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的闺门小姐,这么不经吓。”妖灵扇了扇鼻子,看着一路的液体有些嫌恶,拿布帘擦了擦脚丫。
文羲和此刻孤立无援,看着这地上液体也十分忐忑,“璎珞。”他一遍又一遍喊着她的名字。
“先说说,你叫什么名字?”妖灵提起文羲和,缓缓甩到了戴璎珞身边。
“我凭什么告诉你?”文羲和倔强道。
此时,妖灵一个狠劲,将文羲和的脚掰断了,他哀声哭嚎,只有戴璎珞流着眼睛,想要抓住他。
“你叫殷成礼是不是?”
文羲和喘息:“我不是,我是文羲和。”
妖灵瞬间又掰断了他另一只脚,眼角留下两滴眼泪,委屈道:“不要骗我,我也会哭,我也会难过。”
文羲和咬紧牙关,不敢看她,“我是文羲和,不是殷成礼。”
戴璎珞弱弱问道:“殷成礼是谁?”
妖灵看傻瓜似的看着她,轻轻点了点她的头道:“傻姑娘,他就是殷成礼啊,你的羲和哥哥,在几年前就溺死了。”
“不可能,我不相信。那个时候我们分明被南宫姐姐救下了。”戴璎珞摇着头,不可置信看着文羲和。“不要相信她,璎珞,我是你的羲和哥哥。”
“两个虚情假意的人,还真是般配。”妖灵抓起匕首,缓缓在文羲和脸上划出两道血口。
“你说羲和哥哥溺死了,是在哪一天?”戴璎珞探究道。
妖灵舔干匕首上的血迹,缓缓道:“腊月八,琉璃塔,乌江边,浮尸一名。而他,不仅有着相似的面容,雷同的声音,还把那具浮尸火化,撒入了滔滔的乌江之中。”
文羲和咆哮地抓着妖灵道:“你胡说,我没有做过,我就是文羲和,我不认识殷成礼。”
“事情太过久远,连你自己也忘了吧!”妖灵笔画着戴璎珞的脸,略有感想。
“姑娘,你看起来很震惊,可你也不爱他不是吗?”妖灵呆呆看着这张被巳凉城风水养成的脸,惊叹出声。
戴璎珞缓缓抬头,与她对视,心如死灰。
“你们今日,只能有一个活下来,选吧!”妖灵甩了甩袖子,坐在桌子上吃着桂圆。
“羲和哥哥。”戴璎珞眼含热泪看着他,缓缓凑到他的耳边,道:“你会为我死的对吧。”说罢,一柄匕首直直入腹,插进了文羲和的胸腔。
“你……怎么能”文羲和瞪大双眼,嘴角流着血丝,指向戴璎珞,“我待你从无错处。”
戴璎珞只觉心中畅快,“我早都知道,那位姐姐的存在,你想纳她入门,碍于没钱替她赎身,你找到了我,想与我重修旧好,骗取我的嫁妆。可你,我的心早已被伤的体无全肤,在家中,我是供父亲淫乐的娼妓,在你这,我又是你爱而不得的下位替代,我太难了!”
说罢,戴璎珞狠下心又多插了几刀。
妖灵瞥头,看着此刻双眼布满猩红的戴璎珞,道:“你竟然真的狠的下心。”
戴璎珞看着文羲和一点点在眼前咽气,文羲和口吐鲜血,含含糊糊道:“我……怪……你”
戴璎珞缓缓将文羲和抱入怀中,痛哭流涕道:“我知道你怪我,所以,下辈子不要再互相伤害了。”说罢,她一把推开了文羲和,将他磕在了床角。
文羲和含恨而终,到底死不瞑目看着戴璎珞。
“我活下来了,你放了我。”戴璎珞手中鲜血淋漓,满面血点。
“你杀了他。”妖灵跪地,扑到了文羲和身前,痛哭流涕道:“你怎么能杀了他,我那么爱他,你却杀了他。”
说罢,他便取了刀子,将文羲和丢在地上,朝戴璎珞走去,戴璎珞已无处可逃,在地上不断挣扎逃避,奈何实力悬殊,还是被刺穿了一只眼睛。
她被吓的惊吼,捂着血肉淋漓的眼睛痛哭不止。
妖灵流着泪,轻声逼近,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但我就是忍不住。”
戴璎珞大喊:“你个疯子。”说着上手上脚一起抓她,却被妖灵抓住空子,刺中了连带眼皮的另一只眼皮。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觉得你瞎了一只眼不好看,还是给你补一只更好。”妖灵退后,露出了深深的笑容。
戴璎珞如此瘦弱的身子,不出意外被痛的晕厥过去,此刻,她再也看不到光明,看不见未来,也看不到希望。
眼见两人已经罢休,她将二人扶正,爱怜的用血手摸着文羲和的脸,想要亲吻他的唇瓣,却看见文羲和此刻正怒目圆睁看着她,十分不悦。她滑动刀子,便要将他的眼珠挑出,这样,他就不会发现自己在偷亲他了,自己就可以偷偷的,短暂的占有他。
她贪婪吮吸着他的唇,却得不到回应,怅然若失的看着他,道:“你也是喜欢我的对吧?只是碍于你的新婚妻子,我们不能在一起。”
说罢,她眼神犀利的看着戴璎珞,她好喜欢这张脸,这不描而黑的眉,这温柔端庄的面庞,这如泼墨的长发,还有不抿口脂就很红的唇,她都想占有。
可是,戴璎珞不是那个人,戴璎珞没有抢占她的夫婿。
她没有下手,只是懒懒打了个哈哈。
她觉得有些困了,有必要在这里休息一下。床上干净的,身边还有两个人陪着她。
此刻,外头一声爆响,她所设下的结界化作齑粉,她猛的惊醒,便要抓住文羲和跑走。
南宫皓月举剑进来,便斩断了她的手臂,绿色的液体从她的手臂流出,文羲和便掉在了地上。
慕蓉此刻眼前还有些昏障,她摸着黑跑了进来,只觉一阵铺天盖地的血腥味正充斥着房间,她胃里一阵倒腾。
妖灵回头,看向地上的文羲和,想用另一只手提着他走,也被南宫皓月一剑斩断,“原来是只怨灵,休想逃。”
妖灵见势,顿时跪地磕头,哭嚎道:“对不起姐姐,我不是有意要勾引哥哥的,你就成全我们吧。”她没有脚,整个身体都趴在了地上,两只手还在不断流着绿色液体。
南宫皓月比划着剑势,此刻也不知该当如何是好,那怨念乃是至阴至邪之物,一般只有埋在死尸堆死不瞑目的人才会化作怨灵。
“说,为何要杀害这么多无辜夫妻。”南宫皓月提剑审问怨灵。
怨灵抬头,号啕大哭像个孩子,“姐姐,我好疼,不要杀我。”
南宫皓月看着眼前双目不见的文羲和与双目流血的戴璎珞,道:“杀了这么多人,今日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过你。”
妖灵听后,哭的更惨了,道:“姐姐,我冤呐,我不想杀人的。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杀念,我也是个受害者。”
慕蓉扶着门框,怒声呵斥:“你冤什么冤,杀了这么多人你还有理了。”
妖灵自知无言以对,站起了身,一个滑步,化作一团黑气逃出了窗户。
南宫皓月破窗追去,那妖物似乎也没有要挣扎的意思,背对着她,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你瞧,今夜的天这般晴,自我苏醒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圆的月亮呢。”说罢,迎着夜风,她转头朝着南宫皓月微笑。
“你怎么死的。”南宫皓月上前,看着这不知名的笑有些困惑。
“不知道,睡了一觉就在棺材里,然后就死了。”那妖灵明显是个十八岁豆蔻年华的少女,提到这里,还是有些怅然。
妖灵缓缓靠前,南宫皓月指着她道:“别再靠近,我的剑,专斩邪祟。”
那妖灵也不避讳,哼着小曲,缓缓走近:“我知道我打不过你,我只想问你,几千年道行的妖精,你会为情所困吗?”
南宫皓月不解,剑指着她不让她靠近,道:“你想多了,我没有情爱,所以不会为情所困。”
妖灵踢了一脚碎石,看着自己逐渐流失的血肉,道:“我说的不光是男女之情,还是亲人之爱,朋友之谊,师徒之恩。”
南宫皓月不想回应她,可她被斩断双手,已经毫无还手之力,心中只觉悲凉,“没有就是没有,问再多也是徒劳。”
妖灵不愿罢休,举着剑尖刺穿了自己的身体,笑着道:“姐姐,你的剑,好冷,跟我的心一样冷。”
“告诉我,你杀那些人做甚?”
南宫皓月想收回剑,可那妖灵用却不断逼近,“我杀的那些人,根本不懂什么是爱,虚情假意,枉为人。”
南宫皓月怒喝道:“你又不是人,怎么知道人该怎么样?”
妖灵低沉道:“现在不是,以前是,以前我最爱在晨时,西窗下对镜上妆了,他们见了我后,都夸我是城中最美的姑娘。”
南宫皓月道:“后来呢?”
妖灵转过头,咧嘴笑道:“哦,我忘了。”南宫皓月当然知道她没忘,一届怨灵,最铭记她的仇恨,生前若是美好,何至于堕成怨灵。
妖灵走前一步,嘴角淌出鲜血道:“姐姐,你可以哭一下吗?我想知道,这个世界会不会有人为了我流泪。”
南宫皓月怒喝:“不可以。”
妖灵走到她的身前,举起自己短缺的手臂道:“是吗?原来姐姐的心也跟你的剑一样冷呢!”
直到洞穿了她的身体,南宫想收回剑,剑上却生了绿色倒刺,将妖灵的身体焊死,妖灵身体逐渐流失,她缓缓向前道:“你顾念天下苍生,为什么不愿可怜我一次,为我哭一下好嘛?假意也行。”
看着怨灵如此执着,南宫皓月从手中捏出两颗水球,注入了眼中,转瞬间,她眼角流淌着同月色一般剔透的水光。
妖灵大喜过望,想冲上来抓她,可是手已经断了,身体也被吸干血气,化作一道夜色中的云烟。
妖灵最后之际,突然大喊:“姐姐,记住我的名字,我叫钱寰。”
南宫皓月见她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汩汩的泪水依旧无声流淌,她只觉有些怅然。
俯身落地后,慕蓉找来了,“南宫姑娘,那邪物呢?”
南宫皓月扶着她,道:“死了。”
慕蓉浅笑道:“那就好,可惜,文公子已经死了,而璎珞姑娘,惊慌过度,还瞎了双眼,再也没办法复明了。”
南宫皓月还没从方才妖灵的对话中清醒,有些发愣,慕蓉摇了摇她,道:“姑娘在想什么?”
南宫皓月摇头道:“无事,我们去找文老爷吧,这次还是没有保下文公子,但所性邪祟已除,已经让城中百姓放心了。”
慕蓉突然想起新房中还有两个人,道:“无涯和诛颉师兄还没出来呢!”
南宫皓月才想起是有这么回事,那两人被困在阵法中,无法自行逃脱,也就带着蒙眼的慕蓉前去解救。
“喂……有人吗?蓉儿妹妹!南宫姑娘,你们在吗?”无涯不断向四周呼喊,索幸,他已经换下了婚服,做个寻常装扮。
南宫皓月施法破开了阵法,将两人救了出来。
“这么晚了那凶手还未现身,想必是不来了。”诛颉看着夜色暗涌,有些凄凉。
慕蓉见眼前红色已少,自觉摘下了眼罩,道:“那妖邪已经被南宫姑娘除了,可是文公子死了,璎珞姑娘被刺瞎双眼,生死不明。”
无涯惊慌之余,有着对南宫皓月稍稍敬佩,“文兄死了?”
诛颉看着还在呆愣的南宫皓月,便知道她此刻备受打击,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却也极为难受的,“我们先救回戴小姐吧,伤者要紧。”
“蓉儿妹妹,那究竟是个什么怪物,下手如此残忍。”无涯问道。
慕蓉却突然思路打开了,“我带着眼带并未看清,南宫姑娘看清了。”
无涯又问南宫皓月,南宫皓月一直低垂着头,丢了魂似的,无涯在她面前晃了晃手,南宫皓月这才收回思绪,道:“是个千年怨灵。”
无涯不可置信捂住嘴,道:“原来是怨灵,这怨灵怨念极重,难以被渡化转世,所以徘徊世间作恶。一般只有极阴寒,尸气重之地才会出现怨灵,想必就是巳凉城豢出。”
慕蓉与他不谋而合,道:“莫非是在哪个坟场出现的。”
慕蓉喂戴璎珞吃下止血补气的药丸,便将人抬到了床上。
文家老爷上书状告戴璎珞,杀夫,他知道那日房中只有妖灵和戴璎珞,他失去了一个好儿子,养了他十几年,功亏一篑,他当然想讨回来些什么。
随后,戴家放出消息,此女一心想嫁给文羲和,戴老爷不愿,早已与此女断绝父女关系,日后在外生事惹祸,都与戴府无关。
文家没讨好,便缠上了无涯三人,诉告他们三人在人命的基础上除邪,罔顾人伦没有王法,要求将三人赔偿。
张县令听完三人陈述,撤回了文老爷的诉讼,一并将他革职。
过了几日,衙门通报,妖邪已除,解除巳凉城不可婚嫁事宜,不多时,那些停滞违期的婚庆便在大街小巷闹腾起来,锣鼓震天敲响,唢呐声扬,但无一场婚嫁比得过那日文戴两家的迎亲声响。
但两家从此不再来往,戴璎珞终成弃妇。
一介名门闺秀,在婚后遭遇变故,亡夫失家,无处可去。
无涯在文羲和的书房中,寻得一张未送出的梅花笺,信上写的是一首诀别诗,送到青花楼司棋姑娘手中。
无涯在青花楼找到司棋,司棋听闻文羲和死讯,闻声落泪,转而面朝杨柳道:“到底是誓言成空,曦郎不归。”
司棋姑娘被文羲和骗身骗心,以为不日便能被赎身离开青楼,可惜那人却早早拟好了诀别信,要与她一刀两断。
文羲和到底最爱他自己,一生中,误了两个姑娘。
文羲和死后,三人便在醉花荫为她包下一间客栈,日日照料,可她沉醉梦魇,七日不曾醒来。
南宫皓月有次见那白绫之下是两行清泪,自然知道她醒了,在床前好心规劝,她只是哭的更伤心了,虽看不见,却知道自身处境,她如今,是个弃妇。
戴璎珞听后,深感懊悔,她觉得从一开始就该死在那乌江水里,和她幼年的羲和哥哥一起死去,不该留在这个世上承受这么多痛苦。她几次想撞死在客栈中,都被慕蓉抓了起来。
每每难过,她总是后悔活在世上,世间女子只能倚靠男人活下来,她不仅离心还离家。
后来,她一纸状书,告了戴府,罪告戴家老爷,强辱亲女,鱼肉百姓,罪告戴家管家,掐死戴家女婴,将戴府下人拔舌,罔顾人命。
她生在戴家,自然知道哪里最薄弱,刀插在哪里最致命。
“你们不是想撇去我这个瘤子独善其身吗?我偏要和你们一起沦入炼狱,永世不得超生。这就是你们口中说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戴府被满门抄家,门口封上令条。曾经风光无限的戴家,如今只剩下个疯姑娘。
戴璎珞疯了,是的,应该说,她在被生父凌辱的第一次就疯了,她不知道如何庇佑自己,她求过神佛,让她脱离苦海,可是神佛听不到她的夙愿,她只想离开这个家,嫁人,也许就可以逃避那个男人。
她错了,嫁到文家,只是去到另一个炼狱罢了。
戴家大小姐,从小爱笑,与二小姐并称巳凉城两大明珠,一个早亡,一个疯癫。
南宫皓月看着巳凉城闹成这样,只觉心中无力,她原来只是路过,听闻城中有患,才短暂停留,如今风云涌动,她只觉劳心。
不日,听闻在城中一口水井,捞上来一具女尸,那女尸瘦削如柴,面相倒是极好,衣物凌乱,身上还有被木棍鞭挞的痕迹,她沉沉的闭上眼,似乎终于得到了解脱,无比坦然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