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书说到,南宫皓月通过试炼,终于回到何仙姑所住小院,而仙姑如无事发生正在院落里喂着莲池的游鱼。
何仙姑属实没想到她会活着回来,那灵蛇潭凶险万分,蛇毒非清毒不可解,那万树古藤,更是不给人生机,何况那冰柩洞,更是冰寒三尺,连她进去都不免冻了一身霜。
一只小小的妖怪,怎么可能通过这样的试炼?
“仙姑,我回来了。”南宫皓月托着一只麻痹的腿,颠簸着缓缓走来。
“怎么可能?”何仙姑看到南宫皓月只是略脏了裙角,顿时竖起了瞳,也顾不着喂鱼了,跑过去检查她的伤势。
她提起南宫皓月的裙角,粘到了灵蛇潭的臭泥,一些古藤的小树杈,身上却是披着冰柩洞的霜寒之气。
“你当真照着我说的,去了下游的假门?通过了试炼?”何仙姑一脸不可置信。
南宫皓月点头,仙姑摇摇头,手里不断算着,突然一拍脑袋,打量着南宫皓月,“小瞧你了,竟有点本事。”
“岂敢岂敢,都是运气好。”说完,她从手里变出一只碧白色玉镯子交给何仙姑,仙姑顿挫接过了镯子,眼神暗了下去。
“这是王后让我交给你的,她让我告诉你,这几百年的恩情只能来世再报了,如今她已燃烧殆尽形神俱灭。”
何仙姑却不紧不慢的将镯子滑了,只听见清脆一声响,镯子四分五裂碎成了八瓣,南宫皓月一脸怨愤的看着何仙姑,义愤填膺道:“这可是王后在世间最后遗留之物,你怎的就摔了?”
何仙姑不紧不慢的拿出香纱帕子擦了擦手,转身便走,“不过是一场交易,契约已解,我与她再无任何关联,何必留着她的腌臜物什。”
南宫皓月恼羞成怒,蹲下身抓拢了那些碎玉,心疼不已道:“怎么就摔了呢?”
王后实在可怜,生前不被所爱之人珍惜呵护,死后也被人糟践凌辱,真替她不值。
“仙姑,我既然通过了你所说的试炼,你应当遵守承诺,放我离去。”
“我几时允诺于你放你离去?”何仙姑轻轻的转过头,眼里竟是恶毒狠戾。
“不可理喻,仙姑,你枉为神明,心中竟没有半分慈悲之心不说,还出尔反尔,你个恶婆!今日我便替天行道。”
她左手一台,手心的祭出一柄桃木剑,引来何仙姑一阵冷笑,说:“我还以为有什么神兵利器,原来是一柄不中用的桃木剑,何须对弈,我只要轻轻一折,你的剑便会折。小丫头,年少轻狂了些,要是我赢了你,又当如何。”
她不偏不倚的提剑走起,说道:“无妨,我当下年少,有轻狂的资本,输了大不了做个亡魂,又有何妨?。”
只见她眼中露出一抹锋芒,而何仙姑挥了挥手,将她手里的蛊牌平铺开来,瞬间从林中簌簌落下的红枫便迎面形成一阵龙卷风,四枝突变。
南宫皓月不慌,一踏三步跃进旋涡之中。何仙姑趁机摆阵,摆弄一个天枢阵法。星象脱轨,星移斗转,乾坤万物,万象颠倒。
红枫片片粘在剑上,丝毫不得动弹,她舍剑离开,捏了个法诀,将桃木剑化为千千万万,形成剑阵,以一敌百,不断旋转,将红枫吹走,再而腾空而起,抓住一片枫叶,这世界当真是幻境,连红枫即是空影,竟不是真真切切存在。
何仙姑是八仙之一,更是这洞天花海的主人,南宫皓月不过是一个尚未初出江湖的小卒,两人相对,不过是蚍蜉撼树。
很快,南宫皓月就败下阵来,被何仙姑的蛊牌震得腿软,她这一出手,大地委实动了动,何仙姑面色淡然,对付南宫皓月自有万全应对之测,南宫皓月不敌,即便祭剑而出,也不敌何仙姑单手。
南宫皓月被她的招式压的生疼,道:“前辈,只用一只手出招,未免太看不起晚辈了。”
何仙姑处事不惊,道:“能与我交手,你已经不俗了,死在我的手里,你该庆幸了。”
南宫皓月被击退了几步,此时她基本不能近她的身,大声喊出来:“前辈何必为难我,我不过寻个出处醒来罢了,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这洞天彼岸岂是你这种小妖想来就来,想走便能走的地方?你当这是什么?驿站吗?我何仙姑想留人,自是神君又能奈我何?”她的掌风更密了,刷刷刷从手里刮出乱风。
南宫皓月不敌,到底还是挣扎了片刻,就被乱风带走,砸到了枫树干上。南宫皓月吐了口鲜血,她一手爬起,道:“前辈,法力无垠,晚辈望尘莫及,可是我非人间恶灵,前辈要收我做你的夜幽鬼灵,这可如何使得?”
何仙姑收手,慢慢踱步过去,嘴里振振有词:“你若不被拘束,任由你胡来,日后六界怕是要变上一变了,只有圈你在此无边洞天,六界方可渡此劫难。”
南宫皓月质疑:“我不过一只六尾妖狐,修行不过三千年,如何能祸害六界了?前辈如此揣测?莫不是陷我于不义?”
何仙姑指责道:“你自是算不出什么玄机,我也是前不久算出的,不仅我能算出,仙界星官算命占卜,仙灵帝尊,仙界之上神祗佛陀,自然也能算出。不久她们也会知道人间血月,并非是什么是祸星临凡才生此意向,而这祸端是因你而起。”
“你若肯避世安生那自然无虞,若日后想着要练就绝世功法,那他们自然留你不得。所以当下之急,你若想保命,只有待在一个他们寻你不着,你又出不去的地方,细细想来,也只有我这洞天彼岸了。”
南宫皓月细细想来,说:“你要将我囚禁?”
何仙姑拿出大家风范,整了整袍子,道:“正是,我要将你永远囚禁如此。”
南宫皓月:“仙姑说我能乱了天罡伦理,而我自是寻常妖怪,不见得有什么通天本领能乱了这六界,你若将我囚禁,岂不是有负盛名?”
“冒天下之大不韪又如何,我不在乎。”
南宫皓月眼见何仙姑袖中抛出一团白绸缎,飞舞着向她而来,南宫皓月心惊胆跳,起身便纵入枫树林。白缎子倒通灵性,不缠灌木反而齐刷刷向南宫皓月抓去。三两下,南宫皓月就被裹成蚕蛹动弹不得。
“仙姑,你为何要欺压我,若说是我乱了六界日后的气数我反倒不信了,你若非与我有仇?才如此紧抓不放。”南宫皓月抬起脖子,四肢抖动,可这白缎子越缠越紧,勒得她生疼。
何仙姑飞身而来,落在枫叶之上,俯视南宫皓月说:“自然不是,我身为仙界仙君,诸事皆以天道为重,不偏私不袒护,你这有违天道之人,定然是留你不得了。”
“你想杀我?方才不是才说将我囚禁吗?身为仙君竟然出尔反尔,令人唏嘘。”
“世人皆我心狠手辣,手下亡魂更是不计其数,也不会再介意我多那么一条妖人的命。”何仙姑自是如其所言。
南宫皓月气急败坏,心生一计说:“仙姑好商量,若能留我性命,大可将我囚禁,何必脏了您的手,让别人说了您的面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南宫皓月这是托词。
何仙姑霸道举掌道:“我不是在和你商量!”
南宫皓月吓得半条命都阉了,这何仙姑自然不是什么和善之人,常人说她武断,讯公时从不偏私,如今南宫皓月落在她的手里,她不知编了什么由头治南宫皓月的罪,她是仙君惹不起,她的话自是没人敢否决。
“我这就把你打回原型。”
南宫皓月大喊:“早听闻仙姑您大公无私,小妖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在哪得罪了您,但看在我年少无知,便饶了我此时之过,即便我有错,也万万不可痛下杀手啊,小妖一不杀人二不欺书生三不魅惑帝王,是十足的好人,仙姑明察秋毫,可万万不可错杀我这只好妖啊!”
何仙姑定了定神,道:“少废话。”转而她从腰中拿出个别着的乾坤兜,念了个诀,欲意将她收入里面。
这时,天空突破一道十字天堑,何仙姑见着千万细针从天而降,从散落的漫天海棠里扎过。
是烟雨海棠!
南宫皓月身上出现一个白光大罩,银针像雨点一样无孔不入,扎的树木像一个刺猬,何仙姑开出一个大盾,可银针就像千万刀人,破开她的盾,直插她的心肺。
何仙姑倒地,鲜血外涌,银针散去,一袭白衣翩翩从天空落下。
“海棠如烟,银雨熹微。烟雨海棠!白雪岚!”何仙姑咬咬牙,狠绝的一拍地面。
那女子从白光的天幕飞来,衣袂飘飘,宽广的后摆散开,似乎掩映着她的长尾。那一席白雪无暇,翩跹如仙,好像想食人间烟火的浮云,偶尔落入人间,化作神女。
南宫皓月看清那张脸,是雪姑!
白雪岚临危不惧,身后荡漾着千千万的银针,她一只手上浮着一个大小如苹果的银白色铁球,还绕着细细的银针。
原来她这么厉害吗?南宫皓月一脸懵懂的看着眼前这个高大的女人。
白雪岚身后虚幻的狐狸尾巴,南宫皓月细数了一下,足足有九条!难不成狐狸修成了九尾,法术都能如此逆天吗?
白雪岚一挥长袖,南宫皓月身上的白色丝绸便灰飞烟灭,她踉踉跄跄得爬起身,细声说:“雪姑姑。”
白雪岚一个狠狠眼色将南宫皓月吓得半死,那种临近万年冰寒的刺痛,好像从眼睛扎进了心头,瞬间南宫皓月就动弹不得。白雪岚道:“等会再收拾你!”
紧接着,白雪岚三步并作两步大步流星向何仙姑奔去,她光着脚,所以动作还算灵活,加上她的法力强悍霸道,一眨眼间她就瞬移了几个地方,一手飞针让人眼花缭乱。
她身后的银针密密麻麻,果然像一团烟雾一样,犹似毛毛细雨,下得人头皮发麻。
“你既知道她是我的人,也敢截她的灵识?”
何仙姑不折不挠,在地上放肆的笑着道:“我还就截了,有能耐杀了我?”
白雪岚不依不饶,非得让银针钉过她的存体肌肤,她就落得个满目疮痍之境地。何仙姑奄奄一息,白雪岚正要吸食她的精气,南宫皓月却起身拦住了她。
“雪姑姑,她也是个好人,姑姑手下留情,断不可错杀,您宽宏大量饶她一条命吧。”南宫皓月再三央求,几乎给她跪下来了,白雪岚才有意收敛。
谁知何仙姑哈哈大笑,痛指两人,说:“一个妖族大魔头,一个灾难祸星,你们两人竟然狼狈为奸混在一起了。白雪岚,你尽可以护她一生,但到六界破灭之际,我看你如何向六界交代!我的卦象之术从来不二偏差,小狐狸精,你现在是好人,指不定后来,你就霍乱世间呢!今日我杀不了你断不了这祸源,是我失误,但是我尚且能算出这事,别人肯定也能,你就等着吧。即便我今天死了,我也是舍生取义之徒,而非枉顾鸿伦之辈。”
白雪岚依仗袖风给了她一记耳光,言辞犀利道:“何仙姑本事不大,管的事还真多。我的客人犯事又何时轮到你教训,我管她日后断了你们仙界气运,只要她还在碧水海棠林,便由我罩着。你平白无故掳走我的客人,这是想和我作对吗?你惹了我,攘起妖仙两界战乱之责,你当得起吗?”
何仙姑淡然一笑,有些悔觉:“我自然知道这后果,你深明大义,极力维护妖仙两界和平,不过是虚言假语。若是杀了这幼子,日后妖族祸患六界就少了一个威胁。我见她根骨清奇品相尚佳,日后成长能顶一方天神,以她的性情,定然不会甘愿为草芥奴仆,若这样的人被哪一方招揽了去,双方便会失了恒心,大战无可避免,那时,你又阻止得了吗?”
白雪岚怒气冲冲,但神情自然,道:“休要胡言乱语,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妖仙两界如今势同水火,一方稍稍崩不住,便会引发战火,即便没有人推波助澜,这战火也是不可避免的。仅凭你天象散卜断言,她是祸星,未免仓促果决!”
“那你白雪岚,又是如何断定她不会呢!”
白雪岚直指南宫皓月,冷淡的眸子流露杀伐之心,果决道:“就凭她承受不了这乏天之力,没有这毁天灭地之心。”
“天真!”何仙姑吐了一口黑血,咧着笑说:“大言不惭,你法力虽至尊无敌,占卜之术也不在我下,可是你又怎可轻言说她没有这灭世之心呢!成魔成佛,往往一念一间,若她起了恶念,要毁了这让她孤苦的乱世,谁又说得准?我不能,你也不能,她自己也不能。”
南宫皓月立直身,高声说:“仙姑何出此言?我当不起这祸患之果,定然不会做那因始。”
“闭嘴,何时需要你来解释?”白雪岚扭过头露出半张凛冽如冰的脸,顿时把南宫皓月吓退了一步,低着头怯怯声说:“是。”
“你听着,我要你这双眼睛看着,看着这天地无极变化,看着这六界乾坤辗转,但是你的命注定不能留了。”白雪岚长衣扬扬而起,袖里散出一些细如牛毛的银针,进入何仙姑的身体后,何仙姑的皮肤下蠕动着黑色的蛊虫,从血管一根根追溯到头部,何仙姑睁大眼睛,眼白翻动,好像要把白雪岚吃了似,转眼间,她的身体开始扁下去,好像没了身骨似了漏了气,直到只剩下一张人皮和衣物冠钗,身后烂了一滩血水。但神奇的是,她全程只有无声呢喃,不断抽搐,眼睛瞪得像大钟一样。直到她身后那一棵枫树茁壮长大了一倍大,何仙姑的全身都像放了气的皮球焉气了,一双眼睛依旧炯炯有神看着白雪岚。
南宫皓月惊悚万分,这究竟是何等巫蛊之术,竟让人转瞬成了一张无骨无血肉的人皮?
“你一生不求真理不罢停,这就是你好奇心太重手长的下场。这双眼睛,我要你日日夜夜睁着,直到山川腐朽天地崩裂,才让你安息长眠。”
白雪岚挥了挥衣袖,扬长而去。只剩南宫皓月呆在原地,捂着嘴巴,眼泪拥簇到了眼角,白雪岚一走,再也崩不住了,与她朝暮相处的雪姑不但是个绝世高手,而且还是个下手狠辣冷酷无情的杀手。
是的,何仙姑不敌,已经徇心而死了。
她可是手掌四象天时的仙使,测量星运地极的仙人,就此死不瞑目。若是让天上神仙知道了,不知道又会发生什么无枉争执,白雪岚当真承担得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