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钟叔，这天都黑喽，你咋还在这里，做啥子喽？”
贵县，临江镇，周庄路口。
一个刚刚从镇里收摊回家的中年人，一边擦着汗，一边问柳树下正翘首以盼的老爷子。
“唉——”
柳树下，被称为老钟叔的男人叹了一口气，坐在了身边用木桩打造的凳子上，捶了捶酸溜溜的脖子。
“老朱啊，俺在等大锤哩！”
“大锤哥？咋，他不在庄上杀猪，又去哪里野喽？”
老朱问着，索性撂下了担子，也坐在了凳子上，慢腾腾摸出一袋烟草，借着月光卷了一管烟，递给老钟叔，“是那群学生娃的事吧？”
老钟叔也不客气，接过来叼进嘴里，顺手擦亮了一根火柴。
“可不，”老钟叔深深吸足一口烟，“今个儿凌晨，那学生娃的队伍开过俺们庄子，问他们是去干啥子的，就一个劲说长官不给讲。”
“还是俺眼尖，瞧见自己外甥也在队伍中，悄悄拎出来一问，嘿！好家伙，人家敢情是去进剿魔羽寨的！”
“行行行！”老朱不耐烦地摆摆手，也擦亮火柴点燃了自己的烟卷。
“一群新兵蛋子，家伙事都没几个，还剿匪呢！这你也信？脑子成浆糊了吧！”
“你爱信不信，反正俺信了！”
老钟叔瞪了一眼老朱，马上不服气地辩解着：“别的不说，人家外县的部队过境，一不偷二不抢，不征壮丁不要粮，几百号人马愣是咔嚓一声就过了庄子！你倒是说说，这不比县城里那些警察队、保安团强多咯？”
老朱依然不服气：“那又怎样，难不成还真能剿灭魔头山？当年正规军都没办成呢！”
“话不能这么说！”老钟叔慢条斯理地吸了一口烟，烟草冒出的火星越发明亮。
“那些学生娃念过的书，比老弟你吃过的盐还多哩！没准儿就化身关二爷，一路杀到魔头峰！”
“得了吧，”老朱依旧不信，但也不想在这个话题上争执，“这档子事，连县里那些拿饷银的老爷都管不动，你操那个心干啥子？”
老钟叔叹了一口气，抬头看看天色说道：“这几年啊，政府跟东洋鬼子打仗，没人管那孔霸王喽！”
“听周老爷说，新上任的县太爷也该到位了，可就是不见人影。”
“没人管那魔羽寨，他们就愈发嚣张，杀人放火绑肉票，最近还收上税喽！还有那李瞎子、孔魔头，时不时看上哪家黄花大闺女，不是强娶就是硬抢！要各家交的大洋，也是没完没了的，你说这可咋活？”
“这几天，镇里头杂货铺的老黄家，父子俩都被抓了；书店的唐书呆子，闺女也给抢走了！”
“你闺女婷儿不是就要回来喽？官府不操心，你也不操心，万一被魔羽寨的人抢走了，看你跟谁哭去！”
老朱闻言一愣，脑袋一拍：“啊呀，你要不说，我还真给忙忘了！我的这个脑子，糊涂啊！”
他蓦地站起身来，焦急地一把揪住老钟叔：“老子的闺女，可是十里八乡闻名的美人胚子，要是回来了，非被魔羽寨那些天杀的看上不可！”
“老钟叔，你快说，有啥子法子除掉魔羽寨？俺支持你！”
老钟叔被他摇的难受，心里嘀咕着这老朱平时傻不拉几的，屁事不管，一听闺女有事就发癫，也忒过了点儿！
“诶，别急呀！”
老钟叔推开老朱，“现在不就等着大锤的消息吗？庄里头周老爷可是说了，一但那群学生娃子打得像点样，庄里的青壮就全都抄家伙，一起杀上魔头山！”
“官府见死不救，俺们就自己救自己！”
老钟叔正说着，庄头土路上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踢得路途坷噔作响。
南方地区马匹极其稀少，能拥有马匹的，除了军方，剩下的非富即贵。
老钟叔侧耳一听，高兴了起来：“是大锤！大锤回来了……”
明明月光下，万籁此都寂的周庄，不一会儿却忽然躁乱了起来。
“每家每户都不要闲着，都给我抄家伙！”
周庄大地主周闲穿着长袍马褂，带着几个下人，火急火燎地在周庄四处走动。
“那群学生娃，已经攻进了魔头山第一关！咱们这么多年受的折磨，今天统统都要还回去！”
“官府不动，咱们就自己上！今个就是个死，咱们也要一锅把魔头山这个毒瘤，给他个连根拔起，永除后患！”
月光下，家家户户点起火把，燃起灯笼，庄里的青壮年齐齐出动，有的拿起自家的土枪猎枪，有的抄起周老爷发的枪械，实在没家伙的，就抡起杀猪刀、打狗棍，不一会儿就集结了一支人马，杀气腾腾地向魔头山方向开去！
“听说孔魔头被杀了，真不真的？！！”
“那还有假？头颅都被当球踢喽！魔头山附近那几个庄子，已经派人上山帮学生军剿匪了，有人还亲眼看见哩！”
“卧槽，这么神勇！这个孔魔头孔文祥干的坏事，哪里数得清，死了活该！”
“可不！除了那个李瞎子李卓远，最坏的就数他了！咱们这次围剿，非得把魔头山连泥土都犁一遍不可……”
周庄的出征好汉，一边七嘴八舌地讨论着，一边健步如飞地前进着……
魔头山前，第二关下。
关楼上，刚刚带兵赶来的孔文霸，俯身靠在城垛上，凭借着月光、火把，眺望着战况。
“大哥！这群兔崽子，兵力倒是越来越多了！”
第二关守将黄大海抹抹汗水，在一旁着报告战况。
“他们下午刚刚攻下第一关，就马不停蹄地继续进犯！又因为缴获了第一关兄弟的武器，火力大大增强！”
“除此之外，山下临江镇的几个庄，都派人来增援了，人数还不少！”
“这帮兔崽子！”李卓远勃然大怒，“等老子解决了这群学生军，看我不一把火烧了那几个破庄子！”
孔文霸却没有说话，压制着冲天怒火，耐着性子仔细地观察着关下的学生军。
他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天兵天将，能把他那个能征善战的堂弟，都给打得落花流水了。
总体上进退颇有章法，部分人枪法好得可怕，战术动作熟练得像个老兵油子！更主要的是，根据消息，这些瓜娃子明显还是没参加过几次实战！
孔文霸吃了一惊，妈的别说四弟了，就是自己，一不留神也得栽跟头啊
哼！孔文霸想着，又发起火来。
妈拉个巴子的，管你是啥子牛头马面，落到老子手里，就是骨头，也给你捏成灰！
“不对，”旁边的冯成林忽然皱了皱眉，开口说道，“这些学生军明显已经是强弩之末，现在几乎就是来打酱油的，实际上全靠那些庄里的青壮镇场子！”
“听枪炮声，火力也弱了许多，别是有什么诡计阴谋吧！”
“嗨！”旁边的老五李军辉撇撇嘴，满不在乎地说道，“三哥多虑了，谁没事打夜战啊？”
“再说了，那群新兵蛋子估计是第一次实战，家伙还没摸热乎呢！打一次仗，不得歇好几天才能缓过来？”
李卓远听着，也撇撇嘴附和道：“料那群兔崽子也不敢夜里动手，咱们暂且歇息一夜，明个儿一鼓作气，连带那些庄丁统统团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