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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36章 月月,别怕

    她只恍惚了一下,很快便回过神来,全力以赴这战场。

    褚婴面具下的眼睛,多看了一眼虞牵星,便也和沧溟山同门,共同对抗百丈剑。

    万剑山的不少弟子亦是冲了过来。

    两府家人更不用说。

    那神怒百丈剑,根本没有碰到楚月一寸。

    界天宫诸军队士兵,无不是赶往此处。

    若百丈剑下无生灵,饮血方肯罢休,那他们就都是百丈剑下的尸体。

    许流星率领镇守东南的士兵和楚月旧部疾驰赶往。

    一声令下便风驰电掣。

    千钧一发拼的就是速度。

    “许将军。”

    其麾下士兵问道:“我等奉命镇守东南一刻都不敢怠慢,此刻焉能离位将东南交出。”

    “武侯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还管什么东南?”

    许流星面色凝重,严阵以待,无比认真地说道。

    武侯,乃大地之心脏。

    若连心脏都没了,依旧镇守东南苦吹寒风还有何意义?

    许流星两眼坚定,看着楚月的眼神不仅有炽烈的狂热,还有着浓浓的担忧。

    当楚月深陷荆棘,被百丈剑锁定即将沦为献祭品,无异是刺激了大地的勇士,不管是否有前尘恩怨纠葛,是否曾排斥过凡人之道,痛斥女流裙钗之路,但武侯在这场战斗中的付出,世人是有目共睹,若能冷眼旁观,那便是瞎了眼黑了心肠。

    “武侯,不能出事。”

    许流星咬紧牙关,奋力挡下。

    那侧,鏖战已久的风望月毫不犹豫来到荆棘囚笼前。

    一双狼瞳,血色天地。

    看不太清荆棘。

    但看得清楚月。

    苏将军、炎如殊的玄寒军毫不犹豫赶过来。

    云都吕骁启率领百万雄狮,只为护楚月。

    ……

    太多,太多的人了。

    有并肩作战历经生死过的战友和故人。

    有萍水相逢过的路人。

    有点头之交的朋友。

    还有从前势不两立的仇敌。

    一介凡女的生死,在此刻比大地还重要。

    这是所有人都想不到的。

    包括在观战的域外强者和那些高高在上的虚伪半神们。

    “武侯,可别死了。”

    骨武殿主身如疾风,紫色的衣裙扬在空中,“你若死了,小心我骨武殿的铁骑,踏平你云都,睡你的男人,抢你的孩子,占领你的封地!!”

    话虽如此,天生娇媚的桃花眼,看向楚月时却是只有无际的担心。

    临渊城主武霜降低头看去,说:“武侯——”

    “你是海神大地的脊梁,为了大地断骨重组火烧元神不要命。”

    “也该轮到我们为你拼一回命了。”

    “周怜!”

    “想杀武侯,先从我等尸体之上踏过去!”

    “大地的勇士还没死绝,轮不到你来欺负海神的武侯大帅!”

    “………”

    武霜降一声暴喝,身体幻化出无数的黑雾虫,形成龙卷风的状态朝四周扩散的同时,以破竹之势龙象之力冲向了神怒百丈剑,密密麻麻如黑雾裹身的毒蚁死死地缠在神怒百丈剑上。

    剑锋点火,在黑雾虫触碰的时候就焚烧其躯了,发出“嗤嗤”的油奸之声,将不少黑雾虫烧得白烟滚滚虫体焦黑,近乎要蚕食掉武霜降的生命,但他不曾退下,涅槃过后的身体召唤出更多的黑雾虫,哪怕以折损生命为代价,哪怕会死在这神怒百丈剑上。

    “武某不求其他,只求一句——”

    “死在楚侯的前面。”

    他的大笑桀骜声,是在忍受煎熬的时候艰难发出来的,通过一只只与神怒百丈剑周旋死战的黑雾虫响起,直到最后,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但身躯幻化的黑雾虫,还在死咬百丈剑,都在阻拦百丈剑的下降,以至于百丈剑,纹丝未动,半点锋芒杀机都未曾靠近楚月,唯有荆棘死缠楚月。

    荆棘为牢,四方血色。

    楚月听到了,霜降的心声。

    「叶楚月。」

    「要是得幸活下去了,群山云头,好酒开席。」

    「要是……」

    「要是顶不住了,天亡我海神。」

    「那就,我先一步去黄泉,给你探探路。」

    武霜降的心声,悲壮又苍凉。

    “你不是一个人,在孤军奋战。”

    “背后,有我们。”

    “……”

    罗鹤的声音响起。

    楚月抬起眼皮,露出的赤金火瞳,瞳仁部分因心魔而染上的绯红渲了一半。

    她看到,层层叠叠的人,不顾一切,为她拦下百丈剑。

    她发红着眼睛看过去,手掌轻颤了一下。

    她从不在乎,自己身后是否有人。

    也不在乎,世人怎么看自己的道。

    她坚守本心,做该做之事,杀该杀之人。

    又或许说,她也不曾相信人性,因而不肯将后背,交给那些不熟的人,因而不想要得到回馈,是害怕有所期望就有所觉悟,倒不如自己斩断那弱小。

    然而,当付出有所回报,当无数人用血肉之躯来护住她的时候。

    那一双眼,终是泛起了热泪。

    灵魂深处最薄弱的地方,被击中,有所触动。

    「阿娘,这人间,真好啊。」

    「人间百难。」

    「人间百运。」

    她都尝遍,不悔一场。

    周怜紧缩着眼瞳,倒映百丈剑下景。

    他的计划,频频出错。

    算尽机关,却算不尽人心。

    运筹帷幄成竹在胸的他,又怎么能算到,要以百丈剑破灭叶楚月,献祭诸神时代的最后一个堕神,还需要先斩尽海神大地的众生才能做到。

    神怒百丈剑凝滞不前。

    遍地风铃花的根茎荆棘滕,疯狂地生长,充满了邪恶的生命力。

    大地到处都是荆棘藤。

    凡人步始终对抗荆棘藤。

    年轻的修行者们焦灼之余,抽空看向空中的荆棘之囚。

    忧心忡忡,谁也不想看到武侯出世。

    翠微山下,跪地祈求的平民们,都是手无寸铁的普通人。

    地狱之鸟围绕着他们,守护着他们。

    老人跪地祈祷,眼角含泪:

    “若天公有眼,给武侯一条生路吧。”

    稚嫩的少女红着眸子说:“大地可以亡,武侯不能死!”

    这一番话的重量在于无人反驳,皆是默认。

    在于武侯的种种付出,并非付诸东流,尽管她不在乎是否付诸东流只习惯了一条路走到黑。

    “刺啦!”

    荆棘,破开了楚月的皮肤。

    无生钉在脊椎骨内生疼。

    楚月闭上眼睛,控制住自己的心魔。

    不去想罗玲玲的心脏,找回自己的理智清明。

    但神怒百丈剑虽然没有斩向她,剑的出现使得无生钉一下一下地震颤。

    这还是夜墨寒为她承担了半数无生钉的情况,否则只会钻心刺骨,生不如死。

    脊椎骨颤动的时候,远在流光海域下的星碑紫龙,亦是在嗡鸣发颤。

    “吼!”

    “吼!”

    “吼!”

    沉痛压抑的龙吼之声,响彻四野,就连苍穹都在扭曲,云海出现了天堑般的裂痕,犹如古老战神斩下的一道挥之不去的剑气。

    “吼!”

    “吼!”

    “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

    为下界大陆注入新文明的星碑紫龙,一声一声地吼叫咆哮,紫龙被血水染红,宛若陷入魔障的龙,身体在甩动挣扎。

    下界武者,谁都知道,星碑紫龙象征着月帝的脊梁。

    而月帝的脊梁,有着诸多年前的天劫——无生钉。

    她的脊椎,肯定很痛。

    痛到快要支离破碎。

    痛到想要一头撞死,巴不得被自己碎尸万段。

    这是下界武者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感受到星碑紫龙的鲜活。

    原来,它真是月帝的一部分!

    大地震动,飞沙走石。

    暴雪卷起堆。

    江河逆流震出水柱。

    大地无安宁之日。

    而那些已经自断盟约走出楚旗地界的大陆之人,回头看混乱,内心竟有所庆幸。

    原还眼红楚旗诸陆的文明晋升,奥义无穷,蕴含道的真谛。

    曾经他们也唾手可得,却自毁前程。

    而今只庆幸还好毁了这要人命的前程。

    血红的星碑紫红。

    插着几根无生钉。

    从前肉眼捕捉不到,现在却展露了原形。

    楚月脸色煞白,斗志强忍无生钉。

    自打星碑紫龙和脊椎相连后,无生钉近乎没有疼痛和存在感了。

    她把脊椎留在了下界。

    下界武者的信仰犹如疗伤的膏药,消除了无生钉带来的痛。

    现在!无生钉在脊椎骨内不安宁,搅动着她的脊椎。

    荆棘犹如绣娘葱葱玉手中穿针而过的弦,想把她缝成一个提线的木偶娃娃。

    血鬼人屠一族的身体,原就是被切割开的血线,缝缝补补在一起的身体。

    每一道切割的血线,早先被神农之力所覆盖和正常人毫无区别。

    但现在,身体要撑破了。

    重剑之下,昏暗席卷。

    这一次的混沌,堪比血色沙尘暴。

    远方的旁观之人,竟再也看不清晰了。

    这战场的胜负和过程,没办法看见。

    “重剑破灭,寰宇昏暗。”楚祥握着烟壶,皱紧了眉头,“海神大地的事,就不得而知了。海神大地承受不住负荷,无法休止的战场使得界面彻底混沌,除了结果以外,什么都看不到了。”

    不管用什么法器,都看不到海神大地。

    哪怕是诸天万道的仙神。

    “海神这一战,惊动了太多人。”

    楚云城说:“不过是负隅顽抗,垂死挣扎。”

    他的眼神,闪过了一丝痛色。

    他的两个儿子,还在末日大地。

    但没关系。

    为了杀死一个该死的女儿,他不介意送上两个儿子的命。

    谁让他,儿子多呢?

    楚云城的双手握紧成拳。

    楚南音的双手垂放在膝盖,有种无力感。

    她听到了,大地众生对叶楚月的守护。

    拿命去搏。

    拿血肉去拼。

    试问,她能做到吗?

    她陷入了疑惑。

    她从前只看到叶楚月的风光。

    至此,看到了叶楚月的千锤百炼。

    “阿兄。”

    她低低地问:“你是说,她的身上,一直都有无生钉?”

    “是。”

    楚世远的眼睛紧盯着法器灵宝的混沌,回道。

    “她的每时每刻,脊椎骨都插着无生钉。”

    就连楚世远都不明白,明月是怎么做到的。

    她,太像一个正常人了。

    但哪个正常人的脊椎骨上,插了许多钉子,还能挺直脊梁,还能拿着刀像一头猛虎扎进这世道的洪流杀个片甲不留呢?

    “怎么会,这样呢?”

    楚南音的手指发冷。

    「明月阿姐。」

    「这些年,你一直过得这么苦吗?」

    「风雨兼程,颠沛流离。」

    「可是,你不该那样对我。」

    「我们原该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人……」

    恨和其他感情交织出了复杂充满了楚南音的颅腔。

    眼睛的血泪染红了缠目的绸缎。

    这一刻,她不知自己在想什么。

    她想要明月死。

    她想要阿姐活。

    又或是,生不如死。

    矛盾到,理不清,一头乱思绪。

    楚世远并未关注到楚南音,而是在想海神大地的这些人,都是疯了吗?

    叶楚月一出事就不管不顾了,只在乎叶楚月的生死。

    这于大局有弊啊。

    “家主!”侍卫匆匆而至。

    “什么事?”

    楚云城眉头一皱。

    “雪夫人,率众一跃,去海神了。”

    楚云城猛地僵住,闭上了眼睛。

    这一刻,终究来了吗?

    这一次,他的妻子、儿子、女儿都要葬身吗?

    “人各有志,由她去吧。”楚祥说道:“想要走的人留不住,只期盼她一败涂地的时候,不要后悔自己今朝的选择。为人母亲,焉能这般冲动,若早知她是这样的人,当初我不会让你娶其为妻的,云城。”

    “还有一人,星夜奔赴海神了。”侍卫又道。

    楚祥皱眉,不解。

    楚云城问:“何人?”

    “罗玲玲?”

    楚家父子登时一怔。

    罗玲玲的心脏,不是在周怜身上吗?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但已经死去这么多年的人,怎么还可能活过来呢?

    ……

    洪荒上界漆黑的海,赤着足的雪挽歌纵身一跃,下深渊。

    「小月,阿娘来了。」

    雪挽歌无怨无悔,赴死之心。

    而这时,执法总处冰棺的女人,睁开眼睛,走出了冰棺。

    千万人拦住她的面前,却拦不住她的脚步。

    没有心脏的她,要去往一个地方。

    “月月,别怕。”

    像是那年,三岁的女儿被邻舍的狼狗扑来,罗玲玲为了孩子和狼狗搏斗一身咬痕,却把女儿护得好好的,后来邻舍家的魁梧男人来要说法的时候,试图震慑她,试图动手,身躯薄弱的她,拿着一把菜刀红了眼把女儿护在身后,说:

    「月月,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