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街道远处慢慢走来一名穿着浅绿旗袍的青年女子,浓妆艳抹的小脸上还架着一副墨镜,丝绸坎肩慷懒地搭在肩头,袅袅婷婷朝着石桥处走去,身后还跟着两名身穿丝绸褂衫的大汉也同样戴着墨镜,甩着膀子一脸蛮横。
青年女子朝着日式洋楼边的一个人力车夫低声说了两句,然后一名大汉赶紧冲上前小心地捏着青年女子的纤纤细手,恭敬地让青年女子坐进车内,又朝着人力车夫傲慢一挥手,人力车直接就朝石桥边奔来。
虽然青年女子妆容不淡,但在石桥边悬铃木茂密树叶后的游愿凭着女子的身形和某些小动作还是认出她来。
青年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乔装成贵妇的抗日自卫二团团长牛勉的心腹,谢蕴仪!
游愿仔细盯着远处奔来的人力车和身后小跑的大汉,同时压低了声音向杨项业和徐卫说了几句。
杨项业和徐卫猛地抬起头,一脸惊疑地看向游愿,但在游愿自信的目光下,还是同时一齐点头
花园石桥边的日式洋楼,从三至五米距离依次是三个小贩,分别是卖水果、蔬菜和鱼蟹,另外在水果小贩的旁边二米外,有个人力车夫将毡帽半遮住脸斜倚在车架打着盹。
即使有人经过,几个小贩仍然是目不斜视地用不同方式吆喝,那个人力车夫的身子仍然不动,呼噜虽打得不是山响一般,但也同样是完全进入梦乡了!
如果有一个人近距离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三个小贩在每个行人经过时,最后两人的眼角余光迅速将这个人从头至脚飞快地瞥上一眼,而那个人力车夫的耳朵也会微微动一动,随意放在车架边的粗壮手臂也会轻轻用手指敲击!
用标准的摩尔斯密码敲击出一句话。
“是否附近住户?”
而当观察的两个小贩以细微的手势和眼神示意行人是附近的住户,另一个靠着人力车夫的小贩也会用一把破旧却还算干净的小蒲扇轻轻在水果摊前摇晃着驱赶蚊蝇,同样也用标准的摩尔斯码敲击出一句话。
“确认!”
如果观察的两个小贩暗示消息是相反,那么靠着人力车夫的水果小贩就会连续大声用江南俚语吆喝三次,卖疏菜和鱼蟹的小贩也会先后用北方俚语大声埋怨着几句话!
人力车夫立刻就会将斜盖着大半张脸的破毡帽拿上,用左手拿着毡帽飞快地轻轻从左至右挥动三下,然后重重地打个呵欠开始吆喝着向行人拉客。
而一旦他们做出了暗示行人不是附近住户,快则二十秒慢则最多一分钟,就会从街道远端冲来一队日军守备司令部驻浦东警备分队的巡逻兵将刚刚走过的行人截住进行仔细搜查。
同时,日式洋楼内也会走出两名或着数名的便衣精壮汉子,与从石桥边赶来的一至两名伪浦东警察局户籍科的资深警员共同对被日军巡逻兵截住的行人进行盘问,并核实其个人身份与家庭等情况。
只要有一条信息与两名伪警察局户籍科资深警员随身所带的户籍资料不符,这名行人就会立刻被日军巡逻兵押往陆家嘴的颖川小筑,除非他有日伪政府的要员来担保,否则这个人随后就会从世界上彻底消失!
在浦东,几乎所有人都知道颖川小筑是个禁地!
但是只有虹口和浦东陆家嘴的日军高层,以及上海市区西洋租界的西洋当局中高层知道一点。
疑川小筑就是日本驻浦东宪兵队的队部!
而这座日式洋楼的主人,就是浦东宪兵队第二课课长小岛俊夫的私人住宅。
近期,日式洋楼的主人却换成了伪浦东警察局局长兼侦缉大队大队长,被浦东民众称为“袁霸天”的袁寿福!
但是洋楼四周的安全保卫还是照旧,依然是外松内紧戒备严密!
五分钟后,人力车飞快地又驶下石桥朝着日式洋楼奔来,无论是日式洋楼二楼偏西的一扇窗户后的两双眼睛,还是偶尔朝着石桥方向眺望的三个小贩,都在心里暗暗放下心。
不过是前后五分钟,一名娇生惯养的姨太太去拿一件小饰物,总要仔细拣找一番,毕竟要在浦东跺跺脚都能让地皮颤三颤的袁爷面前用心展示自己,以免被轻易冷落!
在如此巧妙而严密的警卫下,难道还能出什么岔子?!
不可能的事!
而且,东洋人浦东警备分队的巡逻队沿着游龙路至花园石桥往返一天至少五次,每次不会超过五分钟。
一旦有意外,他们也不会眼看着袁爷陷入危险,毕竟袁爷也是东洋人的脸面!
所以,谁也没有注意到,那名奔跑的人力车夫的速度过于准确,几乎是不快不慢地恰好让一侧小跑的戴墨镜的精壮大汉离此不过半米距离,而车上斜靠的青年女子不经意地微微端正身子,却又在几秒后再次靠到椅背。
“何先生,那三个家伙都藏好了?”
“谢公子,何某把他们藏在了游龙路旁边的草丛内。另外,那三个家伙没看到我们的脸!”
“好!何先生,这栎洋楼内有机关和暗道,要小心!袁寿福和安载勇就在二楼偏西第三个房间,一会跟我走!”
“谢公子原来阁下在浦东还有如此人脉”
“今后何先生见到牛大哥,鄙人自然一切相告,现在暂且不行!”
“倘若此次能得手,何某和罗大哥日后一定厚报!”
“呵呵!好说,好说!牛大哥也一直很敬仰罗团长的威名,如果咱们两家联合,整个浦东就是我们的天下!”
“嗯谢公子,水到自然渠成!而且,那也是罗大哥和牛团长的事,你我就勿需多虑吧!”
“嗯?是的,你我做好份内事,呵呵呵!”
当谢蕴仪和游愿大模大样的走入日式洋楼,也就一分钟,杨项业和徐卫一行一脸煞气地冲到三名小贩和人力车夫面前,直接踹翻了摊子和人力车。几句争执后双方扭打成一团,杨项业等明显占上风!
“诶,你们干啥的?”
“老总,您干啥啊?那安全费小的已交过了!”
“交过安全费?嘿嘿,这么说,你们是正经做小买卖的?”
“当然啦,当然啦!老总,来,您吃块瓜,吃块”
“正经做小买卖的?放你妈的屁!老子的眼线不止一次看着你们几个,你们在这里好像都没动窝吧!”
“老总,我们就住在附近,这里离家近,所以就在这里摆啦!”
“嘿嘿,你当老子是蠢猪?!你摆摊子为啥不去东昌路,非要跑到这么偏僻的角落?一看就知道有鬼!”
“册拉!侬一看就是反日分子,跟阿拉走一趟啦!走,走,走!”
“诶!这位兄弟,你是哪个部门的?”
“哟呵,兄弟们,看看啊,这个臭拉车的还跟老子面前摆起谱来!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问老子是干啥的!”
“哼哼,就算告诉他又咋样?拉车的小子,听好了,老子们是警察局侦缉大队。别他妈废话,快走!”
“你们混蛋,立刻把幺七叫来,他知道我们是谁!”
“嘿!兄弟们,有人敢当着咱们的面,叫咱们队长的外号。你们说,是不是胆上长毛啊?”
“他妈的,在浦东这一块,除了督办市政公署的秘书处和皇军,谁要敢这么叫咱们队长!大家伙就一个字!打!!”
“对,打他!我去你妈的!!”
“打!一帮小赤佬!”
“别打,别打,兄弟们,我们是紧急事务科的”
“打!!秘书处的紧急事务科?老子还是玉皇大帝呢!敢骗老子们,狠狠的打!往死里打”
日式洋楼外一片喧闹时,早已顺利通过一楼警卫检查的谢蕴仪和游愿来到二楼偏西一个房间外,谢蕴仪悄悄从旗袍衣领内取出一根细长的竹筒,朝着门缝内轻轻吹去。
不过十秒后,谢蕴仪从发髻内摸出一枚细长发簪,飞快地伸进大门锁孔轻轻拨弄几下,然后轻巧地缓缓推开大门,游愿也立刻跟着闪入。
三秒后两人飞快从门里出来,门内隐隐传来一阵腥味,谢蕴仪同时用竹筒朝着隔壁房间的门缝内吹去,然后游愿看了她一眼快速从腰间摸出一枚细针,同样飞快地撬开门锁,用黑布蒙上脸掂着脚步轻轻地走入。
“咯嚓”
一声轻微断裂,游愿飞快地脱去布鞋,从腰间小布袋拿出手套脚套依次套在手脚,然后利索地在室内尽头的榻榻米上扭断了一个留着短发的青壮汉子,汉子眼睛既小又狭长,个头不高身材偏瘦。
他正是游愿在陆家嘴“华堂彩”二楼包间内,谢蕴仪拿出照片上的安载勇!
瞥了一眼躺在安载勇旁边一米处的短发中年汉子,游愿知道他就是伪浦东警察局局长兼侦缉大队大队长袁寿福,身旁又歪躺着两个浓妆艳抹一身艳丽旗袍的年轻女子,明显就是浦东哪个青楼的妓女。
“行,游某这次放你一马”
听着室内轻微的呼噜和浓烈香水味,游愿皱着眉又冷冷地扫了两眼,仔细将所有可能的痕迹抹掉,转身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