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文道长说那黑衣的娘子乃是大凶,让吴甲半信半疑。
五年前道长曾乩出,自己会被贵人所救,难道这贵人,不是黑衣娘子吗?
黑衣娘子明明救了他啊。
可转念一想,惠文道长这样说,也有道理。
若是没有黑衣娘子插进来一脚,这时候,大仙应该还在他家中,他仍旧是每日白得一碗金铤,既轻松,又逍遥。
即便那四个人喝毒酒死了,酒是他们买的,毒是他们下的,全是他们咎由自取,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吴甲突然觉得,也许,自己遇到那位黑衣娘子,不是好运,而是大凶了。
这念头在他心中一闪而过。
越是告诉自己不能这样想,越是忍不住要想。
“那,道长,请问小子要怎么办才好呢?”
惠文道长看他一眼,又闭着眼不说话。
吴甲心领神会,忙将手中捏着的几只金铤塞了过去。
将金子收入袖中,惠文道长起身,往殿后而去。
片刻后,他从后头出来,拿着一只小小锦囊,递给了吴甲,道:“贫道在此囊中,放入了护身符,郎君将此囊佩戴在身上即可。”
吴甲接过锦囊,忙系在腰带上,连连拜谢道:“多谢道长,多谢道长!”
送走了吴甲,又快快打发了余下的几人,惠文道长便对小道士道:“为明日大道场,我暂且闭关,无论谁来,也不见。”
小道士应诺,目送他走进道观后头,便将道观大门关上了。
……
胡好好赶着马车,出了魏州城,一路问一路走,到了松明观山门口,却发现,道观大门紧闭,一个人也无。
此时正是午后,天上烈日炎炎,松明观门前种了些松柏,树长得极大,枝叶青翠,有风吹过来时,鼻尖都能闻到松针清冽的香气。
这松明观,景致倒是不错,胡好好将车赶了过去,停在树荫里头。
她左看右看,周围真的没有人。
也许是香客们受不得天热苦夏,赶早来烧完香,趁太阳还不大的时候,都回家去了?
自出城门,一路问过来的时候,几乎人人都知道松明观里惠文道长的大名,沿路找来也十分顺利。她想当然以为道观内必然人满为患,要进入说不定还得费一番口舌,没想到竟吃了个闭门羹。
她低头想了想,跳下马车,去观前敲了敲门。
一会儿,门开了,露出一个小道士稚嫩的面孔。
“请问娘子找谁?”
“敢问,惠文道长可在?”
“道长今日闭关,不见客。”
“啊?”
她生的美貌娇媚,双眉一垂,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生怜爱。小道士虽然是出家人,也不能免俗,见胡好好一脸失望,连忙安慰她道:“明日就是每月一次的祈福大道场,师祖也是为这个才闭关的,娘子若要请师祖看,可明日赶早。”
“明日?”
“是。”
与小道士拱手一礼,胡好好回转来,对顾娇道:“说今日不见人,明日才行。”
顾娇点点头,道:“也罢,那就明日再来。”
而惠文道长并不知道他口中的“大凶”此时已经站在道观门口,他正把自己关在后院的一间偏殿之中,双目紧闭,口中念诵着经文。
虽说是偏殿,但不输前头供奉三清的正殿,殿虽不大,但布置得极为精巧细致,神位前厚重的香案乃是用紫檀木制成,上面放着纯金的香炉,两边放着烛台。
此时正青烟袅袅,香炉中烧的,是降真香。
传说此香能引仙鹤,可通鬼神,还可辟邪驱怪,贵比黄金,很是罕见。
慈眉善目的惠文道长,在降真香清淡而带着一丝微酸的香气中,显得愈发仙气飘飘,仿佛一位真正的老神仙。
半梦半醒间,他神魂微微晃动几下,脱离躯体,往香案之上走了几步,等他再睁开眼,便发现自己站在一处世外仙境。
在那白雾缭绕仙山琼阁的深处,仲天斗木元君正端坐在一块巨石之上,他身材高大,形容俊美,双目微闭,既让人觉得端正肃穆宝相庄严,又显出几分空灵飘逸。
“见过斗木元君。”
惠文道长还未走到他身前,就已经深深拜了下去。
“惠文,明日就是大道场,你急着找我做甚?”
斗木元君并未睁眼,也未张嘴,可惠文道长听得十分清楚。
他不敢抬头,只跪地道:“今日有人说,遇到几位古怪的娘子,其中一人乃是黑金异瞳,弟子曾听师祖提到过,特来与师祖禀告一声。”
斗木元君闻言,眼睛竟然睁开了,露出一双漆黑的瞳仁。
“黑金异瞳。”
他“呵呵”一声轻笑,让惠文道长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传说斗木元君乃是元始天尊之元气所化,为北斗七星之祇首,也是二十八星宿之首,善兵好战,曾是天帝麾下一名得力大将。
因惠文道长供奉斗木元君,借了神君之力,他才能降乩算凶吉,百发百中。
“那贱人,竟然没死。”
斗木元君语气平和,却让人觉得无来由的可怕。
“若是你看到她,即刻击杀。”
惠文道长听得一愣,他听吴甲说过,那黑衣娘子轻轻松松就捏住了黑狐,她的婢女,就能收拾了黑狐妖,那她应当法力更高强才是。
那只黑狐,惠文道长也是知道的,她与自己一样,为求修得正道,早日成仙,拜在斗木元君麾下,已经修了一百多年了,她手段巧妙毒辣,道行也不低,即便是这样的黑狐,还是在黑衣娘子手中,一招败落,可见那黑衣的娘子厉害。
“弟子只怕,不是那黑衣娘子的对手,听闻她法力高强……”
“你已经是半仙,那不过是个肉身凡胎,有何可惧。”斗木元君道:“更何况,你有万民。”
“师祖的意思是?”
斗木元君垂下眼睫,淡淡道:“你以乩得万民崇拜,早已成神,要杀人间一个无名小娘子,再容易不过了。”
惠文道长听到这里,如醍醐灌顶。
他明白了。
对着斗木元君深深拜下,惠文道长如释重负。
“弟子明白了,师祖且看弟子的本事。”
说完这句话,他只觉得一阵恍惚,回过神来再看四周,自己还是在方才的偏殿之中,四周无人,静谧无声,唯有香炉中的青烟,袅袅如丝,已经快要燃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