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钓大鱼的机会,陈敬文没有明说,也不是他要卖关子,而是他自己也不知道最后上钩的到底是谁,可他保证,无论是谁,只要咬钩,这条“大鱼”都会进入陈焱章的竹篓。
看着陈敬文信誓旦旦,陈焱章也有些无可奈何,说到底,这也是为了抗日,而且早就定下了规矩,这一次合作听从共党地下党的安排,虽然陈敬文不是齐向阳,可他到底还是共党地下党里的王牌。
更何况,也是自己的侄子和“儿子”。
陈焱章没有明着表示认可,但是他没拒绝,陈敬文就当他答应了。
毕竟,这是让军统上海站的人去当“坏人”,总不能要求这个当站长的亲口说“一定好好表现”,对吧?
没再打扰自己的叔叔,陈敬文先一步去吃饭了。
刚刚“吵着”要吃午饭的陈焱章反倒没那么急切了,他需要把任务安排下去。
陈沁心看到陈敬文离开后,便自觉地出现在了陈焱章的案桌前,她虽然不知道陈敬文到底要干嘛,可她刚刚听到古月的广播倒是很好奇,可惜自己的小脑袋瓜没法想明白。
但是她知道,自己义父一定了然于胸。
“别担心那家伙,他自己有分寸的,这事也就是影佐无可奈何而已,可他病急乱投医,把自己的鸡交给一只狐狸看管,这是他自己识人不明,怪不得别人了。
倒是陈敬文这臭小子,刚刚请我们帮忙,具体事情我们商量一下,你看看谁更能胜任。”
其实陈焱章并不是想要征求自己女儿的意见,而是让自己女儿首先明白一点,那就是她自己并不胜任……
说到底,别说去演戏当坏人,就是让陈沁心和一群普通百姓动手,她肯定都会犹豫的,因为她是亲眼见过那种家破人亡的惨状,最能体会平头老百姓们生活中的无可奈何。
果不其然,当陈焱章讲完了陈敬文的目的之后,陈沁心一双眼瞪得老大,她是真不懂这么做有什么意义,更何况,干嘛非得要军统上海站的人出手?
“父亲,我们的人,似乎都不太适合这些吧,最会演戏的其实是雅丽,可她是个女人,很难表现出飞扬跋扈,而且李世群的手下都是男的,那附近的人突然碰到一个女人闹事,反倒会弄巧成拙吧?”
虽然心中茫然,可陈沁心并不是一个喜欢刨根问底的人,尤其是面对自己义父。
既然义父要和自己商量,她首先要做的,是配合着思考。
“是啊,所以我也有些头疼,陈敬文这小子真会给我找麻烦!
不过,他说的也是事实,让共党地下党那些人去伪装一个个百姓他们自然手到擒来,可是,要让他们去装特务,单是想想都知道他们铁定穿帮。
可咱们是经受过系统训练的特工,和那些散兵游勇不一样的地方可不就得有所体现吗?
把黄有为叫过来吧,还是让他去办好了,这方面他也算稍微机灵一点。”
虽然遵命了,可陈沁心还是有些不乐意,感觉陈敬文实在是太坏了。
义父说的的确也有道理,她自己亲眼见过的地下党虽然不多,可那些人的确不像陈敬文那样“特别”,很显然,都是可以泯然众人,因为他们的使命就是潜伏在大众里,尽一切可能去战斗。
譬如那个罗护士,竟然真的就是一名护士,那专业的手法,可比自己学过的急救要靠谱得多。
可是,即便如此,难道军统上海站里的人就看着像是特务那样了?
没这个道理!
陈沁心自己更多需要去上传下达,无论是学校里,还是行动中,没有一个战友是怕死的!
尤其是那天夜晚,面对藤田三郎的轿车,哪有一个孬种?
陈沁心有些伤感,因为这对于自己的战友们实在是不太公平!
可是,她也理解陈敬文的打算,他想要的是万无一失不留破绽,自然不会是特地为了“挖苦”那么儿戏。
只是,理解归理解,心里的不痛快是真实的。
陈沁心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和黄有为他们提这件事了,仅仅一句“任务”就可以了么?
忽然,她想到了一个人,一个“刚刚被托付了一只鸡的狐狸”。
心中有了打算,陈沁心便特地跑到门房等待,古月这人还算自律,虽然总是“请假”,可一旦事情忙完了,他总归还是要回到学校露面。
果不其然,没多久古月的车停在了校门口。
当古月和齐小飞进校门时看到陈沁心就站在那,都很好奇。
“还没吃吧?”
“还没有。”
“走,一起。”
这是邀请?不,这是命令……
相互看了一眼,都很茫然,古月和齐小飞却并没有多说什么,只能听之任之,毕竟这是学校,这位可是教导主任。
当然,古月心里好笑,教导主任要是想找哪个学生谈话,自然不会专门等在大门口的。
同样,也不会要一起吃午饭。
学校的食堂很大,彰显了这里的财力充足。
教职工和学生的供应点也是分开的,自然不会让老师和学生排在一起。
不过这里并没有什么专用包房,顶多是弄几张小圆桌让老师和学生们的长桌分开而已。
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不再是用餐高峰,可古月和陈沁心一同出现在食堂,还是引起了足够多的关注。
不仅仅是学生们,老师们也忍不住侧目。
尤其是军统上海站的人,都怀疑这两人是不是打算“公开”了?
至于齐小飞,已经被所有人忽略,反正古月走到哪,他就会跟到哪,保不齐古月和某个女孩真去约会的时候,这家伙也跟在身后!
古月自己倒是并不在乎这些视线,“身正不怕影子斜”?并不是,他只是习惯了懒得计较,毕竟他也并不是“身正”。
一旁的陈沁心,倒是一点也没在意任何人的眼光,与其说她“不在意”,应该说她从未“在意过”更为准确。
平日里冷若冰霜的她总是生人勿近,也就很少有人会特地找她讲话了。
可惜,她自己还认为是自己足够“低调”,正好说明“伪装得很好”。
“吃什么,随意点,我请客。”
这似乎依旧是命令?古月接过菜单倒是没有看一眼,而是直接递给了齐小飞,要说吃,这家伙更在行。
齐小飞自然不会客气,平日里在学校可没法吃太好,但是他早就垂涎老师们的菜谱了,尤其是东坡肉。
这会何止跃跃欲试,根本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准备去催促了。
“陈老师,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突然想说一句“没事就不能找你啊?”,可陈沁心立刻意识到这话好像有点不对劲?似乎不符合自己的行事作风,怎么就突然有这种想法呢?
可惜,没空去纠结所以然,她只能调整一下心绪然后平铺直叙,“嗯,找你有事。
刚刚听你在广播,是影佐让你去的吧?”
这里毕竟是学校,而且是公共场合,虽然周边没人靠近,可陈沁心不能允许自己太过于没有戒心,所以她特地和古月靠的很近,声音也压得很低。
对古月而言,这个举动倒是能够理解,可其他人都看着呢,他们又会怎么来理解?
可惜,古月知道陈沁心是真的单纯不想有被人偷听的可能,因为她首先提到了影佐,自然就是要聊一些需要隐秘的事情。
“是,昨晚我家店铺出事了,他不乐意我太张扬,让我亲自去平息,结果今天还是有不少百姓风声鹤唳,因为他们发现报纸之类的各种途径都没有任何关于昨晚到底有没有出事的报道,这反而会让所有人惦记。
这就像看着天上的乌云越来越密,偏偏不下雨,想要出门又担心刚出门就被淋一样,比直接面对真相更加煎熬。
而这种现象,很显然也不是影佐想要看到的,所以他一大早就派人接我过去了,给我了这个差事。
我自然不会拒绝,便想到了电台这地方可以利用上,其实我自己光顾着去说了,因为是直播,还没听过我自己说的怎样呢,在车上听的所谓滚动播放,也是断断续续,毕竟并不是每个地方都有广播喇叭。”
古月解释的很认真,陈沁心也算满意这个回答。
“义父说,影佐这是把一只鸡交给一只狐狸来看着。”
“额……”
这个比喻倒是贴切,古月都佩服陈焱章的一针见血了,不过他自己都被编排了,哪能表现出赞赏?
“校长也是够风趣的。”
“不过,就是这句话提醒了我,你其实很擅长演戏对吧?不然也没法在各种人面前扮演各种各样的角色了。”
自己义父是不是“风趣”,陈沁心并不在意,她只想让古月赶紧给自己出个主意。
“演戏?算是一般般吧,我看戏倒是看得多。
不过嘛,要是说在不同人面前,我其实风格都比较一致,因为我不能允许自己行差踏错,不然很可能万劫不复,所以该是怎样,我都会基本一样的,避免搞混了。”
古月是表里如一的么?自然不是,可他要说是“比较一致”,这一点倒是有迹可循,至少他总说不会公开撒谎,也不会对某些人欺骗,这事他的确做到了。
至少他还没骗过自己吧?
这算不算一种“一致”?应该算的。
“好吧,其实是,我需要你帮我出个主意。
有人让我的人去扮演坏人,其实他们都是矢志报国的热血战士,我觉得这样对他们很不公平!”
“哈?!”
这个要求太过于突兀,没有上下文可以联系,古月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仔细一想,谁能调动陈沁心的人?陈沁心的人又是些什么人?
自然就是陈焱章要安排任务给军统上海站的那些特工了。
可这个任务是“扮演坏人”?这事听着很新奇。
陈沁心会有抵触似乎也是顺理成章了?毕竟那都是她一起枪林弹雨中过命交情的战友。
陈焱章为何要这么安排呢?
那个坚决不吃亏的陈站长,会让自己手下人这么去“吃亏”么?
如果没有一个更迫切的目的,他怎么可能这么安排?
会是什么呢?
陈敬文?!
“刚刚是不是陈敬文老师找过校长了?”
明明是自己在提问,却被突然问到了这个最关键的地方,陈沁心有些无奈,她原本想要不透露具体情况,尝试学着古月的方式搞一个虚实相间,可惜,还是不够格啊。
“唉,你还是一语中的……好吧,就是他了,这似乎是他计划里的一部分,却偏偏要我们的人去‘扮演坏人’!
当然,我知道,你也会觉得,国民党里的坏人很多对吧?比如那个对你和你妹妹开枪的陆杰!
可是……”
突然发现自己的情绪有些失控的迹象,很清晰赶忙又重新压低自己的声线,甚至如同“做贼心虚”一般观察了一下四周,确认没有人因为她刚刚的激动而看向这边,才继续自己的观点。
“可是,我的那些战友,并不是为了替那些害群之马赎罪才留在敌后,战斗在最前线对吧?
他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不怕死不怕牺牲的铁骨铮铮!
我真的觉得这样很对不起他们,因为在陈敬文的眼里,他们的人就都是好人,弄得像我们都是坏人一样!”
原来陈沁心纠结的是这个?倒是难得看到陈沁心的情绪不稳,古月有些暗自想笑。
不过这因为激动而双颊绯红,不得不说给她的冰肌玉骨增添了几分血色,别有一番风味……
“你觉得陈敬文老师是一个会特地挖苦你们的人么?”
“这……他也没那么闲吧……”
古月的问题,陈沁心其实也思考过,但是她还是说服不了自己。
“其实吧,我觉得陈敬文老师,是为了让他的目的得到更多的确保成功,您想啊,您的那些战友,应该是都经过了培训对吧?我也听说过传说中的‘军统培训班’,想来陈敬文老师也肯定知道。
可他的同志们呢?说到底,他们都是来自社会各界,因为一腔热血而聚集,因为家国大义而坚守,真的有您那边那些专业培训么?
不说别的,就说雅丽吧,我可没发现陈敬文老师那边,能找到这么一个八面玲珑的专业人士,这难道不是您这边的科班成果更显著的体现么?
说到底,不是谁都能拉出来就直接‘粉墨登场’的,可是时机不等人啊,想来,陈敬文老师,也是无奈之举,不然,您觉得他会特地找校长么?
至于,您为自己战友们打抱不平,这个的确是应该的,如果换做是我,也肯定会有同样的想啊,凭什么您这边就更像是‘坏人’一样呢?
可是,和咱们做的事业相比,名声真的重要么?看上去是好是坏真的重要么?
这一点,我真的深有体会,您难道不这么觉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