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孵化园,木晨曦就把于冉的方案给沈时玖和杨小满说了。
五车老哥最近项目繁忙,对于公司日常事务基本处于放任自流的状态。
给他打电话,他就一句话,“木总说什么就是什么,别的事情我不操心。”
九九面露难色,“这项目我出力少啊,你们俩决定了就行。”
小满看看少爷,眼神又落到木晨曦身上。
初创团队遇到这种自我谦虚的情况,有时候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时间长了,容易陷入各自为战的局面,而且会让团队变得涣散。
木晨曦说,“九,你还是说说你的意见吧。去年既然大家都已经决定了,我们现在已经是在一个公司里了,我虽然是法人,但你和小满,还有五车老哥都是股东。大哥的事情不去说他,毕竟他投钱了,只挂一个顾问的虚职,他说不管没有问题。”
又说,“小满的游戏,你也出了不少文案,有些冷僻古文也是你找来的,古文相关的背景剧情脚本也是你写的。虽然大部分工程量都是小满自己在做,但少了你这灵魂一笔,这游戏取得不了这么好的成绩。《木木镇》也是一个道理。”
小满说,“木总说得对,沈总,我们公司四个人要拧成一股绳啊。”
沈时玖自己想了一下子,忽然觉得自己是有一点儿设身处地得过分,有时候自己太客气了,反倒显得人家好像很殷勤一样。
他想到这样一层,就点了点头说道,“按我的想法,我觉得我们毕竟在发行这一方面没有什么人脉,AQA是曦木你以前攒下来的人脉,而且和破烂客栈的合作也不错。我觉得可以按照AQA的意思来。”
木晨曦说,“这几年我们净忙着开发了,也没说在圈子里找几个UP主或者媒体混脸熟,这种时候倒是显得AQA就是唯一救命稻草一样。”
说罢就是一阵苦笑,接着他就把他自己的意见说得明明白白的了,“我也想按他的意思来,毕竟版号这种事情,不抱大腿真的不好弄。”
小满说,“也别说什么没和UP主和媒体混脸熟,发行商十个有八个不靠谱,能有AQA这样一家就不错了。再说,粉丝也是我们自己在攒。反正,我同意,签吧,缓一个月,正好我们还可以最后再清理完善一遍。”
“行。”
木晨曦拿出了电话,给于冉发去了消息,【冉总,我们大家都商量过了,同意你们的方案,合同上的事情我们再细化一下,到时候我把我们修改过的合同发给你。】
于冉很快就回复,【好的,谢谢。】
后来他们三个人又把合同的条款仔仔细细抠了一遍。
合作的事情总是在商言商的,合同里有些措辞不清楚的地方,还有一些没有考虑到的风险,他们三个人商量着给修订了一下。
“可能,签合同之前搞得越细致,签合同之后的纠纷就越少,”木晨曦说,“诚信也不是随随便便说说就算。”
九九说,“你当年和冉总在那个公司签过不少合同吧?”
“没有,”木晨曦说,“我们负责看合同,执行合同。签合同是销售的事情,不过有些技术会议,还有讨论合同条款时会叫我们去。”
小满说,“挺好的公司,现在认真做事的公司不多了。我听于冉说,你以前在公司里还很拘谨,像个小白一样。”
木晨曦笑了,“你在说废话,谁刚毕业的时候不是小白,哈哈。”
“你真是因为特别喜欢游戏,所以毅然决然辞了职?”
木晨曦沉默了一会儿,回想起以前,那些迷茫的日子。
过了这么些年了,不过弹指一挥间的事情,那时候却觉得未来很遥远,好像要用一辈子的时间去过才能长大一样。
他现在也不知道那种想法算不算是一种浮躁,那会儿岳总私下找他谈话,说优秀新员工奖给他,还意味深长地说年轻人好好磨砺一下就行,要磨砺,要沉淀。
他大学毕业的时候和所有的毕业生一样,都是带着对职场的忐忑进入职场的,也会有幻想着自己如何整顿职场的时候。
他觉得可能自己最大的幸运就是第一份工作的职场氛围还是很好的。
公司业务明晰,管理很扁平,他们不需要操心任何部门以外的事情,压力到了领导那里,领导不会再往下传递,一切只需要按部就班地进行就是了。
新员工培训,公司大领导还三番五次地强调,“自己什么职位就承担什么责任,搞不定的事情找领导,领导就是帮你们承担压力的。”
实际上也确实是这个样子的,总的来说,那种行业顶头的公司,虽然工资不高,天花板看起来也不高,但在没有什么精神内耗的环境里,可以学会很多钱买不来的经验。
躺平是贬义词,卷也是贬义词,他那时候模模糊糊觉得这样粗暴定义是不对的。
后来经历多了,慢慢也弄清楚了‘豁达’和‘躺平’的区别,也弄清楚了‘奋斗’和‘卷’的区别。
所以为什么离开那里?
他心里有两个原因。
于是他就回答说,“一个是焦虑,还有一个是,确实想着游戏。”
九九问,“为什么焦虑?”
木晨曦说,“不知道,你们有没有那种白天晚上都在想工作的感觉?一天到晚都在想,生怕做不好。”
小满说,“即使是我之前当主程序员的时候,也算是个小头目吧,我也没有这样的想法。可能我对那凉薄的公司没有一丁点儿感情。是不是你太重情义?呵呵,曦木你一直都这样。”
木晨曦耸耸肩说,“我们那个行业,工作如果出了纰漏,给客户调试安装的设备出了问题,客户整个工厂都要停摆,小则一晚上损失几十上百万,多则……多则死人。所以一整天都绷得很紧,有一回,下午六点接到领导电话,其他人手里的项目出了问题,因为我近,让我马上去处理。”
他娓娓地继续道,“那个客户的厂子,一停下来,一晚上损失两百万起步。明明不是我的事情啊,我神经紧绷得要命,一直排查,一根一根地抽烟,一晚上抽了两盒烟,最后发现是他们的工人乱动了三根接线柱,出了问题之后又动了软件。”
九九问,“你们领导应该对你的表现很满意吧?”
“很满意,转头就抄送邮件,大区通报表扬了。不过,搞定之后第二天,我睡了整整一天。”
小满说,“太有责任心了。”
“嗯,敏敏也这么说。”
小满摇摇头,“你这还真不是自夸,我可能能体会到一点,太在意自己能不能做好一件事情,所以最后紧张,焦虑。责任心太强,不能去干需要责任心的工作。”
木晨曦笑了笑,“所以搬砖烧电焊打螺丝更适合我一点。辞职之后就戒烟啦,再也没抽过。真的是焦虑和消耗,成倍成倍地消耗,所以……其实我有时候觉得我自己挺脆弱的。”
九九劝他,“那你不能这么说,你看,搬砖、开发游戏,就很适合你。出去摆摊你也没有内耗,这样就挺好的。”
“对,挺好的。”
小满说,“其实我们也都各有各的理由,为了这件事情凑到一起,也都付出了各自的代价。好了好了,来,看看下一条,不可抗力终止条款。”
九九说,“这个要具体约定哪些不可抗力呀。”
小满问他,“具体哪些?洪水?火灾?地震?”
“把战争和瘟疫加上去。”
“啊对对对。”
几个人在孵化园的嗡嗡声中,琢磨着合同上的条款,竟然也觉得那枯燥又饶舌的文字也变得有趣了起来。
木晨曦觉得自己到了人生的这个节点,好像体会到了两个字——成熟。
他心里幽幽叹了一口气,为什么我十几岁的时候不能成熟呢?
又想,没什么,都是人生的财富。
心里又变得更豁然了许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