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晌午,阳光正烈。
肖彪靠坐在一把红木软椅上,乌青的左眼用冰块冷敷着,右眼恶狠狠地瞪向十米外,坐在阴凉下悠闲的方方。
“你他娘交不交人!别给脸不要脸!”
身侧警察给他撑着伞,却依旧挡不住蒸人的热浪。
他磨磨牙,心下愈发焦躁:
“把老子八个姨太太放出来!跪地道个歉,老子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
八个姨太太啊!就这么被一个娘们抢跑了?传出去不得被人笑话死,脸面都丢光了!
再者,那个小八前几天刚抢来,这几天正新鲜着呢。
不远处,方方偏着头。
宽大的外套衬的腰身更加纤细,白皙的侧脸上,红色擦伤还没来得及处理,眸光越过人群不知看向哪里。
肖彪摩挲着座椅扶手,眯眼瞥向不远处披着西装的长发姑娘。
啧!
这脸是真带劲!
带回去牙拔了,四肢废掉,任她有天大的本事也再使不出来。
红木软椅旁,站满穿着黑色制服的持枪警察,个个身形紧绷,气势骇人。
这么想着,肖彪盯着她的眼神越发灼热起来。
“乖乖认个错,老子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等我爹下班,他可没这么好说话!”
方方闻言翻了个白眼。
他半个字都懒得回,右手手指搭在引线上,左臂被宽大的西装盖着,一动不动的等着肖彪那所谓不好说话的爹。
呵,孽子。
人群最后方,林放也终于喘匀了气。
他将皮包从腰侧拉到身前,翻出闲置已久的手榴弹,手腕翻动,上下抛了抛。
嗯,挺好。
“李老师,帮我看下包。”
撂下这句话后,林放胳膊一挥转身就走。
“啊?”李老师下意识接住,怀里顿时一重,手忙脚乱的架着眼镜。
不是,度数这又涨了?
林期手里举着个什么荒谬东西?!
不能,大家都是个普通老师而已吧,哈哈谁家老师包里揣手榴弹呢?
哈哈不能。
灰瓦灰墙,棕红的门似乎是新上的漆,屋檐向外延出一块,投射出一片阴影。
三层石阶上方,方方坐在阴影下,坦然接受着所有人的视线。
肖彪等人几乎将四周堵死。
院子就在街口,与胡同内比,这地方还算宽阔。
“让一让,请让一让,你们挡道了。
“???”
紧绷的气氛下,一道声音突兀的插进来,突兀到有些诡异。
什么玩意?
众人均是一愣,下意识转头去看。
迎面而来的,是挥舞的手榴弹。
再往后便是一张儒雅斯文的面庞,清秀的脸上带着几分不好意思的笑。
见众人瞧来,他腼腆挥挥手:
“嘶让让呗,伤到人就不好了。”
挥动的右手握着手榴弹,匀称修长的手指准确搭向引线。
“”
肖彪今天窝囊气真是受够了,怒目圆瞪着:“你他娘的又是什么人?”
林放不理他,一路畅通无阻的走到了台阶下,站至方方身前。
院门紧闭,棕红色门板最中央挂着一把锁,三层石阶上面有一个两米左右的平台,刚好能坐下两人。
林放迈上石阶,弯腰搬了张小板凳,挪到方方身边坐下,两条长腿顺着台阶支下去。
手榴弹放在地上,炸弹抱进怀里。
两人同时歪歪脑袋,拽的二五八万,动作该死的一致,就是没一个人理他。
肖彪被晾急了,抬起胳膊就胡乱放出一枪。
“砰——”
子弹打在台阶上,不知道弹向哪里去了。
“你是什么东西!”
林放先是抬起脑袋看向方方,这才歪头笑着看过去:
“都堵到我家门口了,还问我是什么人?”
“你是这娘们男人?”肖彪眯起眼睛,扯着嘶哑的公鸭嗓:
“现在识相些,把这九个女人都交出来,没准老子心情好能饶你一条狗命。”
“九个?”
林放笑了声,懒洋洋的支住下巴,靠在方方座椅的扶手上,慢悠悠道:
“哪儿来的九个?肖二公子的夫人是明媒正娶,我们可没资格领走,剩下八个姑娘什么时候就成了你的?”
“你旁边不是还有一个?”
肖彪:“别跟老子叽叽歪歪,不交人等我爹来你们一个也别想好过。”
林放垂眸:“啧,孽子。”
方方扬眉:“啧,孽子。”
两人的手都整整齐齐的搭在引线上。
门口再次僵持住,没有一个人再动,都在等人来。
同一时间。
北大师生刚刚下课,正从校内朝外走,出去的路却被堵了个严实。
林放住的那条街是出校的必经之路。
“怎么回事啊?”
沈今年一把扯过前面的胖学生,迷茫的问道:“前面堵什么呢?”
他的身后还跟着宋维等人,背着布包均是满脸疑惑。
胖学生上午逃课去打牌,瓜吃的最是齐全,他用手背捂住嘴,小声道:
“咱师娘昨天来看林老师了,上午在东莞街吃饭被肖彪看见,觉得漂亮想抢回去当九姨太太。”
“没想到咱师娘是个硬茬子,一人把他那些狗腿子全打趴了,这还不够,又追到肖彪家里,把他八个姨太太全抢了回来。”
胖学生边说边比划:
“现在肖家带人堵过来了,林老师刚进去,两人抱着炸药包坐门口跟他们耗着呢!”
“!!!”
周围人一听顿时都急了眼,罗劲光一跺脚就想往前冲,被许钦光和宋维一起拉住。
“不是,那怎么办啊?!”
沈今年慌死了,继续扯住他问。
胖学生耸耸肩:“肖彪他爹官比我爹大,我也没办法诶卧槽!”
不知看到什么,他突然猛的往后退,远离人群后转身就跑,边跑边小声嘀咕:
“肖义正怎么也来了,这事大了。”
宋维看着不远处飞驰而来的汽车,心底一跳,迅速冲周围人道:
“我们都去前面拦着,人多了,没有正当理由他们不敢对学生动手!”
“好!”
学生们点头。
罗劲光率先往前冲,身后人越缀越多,跟了将近五六十人。
不知道为什么,肖义正跟死了爹似的,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子跑的比他们还快,下车后更是几乎跑出残影。
等他们靠近院门口,肖义正已经冲到了最前面。
肖彪大喜,猛然起身:“爹!”
“啪!!!”
响亮的回应。
残影抡圆胳膊直接呼了过去,随后便是一道震天响的怒骂:
“孽子!!!”
肖彪满脸懵的倒在地上,冰袋都不知道该往哪敷,场面顿时安静了三秒。
准备耀武扬威的警察:“???”
刚刚赶到,准备拦人的学生:“???”
这什么情况?!
林放和方方同时“啧”了声,炸弹绳也不牵了,两只脑袋凑到一起好像在看表演:
看吧,就说是孽子吧?
人头攒动的街道上,众人面面相觑。
空气安静的可怕,只能听见肖义正骂骂咧咧的声音。
“还不快给人家赔礼道歉!!”
肖义正拎起肖彪的肩膀,拖住他就气急败坏的朝前走,站在距离石阶三步远的地方点头哈腰。
“犬子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林夫人,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大人不记小人过!”说罢一脚朝肖彪踹了过去:
“道歉!”
“不是?凭什么”肖彪肿着脸,还有些不服气,没等话说完只觉得膝盖一痛,视线瞬间低了下去。
肖义正用力把他按在地上,身上蓝色军装都被气的颤抖,看着眼前的混账东西脑袋都快炸了:
“凭什么?人家林先生可是整个华北的军火大买办!”
买办,通俗点讲就是贸易活动的代理人,他们受雇于外国商人,向国内进口货物。
在这个世道,得罪了买办相当于断了自己的军火源头,他这个地头蛇也别想再做了!
浑厚的嗓音吼向肖彪,震的他耳朵发痛。
周围人更是噤若寒蝉。
沈今年张着嘴,呆呆的撞了撞宋维肩膀:
“咱们林老师这么权倾中外,吗?”
宋维嫌弃的往旁边窜了一步,皱着眉头:“你别学一个词就乱用。”
旋即抬头,抚手道:
“林老师牛啊牛啊!”
沈今年:你又好到哪去。
门廊处,林放理了理衣摆,施施然站起身。
“肖什么是吧?”
他将方方从椅子上扶起,两人立在一起:
“你说,今天这事,想怎么解决?”
没等那边的人回答,方方突然往后一缩,整个人都缩进林放怀里。
“先生刚刚他欺负我,还拿枪指着我。”
方方低着头,发丝垂落在白净的脸庞上,左手轻轻揪着林放胸前的衣服。
委屈坏了,声音都在发颤:
“吓死我了”
他垂下眼皮泫然若泣,丝毫看不出刚才提枪扛炮,指谁谁倒的架势。
被打了个乌眼青,手下二十多个跟班全废,姨太太一个没剩的肖彪:
“???”
你他娘在装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