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续有电话打进保安团营地,都是在问陈淼篇有没有回营。
留守的士兵们都很莫名其妙,不过打电话过来的都是代表各个营长和连长的意思,他们也不能轻易怠慢。
一股寒意渐渐在保安团里蔓延。
难道有大事即将发生?
留守的皇协军们并不清楚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因为电话里都没有特地提起这件事,这些营长连长们也各怀心思。
眼下,陈淼篇的确下落不明,可谁也不能确定这人被日本人抓了或者打死了。
袭击那辆卡车的就一定是日本人么?
所以没人会留下口实,可他们都不会冒险在外面走动,就算不是日本人所为,那些做下这件事又准备嫁祸给日本人的幕后黑手,自然也不会允许自己肆意走动。
陈沁心带着另一名狙击手出现在了保安团营地附近,她们的目标显而易见了。
不过,有人比他们更早到了,那就是嗅到机会的陈敬文,或者说“藏锋”。
观察营地内情况的时候,陈沁心觉察到了有一个人的行动看似很杂乱却带着明确的目的性,因为他一直在移动,甚至进入某一个屋内后也会立刻出来。
这人有意识地避免了在过多人面前露脸,却没有心虚的样子,碰到路线上没法避开的伪军还会主动微笑致意。
而他的目标,很可能和自己相同,那就是伪军的军械库。
陈沁心心中猜想这人是谁,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毕竟,有些利息不光陈焱章想要去讨,陈敬文也不会放过。
原来,陈敬文仔细揣度了一下陈焱章的心思,尤其是在他观察到警察们几乎全体出动在大街上疏散所有群众时,他意识到这里恐怕意有所指。
很快,陈焱章的设计雏形便在陈敬文的脑海里浮现了。
因为他们都熟悉一个人,陈淼篇。
相对于古绝渊而言,陈淼篇自然更好利用,也更有利用价值。
果不其然,没多久之后陈淼篇就亲自带人声势浩大地出现在了街头巷尾。
具体陈焱章还要做什么,陈敬文可没法窥见,不过他只需要清楚一点,就是保安团的人一时半会都回不去。
于是一番准备之后,陈敬文摸进了保安团的大营内。
正巧这时听到了留守的伪军在讨论一个接一个的电话内容都大同小异。
“陈淼篇失踪了?”
陈敬文的心情有点复杂,不过眼下不是考虑这件事的时候。
他想趁这个营地里兵力空虚的当口,把军械库给炸了。
不过他首先得确认军械库的位置。
想要尽快得到准确信息,他决定冒险找一个伪军“沟通”一下。
“兄弟,你也是心大,还能抽烟啊?”
一个明显是在摸鱼的伪军被陈敬文发现,随即一场突如其来的忽悠便拉开序幕。
“啊?怎么了?现在那些当官的都不在,这时候不抽一根什么时候抽啊?来一根?”
“不了,我是觉得啊,咱们可能碰上事了,而且是大事!”
危言耸听的先决条件就是虚张声势,而陈敬文深谙此道,同时他的语言天赋很容易办到让对方跟着自己的思路走下去。
“大事?也是,这都差不多全员出动了……不过这也是咱们副团长想表现表现呗,可咱们这些留守的是没机会立功了,不过也偷的清闲,什么大事也不会和我们有关了。”
“刚刚接二连三打回来的电话你听说了么?营长连长们都在问副团长回营没有。”
抽烟的伪军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一脸嫌弃地认为陈敬文大惊小怪。
“咱们副团长和其他长官之间的关系,还需要说么?他们什么时候会这么关心副团长了?!”
这话听着似乎也有点道理,抽烟的伪军不由多想了一会,“他们是不是想撤回来了?可副团长没下命令?”
“这次任务是副团长亲自下达,他会特地自己先跑回来么?这不是有点虎头蛇尾?!
而其他人明明没那么关心副团长,却都不约而同地问问咱们副团长回来没,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些人其实并不在一起,而且他们都不清楚副团长到底去哪了!”
抽烟的伪军也有点紧张起来,虽然他还是不懂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大事可能发生。
“我是在想啊,咱们浩浩荡荡出去那么多人,结果副团长突然不见了,这叫什么事?是他自己想不见的么?没准,是被敌人……”
一边说着,陈敬文一边对着自己的脖子做了一个抹过去的动作,在配上那一脸认真的表情,这让抽烟的伪军一时间都忘记了手里的烟。
“副团长……他,他被人……”
“嘘~!”陈敬文立刻出言打断,煞有介事地装作很小心的样子,“小声点!这话能随便说出来么?!”
抽烟的伪军赶忙噤声,随手把自己的烟也扔地上踩灭了。
“兄弟,还是你脑筋好使,那你说这事会影响到咱们么?”
“现在还不好说啊,可我有种不祥的预感!你说咱们那么大部队出去,而且就在着上海城里,但是咱副团长却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有这个能耐的敌人又会是谁呢?”
“你是说,姓国的和姓共的?”
抽烟的伪军小心翼翼地问着,其实他自己心里也已经有了答案。
“这里说到底还是日本人占领着,所以他们的人不会太多,平日里也不可能真的和咱们硬碰硬,毕竟这里和城外不同。
可现在呢?咱们的大部队都出去了,咱们的副团长突然不见了,咱们这里,是不是空虚到不能再空虚了……”
一边说着,陈敬文一边越来越压低自己的声线,同时不由自主地左顾右盼,就像是担心有人正盯着自己一般。
不过他自己都不知道,确实有人正盯着他,而且盯了好一会了。
陈沁心很好奇,瞄准镜中的疑似陈敬文一切表现都很自然,或许这就是顶级特工深入敌人内部时最需要的技能吧,她自己反正是不会的,不过眼下正好可以学习一番,指示她身旁的另外一名狙击手有点摸不着头脑。
只是陈沁心没有进一步的指示,她也只好陪着一起盯着看。
陈敬文的演绎让不再抽烟的伪军也“感同身受”地开始害怕,“不,不至于吧……我们就这么几个人了,他们不会特地找我们的麻烦吧……”
“咱们是没几个人了,而且都是小鱼小虾,可这里是咱们团大本营啊!眼下这么空虚,他们趁机闯进来,真的会是为了杀我们几个么?难道不会有更符合他们利益的目标?”
在陈敬文的引导下,不再抽烟的伪军终于联想到了“军械库”,这一联想又把他吓得半死,眼神不自觉地飘向了军械库的方向,“没错,没错!他们要是能炸了军械库别说咱们几个多半活不成了,就算侥幸逃脱,肯定也会被枪毙!”
在陈敬文的诱导下,这名伪军实在忍不住想去军械库周边转转,不然他抽烟都不安心。
“对了,兄弟,没怎么见过你啊,你是跟谁的?”
“唉,新来的,谁都不待见,所以这次搞不好能建功立业的机会就没我的份呗,只能认了……”
这话勾起了这名伪军的酸楚,他也是“感同身受”,虽然来了不短时间,可他也的确不受人待见!
“是啊,都欺负咱们……”
这句话只说了一半,他就再也没机会说完后面的了。
将这名伪军扔在墙角适度遮之后,陈敬文顺着刚刚发现的道路又摸索了一阵子,很快看到了军械库,不过这里还有两名伪军在把守。
正在他思索怎么一蹴而就的时候,跟着陈敬文的路线调整了自己所处位置之后,陈沁心对身边的狙击手直接下令,她们一人一个砰砰两枪解决了看守军械库的伪军。
而这突然的枪响和敌人应声倒地,吓了陈敬文一个激灵,好在他定力足够,不然很可能跳起来……
下意识躲进掩体之后,陈敬文才意识到这应该是他那好妹妹的杰作了,而自己其实真的被人盯了好半天!
心中苦笑不已,不过他没时间纠结这些。
突然的枪声惊动了营地里所有的伪军,他们都装模做样地拿着枪“步步为营”,就怕下一声枪响之后倒下的是自己。
感觉枪声是从营地外传来,可他们都不敢出去看一眼,也正是这番“思考与开会”的时间,给了陈敬文完成他目标的机会。
快速撬开了军械库的门锁,陈敬文第一时间确认了手雷和炸药的存放地点,随即拿出自己准备好的简易定时炸弹,给了自己二十秒钟的时间之后,陈敬文一番飞檐走壁,又从保安团的大营里撤了出去。
伴随着他落地的脚步,剧烈的爆炸声直冲云霄。
而陈敬文自然不敢一步一个脚印地装模做样,毕竟炸弹可不长眼。
离开营地之后他立刻跑起来,不过心中估摸着陈沁心可能存在的位置,在爆炸声的掩盖下他顺利摸到了预估的地点。
可惜,这里只留下了两颗弹壳。
没再停留,陈敬文消失在小树林里。
连环的爆炸声不绝于耳,不仅仅是让留守保安团大营的伪军心惊胆裂,更是牵动了整个上海所有人的心弦。
“(日语)哪里来的爆炸声?!”
“(日语)似乎是保安团营地的方向……”
小田原也拿不准,不过影佐直接一反常态地摔碎了自己的杯子。
他一点也不怀疑这样的爆炸声一定就是保安团的军械库被炸了!
此时此刻,他才终于意识到自己这次所面对的敌人到底有多么强大!
原本他始终认为自己掌握着主动,把藤田三郎攥在手里就可以时刻处于有利局面。
但是他现在才清楚,敌人虽然的确有击杀藤田三郎这个目的,却并不代表他们不会有其他目的!
诚然,暗杀藤田三郎一旦成功,对于他们的士气提升有着显著的效果,国民党那些人也会觉得十分有面子。
可眼下呢?已经成功炸掉了皇协军保安团的军械库!
这可是就在上海城内,他们能完成如此困难的任务,又何尝不会同样有面子值得大书特书?!
影佐很气愤自己有些短视了,而这对于博弈而言可是大忌。
他忽略了敌人的变通性,始终保持着一种固步自封的状态,这点让他自己都觉得不应该,此刻却只能痛定思痛了。
所以他不得不又继续考虑,敌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还会是藤田三郎么?
如果依旧是这个目的,那么保安团的军械库只是顺势而为?
又或者,这也是原本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环?他们至始至终都没有放弃对藤田三郎的刺杀?
影佐真的有点搞不懂了,因为他无法判断这一步棋到底和刺杀藤田三郎能有什么关系!
其实,陈焱章的计划里,这一步只是闲子,顺势而为罢了,原本真的并没有和中心目的扯上任何关系。
可陈淼篇的表现实在是太“好”了,让陈焱章自己都觉得不去把保安团给炸了会对不起陈淼篇的“努力”。
但是这次行动和刺杀藤田三郎之间有关联么?
可以有,也可以没有。
说没有,其实是因为原本这步棋并没有特地要求,因为这需要太多不确定的因素去考虑,无论是皇协军的部署还是影佐的态度都缺一不可,如果强求只会本末倒置。
可事情就这么按照最好的轨迹发展了,陈焱章自己都觉得意外,便毫不留情地抓住了这个“意外”所带来的机会。
而要说有,自然也可以继续发散下去。
炸掉保安团大营这事可不是小打小闹,而且动静如此之大,整个上海谁还能装聋作哑?
同时,这也是一种宣告,那就是影佐在博弈中至少是输了一阵……
那么,他会不会继续输下去呢?
恐怕需要好好考虑这个问题的人不在少数了。
比如丁默邨……
看着远处的烟尘,陈焱章又一次露出了他那无比自信的微笑,这次行动的确让始终憋屈的他有了一种说不出来的畅快感,而他现在最想做的就是让这种感觉能够保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