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富贵悠闲的日子,顾娇似乎有许多年没有经历过了。
虽然是在幻境之中,也会让人变得慵懒起来。
望着窗外一成不变的景色,顾娇轻轻叹了口气。
在这里已经待了好几日,尽管知道是在幻境之内,但心中仍然按捺不住,有一丝焦虑。
此时童子突然来了,他对顾娇拱手一礼,恭敬道:“顾娘子,姑姑有请。”
这童子也很有趣,他对阮四娘不称主人,而称姑姑。
顾娇原本以为他是阮四娘身边的侍从,后来才知道竟然不是侍从,是她从本家带出来的一个子侄。
好在童子年纪仍小,若是在中原腹地,只一对姑侄住在这样空荡荡的宅子里头避世,不见人,不交际,不晓得周围要有多少流言蜚语,如脏水污泥一般泼在她们身上。
由此也可看出,这位阮四娘,十分特立独行,不惧他人目光。
顾娇随着童子来到阮四娘院中,见她今日居然穿了一身葱绿的短打,束了袖口,下头的裤腿,也绑得紧紧的。
与她平日风格大不相同,很是英姿飒爽,意气风发。
“阮娘子这是……”
阮四娘对她点点手,手腕一翻,亮出手中双剑,对她道:“我觉得,应当是来了。”
来了?
谁?
顾娇心中疑惑,却听的天上突然传来隆隆雷鸣。
那声音既沉且闷,竖起耳朵听了片刻,顾娇觉得自己仿佛听出来,这是——
战鼓声声。
阮四娘对她莞尔一笑,道:“这是来抓我了。”
抓你?
见顾娇满脸疑惑,她对顾娇道:“我先看看是谁来,若是斗部的神官,只怕我不能与之相抗,还请娘子救我一救。”
天庭?!
竟然是天上的神将,下界来抓她?
那这位阮四娘,是盘踞在此地的妖王?还是——
顾娇眼眸中金光流转,她盯着阮四娘,却看不透她。
然而不等顾娇再问,阮四娘已经起身,出门而去。
屋外传来铿锵之声。
顾娇起身,走到窗前,往外看了一眼。
仍是一成不变的小桥流水,亭台楼阁。
浓绿荫荫,花香宜人,其间可见鸟雀华锦,信步廊下。
可耳边传来的却是战鼓雷鸣,千军呼喝。
顾娇走出房门,站在廊下,抬眼望天上看去,只见乌云压顶,云层之上,似有无数金光,又仿佛有旗帜飘扬。
阮四娘突然从空中落下,她的双剑上有血,脸色潮红,呼吸急促。
“顾娘子,是斗部的南斗星君,我拼尽全力也不敌他,还请娘子助我!”
阮四娘双眼盯着顾娇,她连发髻都松散了,背上衣裳有一道很大的豁口,不知是被砍了一刀还是怎样。
顾娇抬眼往天上望去。
金光之中,果然有一道若隐若现的影子。
他身穿金甲,手持神鞭,一身正气,声如洪钟。
“青鸢,还不快降!若你冥顽不灵,负隅顽抗,必不能饶了你去!”
青鸢?
顾娇狐疑地看了一眼阮四娘。
她低着头,气喘吁吁,后背的伤处,有血一点点沁了出来。
顾娇看不到她面上神情。
而南斗星君却无多少耐性。
他没有等到回应,手起鞭落,一道烈火,如灵蛇出洞般,朝着阮四娘呼啸而来。
顾娇出手了。
她伸出右手,手中是一只青色素面团扇,看上去普普通通,毫不起眼。
那扇子轻轻一扇。
一股香风,晃晃悠悠,朝着那道火蛇而去。
说来也怪。
那风明明慢悠悠的,又香又软,没有一点儿气势,却把那道来势汹汹的火蛇,卷进了风中,风搅着火,火胶着风,两相纠缠,难分难舍。
缠了几圈,那火蛇忽的一下,消散不见。
阮四娘抬起头,看到已经冲到面门上的火蛇,被一道香风化解,不禁瞪大眼睛。
她的转动目光,看到了顾娇手中的团扇。
眼神微微一动。
那似乎是……
“你是何人?!为何能使出这样的风?”
神将双目大睁,透过层层云雾,朝顾娇看来。
他站在云端之上,只能看到一个黑衣的娘子,手中拿着一只青色团扇。
“青州顾氏,见过神君。”
顾娇抬头看他,神色平静自如。
南斗星君却是一惊。
他眨了眨眼,仔细打量那黑衣的娘子,眼眸果然是一黑一金。
他看一眼仍是低着头的阮四娘,面上显出些许不甘。
“罢了,今日暂且饶过你!”
话音未落,就看他脚踩祥云,往天上而去,很快便隐入云层之中,再也看不见了。
顾娇有些惊讶。
为何这位神将,听到自己的名字,就走了呢?
她再看一眼阮四娘,见她仍蹲在地上未起身,便走过去,伸出一只手。
阮四娘微微一笑,伸出雪白的手指扶在她的手上,站起身来。
“多谢顾娘子,今日全靠顾娘子相救。”
她后背上血淋淋的,似乎伤得不轻。
“你背上的伤……”
顾娇指了指她的后背。
“这个,一点皮肉伤罢了,不妨事。”
阮四娘收起双剑,对顾娇道:“我去换身衣裳,这就带你去见星君吧。”
顾娇却看她一眼,道:“何必还要带我去,星君不是就在眼前吗?”
正要离开的阮四娘脚下一顿,转过脸来,竟是满面笑容。
“哎呀,顾娘子好坏,什么时候看出来的?竟然不告诉我。”
她捧住脸,一脸娇羞,“被娘子看穿了,我竟然还在娘子面前演了这么长时间的戏,真是好丢脸~”
顾娇有些无奈的看着她。
“不过,我还是要去换身衣裳,这一身着实不雅,请娘子稍等片刻。”
她说完,又招呼童子来,“给娘子上热茶,请娘子到我房里坐。”
顾娇只得跟着童子去阮四娘房中喝茶。
片刻后,就见她换了一身宝相花孔雀绿的齐胸襦裙来了,进门便笑道:“还好娘子未走,我生怕得罪了娘子,一直在想要如何赔罪呢。”
顾娇万万没想到,那位星君竟然是这样的性格,让她有些哭笑不得。
她还记得,第一次在幻境中见面时,她是一位颇为严肃,不苟言笑的老妇。
这时候却舌灿莲花,诙谐活泼。
也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
亦或,这些都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