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香四溢,迎来过往。
宗门的弟子们,笑着笑着,便红了眼睛。
而后便强撑着,倔强着,不停地往咽喉里灌酒。
微醺之间,红了脸颊,嘴里还不忘念叨,“楚王好啊,多好的前途,看他赤羽宗,有哪师妹师弟有这般出息呢?”
楚月饮了口酒,扭头看去,满山都是人。
一下子,便都如霜打的茄子,蔫了。
“大哥,恭喜你。”
宁夙摇摇晃晃来到了楚月的身边,泪流不止,一屁股“当”的一声,就坐在到了楚月的身旁。
一手提酒,一手拽着楚月的袖子。
“时间过的太快了,半年转瞬即过,快得让我再见你,都不知该叫你大哥,还是喊你大姐,又或者是叶师妹,是楚云王?”
宁夙毫无印象,涕泗横流,委屈巴啦地望着楚月。
晕晃晃,醉醺醺,尚未看清那一张精致的面孔,泪水就将视线彻底地遮挡了。
他站起来,高举酒壶。
“三弟我没什么本事,就帮大哥看着天骄山,看着十长老的碑。余生烧香拜佛,求天之眷顾我大大哥,从今往后平步穹顶青云路,扶摇直上九万里,这洪荒三界的乾坤大道,都是我大哥掌心之物。”
宁夙身如柳絮晃荡着,酒水飞溅在长空。
夏日的天骄山,开满了花。
夜里的星空,格外好看。
宁夙咧着嘴笑,泪如雨下,流淌过酒后发红的面庞。
“好。”
楚月指腹摩挲着酒杯,低低一笑。
而后,她一掌打在宁夙的脑门,眸光扫了眼这座山,赫然高声:“都在矫情什么,酒还没喝完,诸位可别装晕,都来喝,喝趴诸君,我一人即可,满山的师兄师姐,该不会是怯了吧?”
宁夙往后倒去。
宗主之女左婕妤一手将他扶住。
风吹起紫色的长衫,带来清淡的竹香。
宁夙捂着脑门,红红的眼睛含着泪,哀怨地说:“大哥打我,可疼了。”
“这么点酒量还敢牛饮,合该你被打。”左婕妤无奈道。
又一阵风袭来。
左婕妤鬓前的发丝,拂过了宁夙的面门。
酥酥麻麻的,心脏有点痒额。
他呆呆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左婕妤,眨巴了两下眼睛。
“婕妤,你真好看,比我大哥还好看。”
左婕妤一怔,眉头紧蹙,“白痴。”
她松开了宁夙转身就要走,宁夙低呼出声,又要站不稳地摔倒在地。
左婕妤眼疾手快,下意识地回身将宁夙扶住。
“婕妤……”
“叫我,师姐。”
“好的,婕妤。”
宁夙咧着嘴笑。
就在左婕妤还想松开他的时候,他倒是反客为主,一把将左婕妤的腕部握住。
他像是街边无人要的小狗,水汪汪的眼睛泛着红,吸了吸鼻子,十分委屈地说:“大哥要走了,你也不要我了吗?”
左婕妤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稳住自己的情绪后,方才决定照顾宁夙。
宁夙笑得像是个小傻子。
“听好了,日后不可再多喝酒。”左婕妤头疼地道。
“好,不喝,我不喝。”
左婕妤摇摇头,神情冷漠如冰,搀扶宁夙的动作却小心翼翼。
她望着宁夙的侧脸,在心底提醒着自己——
她定是看在叶师妹的份上,才对宁夙照拂有加的。
毕竟。
这厮可是叶师妹的三弟。
……
山上,其余的师兄师姐们,听不得叶师妹的叫嚣。
先前还偃旗息鼓的颓废,才一会儿,就都精神抖擞,昂扬沸腾的。
“叶师妹当真狂妄,来,把叶师妹喝趴,我还就不信这个邪了。”
“………”
一个时辰过后,山上都是歪歪斜斜的人。
空气里的酒味,异常的浓郁。
楚月孤寂一人,来到山的边沿,手中提着半壶酒,俯瞰着宗门之景。
“姑娘。”
罗婆婆佝偻着脊背,月光下慈眉善目,温和如一江秋水,
楚月仰头喝了口,依旧望着宗门大地。
“婆婆,我想,我真的要离开宗门了。”
天骄山上,或许再无叶天骄了。
“当初是我带姑娘来的,而今,应当是老婆子我送姑娘走了。”
“姑娘,聚散离别,俱是常态,你乃下界共主,九万年一天骄,从无间地狱到云都,你历经千辛万苦,也看过了千山万水。迎来送往都是朋友,天下之大皆如此,你应当比任何人都清楚。但你有血有肉,是活生生的人,有些道理再是明白,身临此境,也难淡漠。”
罗婆婆安慰道。
热闹过后,是很长的寂静。
婆婆的声音,安抚了楚月的心。
楚月喝完了剩下的酒,对着罗婆婆作了作揖。
“婆婆,你算我半个长辈,日后楚月不在此地,记得天冷穿衣,天热吹风。”
“好。”
罗婆婆心中多不舍,笑着应下,“你登天梯的那日,婆婆就算是爬,也要爬着过去看你。”
楚月抬眸,勾唇一笑。
大楚诞,无间地狱生。
世人道她是亲生父亲都不要的孤女。
道她不幸,九万年才抵达大楚皇子公主的一个。
然而,她只觉得自己何其有幸。
无间地狱有人带她走。
身处苦海,有人陪她风雨同舟。
她叶楚月。
当是有幸之人!不枉这人间一遭!
星云宗,长老殿。
左宗主、葛兰花、大长老等汇聚一堂,满地都是空酒壶。
褚婴无奈。
“大长老,你少喝些,身子还要不要了?”
“滚蛋!”
一向温良好说话的大长老,抱着酒壶瞪向了褚婴,“就喝,老朽就要喝。”
“……”褚婴头疼,却也哭笑不得。
他回头看,天骄山上灯火通明,满宗上下,死寂沉沉。
恍然间,便发觉,星云宗已然不同。
从长老,到弟子,再到婢女。
这般多的改变,皆因一人。
褚婴笑了。
「小天骄,你要,好好地活着。命硬之人,可不能随随便便死在路上了。」
“褚婴。”
五长老冷哼:“你出息了,你年轻力壮了,觉得我们这些老头儿,喝两口酒身子就垮了?”
褚婴脸色发黑。
其他长老也瞪着眼睛看褚婴。
“真年轻,真英俊啊,真让人嫉妒,把他的脸给打残了吧。”
“好主意。”
左宗主一听就来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