滂沱大雨浇起黄土,孙缪无涯一行七人,奔波在松针林中。孙缪腰间的妖铃愈发响亮,顾名思义,周围有妖力强大的怪,他眼神犀利,停下来向四周张望。
随孙缪一起的,将一根荨麻绳圈在一根松针树上,缓缓闭眼,查验地形。半晌他心中略感不妙道:“往北二三百里,有十几只貘妖,很快便会搜到此处。”
孙缪眼神一变,严肃道:“加快脚步,一路也得小心,我们只有七人 若是遇到妖怪,记得撒腿就跑,莫要被抓住了。”
无涯以及其他人点点头,坚决的跑快了步子。
千辛万苦,一行人赶到了枫子林前,几只狼妖寻着味道跑来了,挡住了去路。
“可恶,竟然还是被追上了。”无涯暗暗龇牙,众人开始警惕周旋。
孙缪慷慨激昂道:“所幸只有七八只,我们这些壮实些的能应付,你待会趁机溜进去。”
无涯点点头,细细探看狼妖排成形的破绽,这些狼妖各个还是半妖之身,身形硕大,长着人的胳膊,狼头狼身,应该是修了几十年道行的。
说罢,他们张开血淋淋大口,一路横冲直撞撕咬了过来,无涯一个健步,躲过了一只,众人拿出利剑,开始与狼妖缠斗。
孙缪这边对上两只,压力最大,但他不失英雄胆色,脱掉上衣,露出让人觉得安心的臂膀,手中拿起伏妖宝剑,便迎合上了狼妖的近身攻击。
“妖孽们,今日我便跟你们同归于尽!”
其余人各个显出男儿本色,豪迈挺立,不给狼妖丝毫气势上的示弱。无涯从袖中掏出霹雳符,雨水滑落,所有人身上都沾有雨水,无涯尽量将那只较为瘦弱的引到一边,便烧了符咒,引来两道白雷,劈在了狼妖身上。
狼妖呜呜叫喊,皮毛也被电的焦黑,半会,他古怪的正着身体,恢复了生气,不等无涯诧异之际,那妖怪也不给他喘息机会,极速扑了上来。
无涯瞪圆双眼,摘下了箬笠,准备打开战身,躲开了狼妖的进攻。
“叶家小子,别跟他掰扯,赶紧走,请仙人出山助我们一臂之力,说不定你早点去,我们已经打完了。”孙缪分开神,喊住了无涯。
无涯向他招了招手,大喊道:“知道了!”说罢,那狼妖仰天长啸,不过几时便会引来更多妖物,他不能再被纠缠下去,准备大开杀戒。只见他手里捏着冰冻符,立身施法,开启法阵,一瞬间凝成冰雪,冻住了眼前的狼妖。
无涯见状,烧了一张剑符,化作一柄短剑,洞穿了狼妖的喉哽,那狼妖一命呜呼,做了倒地前最后的挣扎。
“镇长,你们小心,我马上就回来!”说罢,他烧了一张冰冻符,冻住一只比他体型还大的狼妖,还把剩余的七七八八的符箓塞到了孙缪的衣袋,随后匆匆离去。
身上的人虽与狼妖打的有来有回,但妖族众多,怕是撑不到一时半会,他只能尽量加快步伐,快些带云黛出山,或许还能保下一两个。
他的步伐两步变三步走,更加急切,不过转眼功夫,便到了瀑布的地方。
上次废了好些力气的匕首,今日怎么也打不开,他急的原地跺脚,卖力想拔出。不知外面的孙缪一行人怎么样了,他此时身负重任,已经顾不得路上的云雾花草,连气都要理不顺了。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拔出匕首,他只觉竭力,也顾不得调理气息,便踏上了石块。
里面的景色和外面的火烧林完全不一致,相比外面,这里花木葱茏,宛若仙境,无论无涯来过几次,还是会被这里的静谧所感染,不自觉放慢了脚步。
可他时刻提醒自己,外面的人命掌握在自己手中,这些风景再美,若是羌吾镇留不住,也是镜花水月那样虚幻。
无涯神色凝重地来到竹屋前,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悲伤之情。竹屋已经不复往日的模样,竟然有半边坍塌了下来。这让他意识到,这里不久之前可能刚刚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战斗。
无涯一边焦急地呼喊着南宫皓月的名字,一边走进竹屋,但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开始四处寻找,试图找到一些线索或迹象来了解发生了什么事情。
当他掀起一块木板时,里面的物件变得杂乱无章,仿佛遭受过严重的破坏。平时从不间断燃烧的炉子现在也熄灭了,一片死寂。他不禁担心起来,那位神仙般的姑娘究竟去了哪里?她是否安然无恙?
无涯感到无比自责和懊悔。他深知那位姑娘身体虚弱,虽然拥有强大的法力,但面对十万妖族的攻击,她恐怕无法抵挡。他为何会天真地认为仅凭她一人之力就能击退十万妖兵呢?这种想法实在荒谬可笑。
他痛苦地捂住头,无力地坐在石阶上,任由倾盆大雨浇淋在身上。他的目光痴呆地凝视着天空,心中默默地念叨着:“完了,一切都完了!”
此时,他的脸上已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
彼时,身后的群山传来一阵轰隆声,随后一声嘶吼声传来,无涯定神一听,正是今早那只巨兽的声音,“莫非云黛姑娘对上了那只妖怪。她自身都难保了,我实在不该强人所难。”
他决心回去与孙缪一行人共存亡。
当无涯再次走出枫子林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心头一沉,一股萧然之气扑面而来。远处传来阵阵腥臭味道,无涯心中不禁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他加快脚步,匆匆赶往枫子林前。眼前的景象令他震惊不已——几具残破不堪的躯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惨不忍睹。有些人被残忍地卸下四肢,只剩下半个身躯;而孙缪则更为惨烈,他的头颅滚落进泥水中,脸上已被抓破,面目全非,难以辨认。
无涯瞪大双眼,眼中满是惊愕和愤怒。他终究还是来晚一步,未能挽救这一切。无尽的悲痛涌上心头,他双腿发软,整个人滑倒在地,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
“天道不公!”他怒不可遏,向天怒吼道:“我羌吾镇世世代代降妖除魔,守护中原边境,抵御妖族入侵,为何今日会沦落至此?为何会有如此多的无辜生命惨遭杀戮?”
此刻的无涯悲愤交加,他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他想起那些曾经并肩作战的战友们,他们为了保护中原人民,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可如今,这些英雄们却得不到应有的尊重与回报,甚至连他们的家人也遭到了牵连。
泪水顺着无涯的脸颊滑落,他紧紧握住拳头,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鲜血从指间流淌而出。他心中充满了对敌人的愤恨,但更多的却是自责与无奈。如果他能早一些发现端倪,如果他能更强大一些……或许就能避免这场悲剧的发生。
不过一会,一抹身影从林中飞来,那人正是南宫皓月,她的裙袂上沾满了血液,手中一把寒意外露的剑锋把周边的雨水都凝结成冰。南宫皓月看着眼前的死况,有些动容,她自认这些年在边境戍守,一直维护和平,竟没有预料到貔貅带十万妖族横穿无梓江,祸害羌吾镇至此。
她沉沉的低着头,收起摇光剑。她在古书中学过一种缝合尸体的秘法,只对尸体管用,因为丝线穿过身体实在太疼了,南宫皓月紧闭双眼,默默念着秘法口诀,将七具尸体一一找到,摆在眼前,以术法为游丝,尽量缝合正确他们的四肢。
“云黛姐姐。”无涯站起身,失落的看着眼前人,只见她身上并未被雨水打湿,只记得听家中大人说过,神仙通晓各种术法,不仅能防火御水,遁土通金,还能不吃五谷,不惧雨水。
“抱歉,我来晚了。”南宫皓月很快缝合完了身体,缓缓站在无涯身前。
无涯浅笑着说:“方才我去找你,听见后山似乎有妖物吼叫,姐姐你莫不是与那巨兽缠斗了,可有受伤?”
无涯还是改不了喜欢上手的劣习,南宫皓月一把推开他的手,道:“那妖物命唤貔貅,上古凶兽,本该关押在锁妖塔中,不知为何跑出,我也找了他许多年,方才我已将他重伤,怕是需要个三年五载才会有动静。”说罢,她只觉急火攻心,一股铁锈味从喉咙里冒出,口中呕出一口黑血。
“我见那凶兽残暴,一掌便能削平山头,定然不是好对付的,姐姐你先坐下来运功疗伤,我为你护法。”
“多谢。”南宫皓月感激之际,也就随之坐下了。
南宫皓月运功之际,终于起了些血色,无涯这时扑通跪地,作揖道:“还请姐姐救我羌吾族人,云黛姐姐若帮助羌吾镇渡过此次劫难,无涯今后愿当牛做马,报答您的恩情。”
南宫皓月忙扶起他,轻轻道:“羌吾有难,我不该不管,即便你不说,我也会这样做的。起来吧!”
无涯感激涕零,深深望着她的眼眸,只觉一阵暖意,“姐姐,对不起,我们实在没有办法了,他们来的妖怪太多,是羌吾镇的人几十倍,我们不敌,已经损伤大半。”
“剩余的人现在都在何处?”
“我爹已经将他们一路往南,估摸着这会快到如岳村了。”
南宫皓月听罢,拉上了无涯,一举拿起摇光,越过树林,直向南方赶去。
无涯离她隔了些距离,也听见了她那微弱的气息,杂乱无章,他当即更没自信了,如此瘦弱的姑娘,当真能抵御那十万妖族。
她的发丝香气迷人,桂花头油扑面而来,是淡雅又甜香,无涯不敢亵渎,只是微微扶着她的肩膀。
南宫皓月一路南走,果真看到大片妖族盘踞在一片松林中。说罢,她喊无涯站稳,便一跃而下,一柄长剑击溃了众多妖族,随后南宫皓月带着无涯轻飘飘落下。
随着时间的推移,只见南宫皓月一人一剑,犹如战神降临一般,以一种摧枯拉朽般的气势,将妖族大军打得落花流水,溃不成军。然而,令人惊讶的是,她的剑刃之下并非一剑封喉,而是留有一丝余地。那些被寒气击中的妖族们,并没有因此而丧命,但却无法继续战斗,只能痛苦地倒在地上呻吟着。
另一边,无涯只剩下半个时辰的剑符,他拼尽全力,在一旁协助南宫皓月开辟出一条血腥之路。他们两人紧密合作,默契无间,共同抵御着妖族的进攻。
“就此离开吧!我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但是,如果你们胆敢再向前迈出一步,就休要责怪我的狠戾。”南宫皓月的声音冷冽如冰,响彻整个战场。与此同时,她手中的摇光剑瞬间变化成千千万万把,每一只妖的头顶上方都悬停着一把锋利的剑,仿佛随时都会落下。
“你究竟是谁?为何要多管闲事?”一只鼠精尖锐地鸣叫着,向南宫皓月发起了挑战。它瞪着那双狡黠的眼睛,试图通过挑衅来试探南宫皓月的实力和决心。
然而,南宫皓月根本没有理会那只鼠精的质问,她冷漠地凝视着前方,眼神中透露出无尽的杀意。紧接着,她毫不犹豫地挥动手中的剑,一道凌厉的剑气劈开了周围的一片树丛,掀起一阵狂风暴雨般的攻势。这一击让在场的所有妖怪都感受到了恐惧与绝望,纷纷向后退缩。
“我不过是一个喜欢除恶扬善的人罢了。你们这些小妖,最好尽快退去。如果你们以后再次入侵中原地区,就不要怪我手下不留情。”南宫皓月的声音冰冷而威严,仿佛是从地狱深处传来的审判之音。她的话语如同重锤一般砸在众妖的心上,令它们心生畏惧。
说罢,一些害怕的瑟瑟发抖的妖撒丫子就跑了,只剩下一些半吊子还想抗争的小妖在原地踌躇不前。
“姐姐,不要放过他们,他们杀人无数,全部杀掉也死不足惜。姐姐神心悲悯,下不去手,便由我了结了他们。”无涯一身剑气,几招之下,鲜血淋漓。
南宫皓月没有拦下了他的剑,她知道此刻他心如刀绞,每时每刻,仇恨都在折磨着她。南宫皓月自认在此之前不曾轻视每一个生命,但这种覆灭家仇,她只能置之不理。
杀戮让人麻木,南宫皓月深知这些妖怪不懂大道,无法被大道理劝服,只能动声恐吓,遇到些冥顽不化的,只是出剑逼退,再不走,便是要留下伤口,几年才能愈合。
她一心向道,若非这些妖族恃强凌弱,攻占羌吾,杀人无数,做了大恶之事,她对杀戮也是于心不忍的。他们只是缺少教养,若是引向正途,未必不能为善,可如今杀了人动了恶念,他们此后,怕是无法引导为善妖。
杀坏妖,只能算是除恶,不会殁了道行,不会有损修行
南宫皓月正迟疑着,心中顿时有了抉择,为了避免滥杀无辜,她把红眼的无涯拉了回来,“闭上眼,不要看。”无涯转身之际如她所愿闭上了眼睛。
南宫皓月将悬在妖怪头上的剑落下,只见数声呻吟,周遭只剩下抽搐的尸体。
随后不等无涯睁眼,南宫皓月在口中念着法华经,将妖物剩下的妖力四散天地,灵魂打入冥府。
“姐姐,做神仙都要如你一般心地吗?我自知六界平等,神人无差异,但这些妖族侵犯我故地,杀我亲友,实在不配在世间生存。”无涯自己都不知为何说出这番话,他平日里一向认定的便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妖族千万人,一定也有善妖。
南宫皓月理解他此刻的愤慨,只是淡淡看着他,道:“冤冤相报何时了,所有的仇恨都是如此刻开始,不知何时天下才能太平。”
无涯抬头看着她那感伤的神情,有些释然问:“我们都在等那一天的到来,等有一位能人出现,终末硝烟,挟太平归。或是六界停战,妖族不再霍乱世间。姐姐,你阅历旺,你说妖族真的有好人吗?”
南宫皓月有些愣神,淡淡看着这个小孩,细细想着,若是像阿琅靖宣,亚宁以及那些平日里一起玩耍的小伙伴,他们没有参与战乱,应该是善妖吧!“有,我见过,很多人,跟凡人一样群居在无梓江畔,他们和你们一样,要上学堂要食五谷杂粮,都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妖。”她还未说完。
只是他们隐藏在妖群之中,世人却给他们戴上了恶的帽檐。每天都要为柴米油盐发愁,还要精打细算,在尘世中艰难地生活。如果上天和大地都不怜悯他们,那么他们就会饿死或渴死。因此,善良的妖怪们也有自己的苦衷,他们不能来到人间,无法融入人群之中,只能隐居在北方,过着常人的生活。
无涯轻轻地眯起眼睛,问道:“照你这么说,这十万妖兵中有善良的妖怪吗?”
南宫皓月的眼神有些迷离,犹豫地说道:“也许有吧……”她不敢保证,因为她亲眼目睹了妖族对人类的残害。面对十万妖族压境的局面,即使她已经活了几千年,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无涯觉得仙人应该怀有慈悲之心,但没想到他们的心软竟然到了这种程度。他一时之间难以接受,但仍然跟随着南宫皓月一起除妖。
连他一个稚子都明白的道理,那就是恶妖必须诛杀。然而,她身为一介神仙,历经了千万年的修行,却为何参悟不透这个道理呢?难道不是因为作为神就应该心怀慈悲、怜悯众生吗?并且要公平地对待世间万物,将邪恶引导转化为善举,使得六界能够保持太平。或许他们一直在为此而努力着,只是取得的成效过于缓慢,以至于这些功绩被埋没在了沙场的滚滚烽烟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