的问:“不对,为什么感觉你在疏远我……”
南宫皓月微微抱拳行礼,“其实我一直都瞒着你,你与我并非亲生姐妹。”
冰吟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瞳孔大放,闷声道:“可你不是说你我乃一母同胞,我还有与你一样的玉。”
“说来惭愧,我的玉已经碎了。不过这不是重点,我养父真身乃是驺吾,我原先见到你,又看到你与我相同的玉,认定你便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如今你真身乃是九尾狐,与他们毫不相干。”
“我之前救你,都是为了报答他们二人的养育之恩,如今,你既找回了真正的家人,想必是我搞错人了,对不起。”
“你会不会是弄错了,我不相信。”
“可这是不争的事实。”
南宫皓月微微低头,冰吟这边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她们二人的相遇,到现在,虽相处只有两个月,但真情流露,骗不了人的。
“所以你是觉得我是你养父母的孩子,才对我百般照顾,奋不顾身为我流血消灾。如今证实了他们的孩子并不是我,你便要离我而去?”冰吟上前又一次抓紧了南宫皓月的手腕,想要找到一个答案。
“他们养育了我,也为救我而死,我心存愧疚,得知你与我有相同的玉,又见你的真身为驺吾,这才确信他们在天地间尚有一女存在,我翻山越岭,找到了你,因为心存愧疚,所以凡事都依着你,不愿你受伤害。”
“一定是哪里搞错了,我做了五千多年驺吾,怎么一朝夕便变成了九尾狐,一定是搞错了,我不是什么公主,我才不是什么公主。”
冰吟抓着头发,极力想顺清其中的发展过程,似乎在某处有所遗漏,南宫皓月见她痛不欲生,想稳住她的心,“公主,事实如此,已无法改变。”
“我到底是谁?我又是谁的女儿。”
南宫皓月见她面相狰狞,为她施出一道清咒,传输入她的耳道,不一会,她才消停下来,只剩多灾多难后的不定和沮丧。
冰吟瞬间冷静,眼神中充斥悲伤与错愕,“皓月,你告诉我,我是谁?为什么我的父母生我却不养,即便是妖帝和先妖后还是你的养父母,为什么生下我,却不疼惜我呢?”
南宫皓月也不知其中原由,只当是对她的安慰,道:“也许,他们有难言的苦衷,可惜他们都离开了,没办法告诉我们。”
冰吟瘫软在地,南宫皓月随即蹲下,疼惜的看着她,冰吟目光呆滞,看着她道:“所以你带我回桑园,又为我筑梦,是知道我与你养父母的关系,想要弥补我吗?”
南宫皓月点点头,“你都猜到了。”
冰吟无神道:“因为我从来没见过他们的脸,又怎么会两次做梦梦到的都是他们,而你法力高强,肯定可以做到为人造梦。”
南宫皓月扶住她,温柔安抚:“你如今有了家人,不必再流浪,你应该开心才对。”
冰吟怎么可能开心的起来,泪水连连看着她,“皓月,我舍不得你。”
南宫皓月自知无法解释,柔声道:“我不想留下来,这里的日子太过压抑,我志在天地山水,不会甘愿被束缚住的。”
“我知道,但是我一个人在这硕大的妖帝城,无援无助,我就想你留在我身边。”
“公主忘了,陛下与帝妃娘娘与您同在,您还有一位同父异母的弟弟,怎么会孤立无援呢?”
冰吟流着泪,极力挽留,“皓月,你别走,即便他们在,我还是觉得不安心,你若是留下来陪我,我这求帝妃娘娘许你悠闲度日,绝对不会让你参与除自己以外的事情。”
她想要往外走,南宫皓月却一把拉住了她,笑盈盈道:“不必了公主,妖帝城与你来说很安全,没有人再伤害你了,日后你有家人常伴,不会再孤单了。”
“可你也是我的家人啊……”
南宫皓月摇摇头,擦拭掉她的眼泪,道:“我不是,他们才是你的家人。”
“即便不是家人,我们不能成为朋友吗?我求你,也不愿留下来吗?”
“你知道的,这里困不住我。”
冰吟却疯了似的一把抱住南宫皓月一遍遍喊着妹妹,南宫皓月轻轻安抚,眼角略略酸涩,“好啦,你如今是当朝公主,不能在庶民面前失仪的。”
“我不管,我不要你走,你要是走了,就不会回来了,以后我们天各一方,我就见不到你了。”冰吟急的跳脚。
南宫皓月将她分开,道:“有缘一定会再见,你我寿岁很长,你若想我,大可与我飞信。”
“不行,我不愿意,你若非要离去,便带我一起吧,这里与我格格不入,我不要做什么公主,我要跟着你。”冰吟大闹,哭的像个孩子。
南宫皓月失礼的摸了摸她的头,道:“你是一国公主,如嬷嬷所说,每个人在世,都要担一份责任,你贵为公主,千金之躯,应当为妖族树立榜样,怎么能跟我一起过漂泊在外的日子,这种话可别再说了。”
冰吟痛哭流涕,不知该如何是好,此时,外头的嬷嬷喊了一声:“公主,册封礼迫在眉睫,公主快些遣下人梳妆打扮,到北极殿中受禄册封。”
冰吟不语,她呆呆哀求着南宫皓月,直到嬷嬷又催促了几番,她才高声大喊:“我不去,都滚。”
南宫皓月将她扶起,眼见着嬷嬷已经破门而入,一本正经看着二人,气势汹汹将南宫皓月一把拉开,道:“您既身为公主,就得出席此次册封,帝妃娘娘号召百家妖族,已经在北极殿等候,还请公主莫要任性。”
冰吟转身,恶狠狠推了一把老妖精,南宫皓月却一把制止住了冰吟,道:“公主,不可。”
嬷嬷一遍又一遍软磨硬泡之下,冰吟泪痕已干,南宫皓月也被逐了出去,不一会,冰吟身着金色拖尾华服,头上凤冠步摇,走出了宫殿。
冰吟在门口不曾见到南宫皓月,心中一阵失落,由其他丫头扶着走去北极殿。
南宫皓月施展了个隐身之术,默默在后跟随。
大殿之上,璐瑶牵着稚子彦华的手,坐在高位,却迟迟不见妖帝。
璐瑶一身深蓝华服,依旧是珠翠修饰,张扬肆意,彦华尚是孩童模样,小两把辫,额前是一对小角,正是求知若渴的年纪。
冰吟走进大殿,各个大臣目光相继观望,七嘴八舌议论,冰吟才不管这些,只是呆滞的看着前方正在逗皇子乐呵呵笑的璐瑶。
不一会,冰吟应召,拂手跪地,正对帝妃与皇子。
“呦,公主可算来了。”璐瑶也知方才冰吟在房中闹了脾气,也不敢多问。
南宫皓月踏入大殿,目光瞬间被一个身影吸引住了。
只见那人身形高大威猛,宛如一座山岳般矗立在那里。他手中紧握着一把法杖,杖身通体漆黑如墨,散发着神秘而威严的气息。
而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法杖顶端那颗闪烁着深邃紫光的韵力石头,仿佛蕴含着无尽的魔力。
此人面容刚毅,线条犹如雕刻般分明,一双眼眸炯炯有神,透露出一股庄严肃穆的神情。
他就这样静静地站着,却仿佛能令周围的空气都为之凝固,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南宫皓月心中暗自揣测,如此气势非凡之人,想必大抵便是那位声名远扬的国师戚望舒吧。
就在此时,一阵庄重肃穆的声音响起,原来是一位侍从走上前来,高声宣告圣旨。他的声音清脆响亮,每一个字都说得抑扬顿挫、铿锵有力。
“公主冰吟,乃先妖后所出之独女,失踪多年,历经艰辛,终于得以寻回。朕深感此事来之不易,特此赐封其为遗世公主!”
随着侍从念完最后一个字,他恭敬地后退几步,悄然立于璐瑶身后。
璐瑶端坐在高位之上,仪态端庄大方。她先是微微颔首示意彦华自行玩耍,然后将注意力重新放回眼前之事。
下方的大臣们听到这个封号之后,不禁面面相觑,有些人甚至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交头接耳间议论纷纷。
“这封号也太随意了些吧?看来咱们这位妖族陛下对这位公主似乎并不怎么在意啊,就连册封礼都懒得亲自前来,只派遣了殷召来宣读旨意。”
“可不是嘛,什么遗世公主,听上去倒更像是遗失公主呢!”
面对众人的窃窃私语和嬉笑调侃,璐瑶却是不为所动。她再次仔细审视了一遍手中的旨意,确认其中没有任何差错之后,缓缓站起身来。只见她双手捧着圣旨,一步一步走向冰吟,郑重其事地说道:“遗世公主,请接旨吧。”
这些天以来,冰吟废寝忘食地研读各种礼法书籍,只为能够应对今日这重要时刻。
此刻,当听到宣旨声时,她深吸一口气,双手优雅地交叠于身前,然后缓缓屈膝跪地,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尽显端庄之态。
接着,她以头触地,恭敬地说道:“冰吟接旨。”
站在一旁的璐瑶见状,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轻声说道:“哎呀,从今往后啊,可不能再称呼你那凡间的名字啦!多俗气呀!从现在起,公主的封号‘遗世’才是属于你的名讳呢。”
尽管内心有些不情愿,但冰吟深知此时不可违抗旨意,于是再次俯身叩首,回应道:“遗世接旨。”声音清脆而坚定。
见冰吟如此顺从,璐瑶满意地点点头,亲自上前将她扶起身来,并满脸慈爱地看着她,笑容愈发浓郁起来。随后,她转头对身边的侍从吩咐道:“快去给公主赐座!从此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咯!”
很快,两名身材矮小的小妖便匆匆忙忙地搬来了一个看似简单的石凳,小心翼翼地摆放在上头大殿那雕刻精美的座椅旁边。
璐瑶亲切地牵起冰吟的手,引领她走到座位前,轻轻按着她的肩膀让其坐下。待冰吟坐稳之后,璐瑶方才转身面向台下众多大臣,高声宣布道:“诸位爱卿,开宴吧!”
然而就在这时,璐瑶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转过头来,轻轻地拍了拍冰吟的手背,感慨万分地说:“好孩子呀,姨母我总算是把你给寻回来了。这几千年里,让你流落在人间吃苦受累,真是委屈你了……”
话虽说着,眼中却无半点疼惜。
面对璐瑶如此真挚的关怀,冰吟显得有些局促不安,眼神闪烁不定,显然还不太习惯与他人这般亲昵地交谈。
她微微颔首,目光低垂,声若蚊蝇地回应道:“不苦,多谢姨母挂念。”其言辞之间,隐隐流露出些许拘谨之意以及那难以掩饰的陌生之感。
“怎会不苦呢?若不是被逼迫到走投无路,又如何会选择落草为寇这条道路啊!”姨母满含怜悯地叹息着说道。
冰吟抬起头,眼神坚定地辩驳道:“不过是一群无依无靠的小妖相互依偎、彼此取暖而已,我们从不干那些烧杀抢掠之事,实在算不上匪寇。”
姨母轻轻摇了摇头,柔声说道:“无需再多解释,可怜的孩子呀,这些年来你独自一人在这人世间漂泊闯荡,其中艰辛可想而知,实属不易啊!从今往后在这妖帝城中,但凡有任何短缺之物,只管向姨母开口便是。”
听到这话,冰吟轻点了下头,表示应允。
璐瑶话锋一转,略带惋惜地感慨起来:“虽说我从未有缘得见你母亲真容,但今日一见你,发现你长得并不像陛下那般威严,想来应是与你母亲容貌相似吧。想必她定然也是个天生尤物。”
冰吟闻言,连忙出声反驳道:“姨母您说得不对。”
璐瑶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神情变得严肃起来,追问道:“哦?何处不对?”
冰吟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遗世并非如姨母所想那般是个温婉娴淑之人,相反,性格颇为豪爽直率,甚至有些粗俗不拘小节。而姨母您却是如此端庄优雅,气质出众,二者实难相提并论。”
这一通把璐瑶说高兴了,捂着嘴笑道:“好孩子真会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