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裘赴一边喝着柠檬汁,一边侧头望着舞台上跳踢踏舞的白人女孩们,梦如寒先对一旁陪笑的汤睿福露出一丝媚态,然后轻轻咳了两声。
即使悠扬的爵士乐曲覆盖整个舞场,裘赴仍然转过身笑道:“梦小姐,鄙人说话向来一口唾沫一口钉,更何况是面对百乐门的花魁!”
梦如寒撇了下嘴,眼里却带上一丝媚笑:“盛经理,请容如如纠正您的一个小错误,不是百乐门花魁,而是百乐门花魁之一。”
“咱们中华文字可不同于西洋文字,多说一个字,少说一个字,都会影响这句话原来的意思!”
汤睿福干笑几声:“盛兄,咱们今后在梦小姐面前说话可得处处小心,不然可得出洋相了,嘿嘿嘿!”
梦如寒侧头轻笑:“汤经理,您这是说哪里话啦,如如要在百乐门讨生活,那才要处处小心!您二位觉得是随便一说当个玩笑,可这句话要让别人听到,他们可是不会认为是玩笑话,更不会认为只是您二位说出来!”
“有人说百乐门是天堂,也有人说百乐门是地狱,呵。可在如如看来嘛”
喝了一口柠檬汁,汤睿福赶紧将一双充满淫邪的目光盯住面前俏丽脸蛋:“哦?梦小姐以为百乐门是什么?”
梦如寒淡淡地一笑:“既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狱,而是一座坟墓。华丽的坟墓!”
汤睿福刚拿过柠檬汁喝了几口,听到这句话猛然一愣,差点让黄色液体呛到喉管,连续地轻咳了几声。
裘赴却是平静地笑了,接着打了个响指:“服务生,来一瓶尊尼获加,另外拿三个酒杯!”
梦如寒的声音在响指后同时响起,却格外清脆:“一瓶尊尼获加,黑牌!”
无奈地笑笑,裘赴继续高声道:“对,尊尼获加黑牌,三个酒杯!”
接过又一名侍者送来的尊尼获加和三个高脚酒杯,裘赴先给梦如寒倒上半杯,然后给自己和汤睿福倒上一满杯,三人互看对方一眼同时举杯,脸上均带着一丝玩味的笑容。
数杯下肚,三人有了几分醉意,此时踢踏舞后又有两个节目结束,分别是两个女郎演唱《四季歌》《秋水伊人》,梦如寒含糊不清地介绍她俩叫恋恋和月儿,但裘赴见她脸色微红,竟比汤睿福满面通红强上不少!
女郎谢幕后,舞场大班再次上台致报幕词,语气却隐约有一丝激动:“接下来到了最激动人心的时侯,呵呵,相信不用我多讲,大家都已经知道!”
“各位请在美妙的音乐殿堂里尽情享受吧。有请咱们最尊贵的皇后!”
裘赴并没有回头,又给杯里倒上一满杯,并轻轻摇晃了几下,看着杯中深色液体如同河流般轻轻荡漾,并从杯身瞥到有点模糊的汤睿福和梦如寒!
两人身形不仅模糊,并且在深色夹杂着各色彩光下愈加怪异,就仿佛体内套入另一个不同躯壳!
连喝了两小口,裘赴轻轻用左手轻敲桌面,却与萨克斯前奏音乐的节拍完全接上,但随后他身子不禁微微一颤,旁边小声嘻笑的汤睿福也猛地将酒杯放在桌边,一边媚笑的梦如寒却轻轻抿嘴,右手把玩着酒杯底部。
“感谢各位来捧场,接下来,眠眠带来一首《天涯歌女》,希望大家今晚玩得开心。”
舞台方向传来一个温和的女声,很轻很柔,轻得如同一片羽毛落在地面,柔得能让人想像到一切美好事物!
不仅如此,声音极其干净,仿佛未带半分烟火气,但同时又隐含一丝魅惑,且并不感到媚俗!
裘赴和汤睿福几乎同时侧过身子,刚扫到舞台上侧身站立穿白色演出服的青年女郎半张脸的精致轮廓,如同仙界天籁的歌声顿时飘入他俩耳中,整个舞场一时鸦雀无声!
天涯呀海角
觅呀觅知音
小妹妹唱歌郎奏琴
郎呀咱们俩是一条心
家山呀北望
泪呀泪沾襟
小妹妹想郎直到今
郎呀患难之交恩爱深
一曲唱罢,过了十秒钟裘赴和汤睿福才回过神,与全场人一同热烈地鼓掌,口哨声和带着挑逗的叫好声也不断在舞场楼上楼下响起,但舞台上的青年女郎致过谢幕就马上下台而去,动作倒是很利落。
梦如寒瞟了眼汤睿福略微震惊的脸色,连连娇笑:“咯咯。汤经理,看见了吗?这才是花魁呢!如如先前一直不敢冒花魁之名,不是小女子故作姿态吧?咯咯咯!”
裘赴轻轻端起酒杯:“梦小姐,刚才这位小姐叫什么名字?”
侧过头,一脸神秘和俏皮神情的梦如寒眯着眼睛:“咯咯,咯咯咯。盛经理,果然常言说得不假,男子性薄,看到更好的美人,立刻就把我们这样不入流的小女子扔到脑后啦!”
“刚才人家不是介绍过啊,她叫眠眠,盛经理,您是没好好听呢?还是您早被美人迷晕头啦?咯咯咯!”
裘赴一皱眉,但立刻舒松:“梦小姐,我问的是这位小姐的全名!”
梦如寒刚与汤睿福又轻轻碰了一下酒杯,半倚着身子靠在椅背愈发迷人:“嗯?咯咯咯!盛经理,看来您是不会放过她啊。可是呢,如如偏不告诉您,有本事您等一下自己问美人啦,咯咯咯咯!”
另一旁的汤睿福见到裘赴摇头轻叹,伸过脑袋道:“呵呵!梦小姐说的对,说的太,太,太对了!盛兄,你直接上去问那位花魁小姐啊。”
“不会是你没胆子上前,怕花魁小姐不领你的情,在大家面前难堪了吧?哈哈哈哈!盛兄,这个年头世道,我他妈算看透了,饿死胆大撑死啊,不,不是花魁,是仙,仙女,是仙女!!”
汤睿福在不到一秒内表情格外精彩,讪笑变成震惊,之后转为目瞪口呆,裘赴盯着看了两眼低头抿嘴的梦如寒,也下意识转过头去,顿时瞳孔不禁睁大。
一位年约二十多岁的女郎俏生生站在桌边,披肩卷发,却又在脑后束了发髻,皮肤雪白五官如画,犹如雪山哺乳的孩童,又似泉水抚育的处子!
她身穿淡蓝色旗袍搭一条红色绸缎披肩,脚穿一双水红缎子绣花鞋,亭亭玉立飘飘若仙,几乎不似凡间中人!
女郎轻移一步,轻声道:“谢谢刚刚这位老板的话!不过,您忘了一点,小女子若是仙女,您也是一位神仙。可如今谁都没有见过神仙,只知道传说中神仙都在天界,而我们这些凡人,唯一能上天就只有离开这个世界。”
梦如寒听到笑出声来,忍不住差点将嘴里的酒水喷出来,女郎撇了一下嘴,继续柔声道:“如如,我刚才表演前就看到你在陪两位老板。怎么?认识了大老板,也不给好姐妹介绍一下啊!”
不等笑得快歪下腰的梦如寒答话,裘赴赶紧站起身,递过一张精美名片:“鄙人十分高兴能认识眠眠小姐,实话讲,鄙人没想到百乐门竟然有如此美景,上海滩怕是无人可比了!”
“眠眠小姐,鄙人还想知道你的大名,以便鄙人进一步与小姐亲近!”
微笑的女郎露出脸上一个小酒窝,清澈无比的眼睛却十分平静:“老板客气了!小女子姓关,单名一个眠,姐妹们和经常来百乐门的朋友都习惯称为眠眠!”
“嗯,盛经理,眠眠很高兴认识您,今后有空多来百乐门坐下,听听歌,喝喝酒,这样人可以舒缓一下紧张精神。”
汤睿福也上前递过名片,关眠也微笑应对,但和裘赴一样不卑不亢从容得体!
然后她招手叫来一名侍者,添加了一把椅子,直接就坐到了梦如寒身边,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大方!
汤睿福打了嗝,喷着一嘴酒气:“眠眠小姐姓氏好啊!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哈哈哈哈!”
关眠脸色骤然一暗,笑道:“汤经理,小女子姓关,却不是您说的那个关。”
顿了下,汤睿福满脸嘻笑:“哦?哈哈哈!那么依眠眠小姐的高见,应该是哪个关?”
关眠已恢复平静,淡淡一笑:“山—海—关。”
梦如寒听到后一呆,娇笑地连挥两下手:“呵呵,汤经理喝多啦,喝多啦。眠眠,来,咱俩喝!”
裘赴眉尖一挑,然后也轻笑道:“汤经理确实喝多了,来,我陪两位美人喝!”
关眠嫣然一笑,侧过身低喊:“小女子奉陪。阿光,拿一个专用酒杯!”
游愿悄悄和陈挺换了个位置,然后又以小解的理由离开,来到二楼回廊一角,顺着卡座区的一端朝下一瞟,看到陈挺和任雅正端着高脚酒杯,聊得颇为热烈。
露出不易觉察的微笑,游愿在二楼回形走廊绕了一圈,下楼返回时却看到一个熟悉矮小身影由进出人影里闪出一晃到了吧台边,然后和另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交头接耳。
期间又有一个熟悉身影上前与两人攀谈,随后矮小身影就和高大身影与来人告辞匆匆离开,另一人返回座位区。
“原志林来找他的手下樊大昌,一定有事,看样子事情不小”
“扬子鳄也到百乐门来了,怪不得刚进门觉得楼上有个身影很熟悉”
“挺子和任雅聊得还不错,应该能多得到一些东西”
游愿回到座位,任雅朝他露出一丝媚笑,游愿微笑着点头,然后朝陈挺悄悄一挤眼。
陈挺一边眨了下眼睛,一边继续和任雅轻轻碰了下酒杯,此时两人脸颊绯红,并且西装和旗袍的衣领处被解开。
瞟了眼桌上一瓶尊尼获加红牌,游愿剑眉一挑,侧身朝来往舞场的众侍者打个响指:“服务生,再拿个酒杯!”
浦东郊外
繁星高照,接入浦东路的一条土路旁,中年汉子倚在一棵槐树上,浑身是血气息微弱。
四周地上躺满了十多具戴着厉鬼面具的黑衣人尸体,其中还有两个尸体分别是两名青壮汉子,其中一名瘦个汉子的眼睛始终没有合上,暗夜里格外渗人!
围绕在槐树边的四个方位,分别站着数名蒙面黑衣大汉,一名壮健的蒙面大汉蹲在了中年汉子身前,两人声音细小,语调却不时有哽咽,更有愤慨的叹息。
半晌后,蒙面壮汉站起身,叫过一名离得最近的瘦削蒙面汉子耳语几句,这个瘦削的蒙面汉子朝着另几个蒙面汉子摆手叫来围成一圈耳语,然后瘦削蒙面汉子一挥手,众蒙面汉依次将所有尸体全部拖到一块石头边。
一个蒙面汉子从怀内掏出一个火折子,然后另一个蒙面汉子找来一根枯木,前面的蒙面汉子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在木头中间钻了个洞,然后藏好匕首用地上的一根三节棍不断在小洞上磨擦引着火点!
蒙面壮汉由怀里掏出一张黄纸,放在木头火点上引燃,来到石头边慢慢将燃着的黄纸放到一堆尸体的衣衫边。
“容哥,没想到,一代豪杰竟然是这样结局。”
“他终归没忘记是一个中国人!军师,这帮王八蛋果然在上海,我一定要替他报仇!”
“队大哥,军师,‘红花魔’和‘黑花魔’到底是啥人啊?真是黑道上职业杀手?”
“你只需要知道一点,他们是敌人,这就够了!”
“青蛙,这是在敌后,不是在部队,你刚才差点犯了致命错误!”
“大哥,军师,我,我保证今后绝不再犯!”
“容哥,此处是非之地,咱们不能久留啊!”
“嗯,所有人,撤!”
火焰翻滚中,瞬间将一堆尸体全部吞没,蒙面汉子们也传出几句细语,随后一行人隐入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