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又大又小。
许淇开着小车,一家三口带着小高也来逛庙会了,然后他们就听见一阵悦耳的歌声。
许盛说,“那边有歌手唱歌,挺好,走走走,过去看看。”
许淇听出来那是方敏抒,犹豫了一下,但爸爸抱着许冰走在前面,她没辙,还是跟了上去。
高君凑在她身边说,“师傅,好像是你朋友在这里唱歌。”
许淇说,“听出来了,不用你提醒。”
庙会里人来人往,其实为了这对艺人驻足的观众不多,大约十来人。
许淇跟着爸爸走过去,牙牙兴奋地招手,许盛就把儿子放到了地上,小孩子天真,圆球一样地他挥着他戴棉布手套的手鼓起了掌。
不过他们站在人群的一侧,方敏抒没有注意到他们。
许淇站在爸爸一侧,此时,木晨曦已经弹着钢琴,他们要唱下一首歌了。
钢琴的和弦很简单,节拍也很简单,但是方敏抒的歌声不简单。
宽和里带着一些温柔的沧桑,而且是法语。
“伊莲,我的名字叫伊莲,我是一个女孩,和其他女孩一样。”
“伊莲,我有我的欢乐和忧伤,这就是我的生活,就像你们一样。”
“我想找到爱情,只不过想找到爱情。”
……
“伊莲,如果每夜都有,美梦与诗歌,我会别无所求。”
……
“就算,如果我的照片,能出现在所有报纸上,每周都是”
“可是没人,在晚上等着我,当我晚归的时候,没有人让我心如鹿撞,因为聚光灯熄灭了”
……
“就算,你们在电视上,看到我,欢歌笑语”
“可是没人,在晚上等着我,当我晚归的时候,没有人让我心如鹿撞,因为聚光灯熄灭了”
“……我所有的忧伤,都会被忘记,在将来的某天里,当我找到爱情的时候,当我找到爱情的时候……”
“Quarouverai l039039amour”(当我找到爱情的时候)
“Quarouverai l039039amour”
“Quarouverai l039039amour”
……
她的声音渐渐淡出,围观的行人没吝惜自己的掌声。
许淇身边有一对小情侣,男的说,“这声音太有味了。”
女的笑笑,“可惜听不了第二遍。不过,这首歌叫什么?”
“我也不知道啊。”
他们准备继续唱下一首歌了,高君拍拍许淇的手臂,“师傅,走了啦,盛叔都到前面去了。”
“哦?”许淇晃了一眼,发现爸爸果然抱着弟弟走远了。
于是她赶忙追了上去。
爸爸问她,“你知道那首歌叫什么名字吗?”
“听过,”许淇说,“《我的名字叫伊莲》。”
她瞥了眼爸爸,发现他微笑着,却好像在想着别的什么,于是问道,“这歌很老了吧?听得你这个老文青回忆起青春了?”
父女两人说话说到这儿,小高很会来事地把牙牙接到自己的身上,说去前面给牙牙买肉饼吃,然后抱着小孩走远了。
许盛笑笑,“这小高挺懂事。”
“他在追你女儿呢,有你这样当爹的?”
许盛不予回应,片刻后,却问,“心动吗?”
许淇愣住,在这个充满烟火气的热闹小街里,她发觉自己居然跟不上老爸的节奏。
许盛笑了笑,仍旧闲庭信步,似已拿捏了女儿的心思。
许淇说,“行吧,算你猜对了。”
“以前你挺潇洒的,怎么现在越来越拧巴了?”
“不知道,”许淇耸耸肩,“老了,没激情了。”
“你看刚刚弹琴那个小伙子,跟你差不多一般儿大吧,不也是很有朝气的吗?”
“你知道那小伙子是谁吗?”
许盛问,“是谁啊?”
“他就是木晨曦,旁边唱歌的那个就是他老婆。”
这回轮到许盛停住脚步了。
许淇满以为这样能镇住爸爸一下,哪知他只是呆立了片刻而已,又恢复了寻常那个轻松的神情。
他说,“可能……我可以回去给这俩人画个速写?说着他从他的包里把速写本掏了出来。”
许淇嘟嘴了,像是在生气,又像在撒娇。
“好了,小淇,”许盛说,“你不是说早就放下了吗?”
“你以前只听我讲起过,现在看到本人了,你有什么想法?”
“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他太执拗?”
许淇点点头,“是的。”
许盛笑笑,抚了抚女儿的头发。
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男人,抚摸着一个二十七八岁的、面相已有几分岁月积淀的女子的头发,这个场景引来一些行人的侧目,但这对父女旁若无人。
许盛说,“你不是不喜欢执拗,你是不喜欢他的执拗不放在你身上。我应该还是明白你的,小淇,你是个孤单孩子,这是我的错。”
“好了。”许淇莞尔,反而安慰起了爸爸,“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过不去心里那个坎。”
她的坎,指的是觉得高君太小。
她望着前方不远处,小高正在喂弟弟吃东西,一个是大男孩,另一个是小男孩。
她轻轻叹口气,“小高挺好的。”
“你心里把他当男孩,还不是男人。”爸爸说,“我想可能你们分开一段时间会比较好。”
许淇说,“要说离开,他应该有这个气性。”
爸爸刺破她,“你又舍不得。”
“不孝爹,什么话都叫你说完了。”
许盛微微一笑,“男孩总需要个什么事情成为男人,少年总要长大,但是他心目中有块地是给白月光留的,白月光不一定是人,可以是很多事物。”
那……许淇想,木晨曦心里的白月光是游戏,小高心里的白月光是什么?
许盛说完话停顿了片刻,又把自己的速写本掏了出来,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许淇喊他,“你干什么去?”
爸爸没回头,只是摆了摆手。
女儿无可奈何,只好先去找弟弟了。
高君抬眼看见她过来,一手拉着许冰,另一手上来拽她,一个‘不小心’碰到了她冰冷的手。
她瞄了小高一眼,高君傻笑着,眼神躲闪开了。
许淇想,这小子,总想蹭蹭。
也是,他才二十岁,正是极度渴望温柔乡的年纪,心里不知道有多少苦闷藏着掖着。
一个卖莲子羹的大爷拉着一辆人力三轮车走了过来,高君有一点点儿挡大爷的路。
许淇故意抬手钳住小高的手腕,把他拉到路边上,然后说,“看路。”
小高脸微红,“知道了。”
又问,“盛叔呢?”
“他觉得我前男友比较帅,”许淇呛他,“去给他画速写去了。”
“啊?”高君摸不着头脑。
许淇轻描淡写,“就是方老师的老公。”
“哦。”
高君的声音很小,但还是穿过了嘈杂被许淇听见。
许淇看见他脸上露出复杂的神情,她看了片刻,觉得他脸上应该没有沮丧的意思。
唉……
她在心里又叹息了一声,心中的天平又朝着赶他走的那边倾斜了一下。
大欺小太容易,她想,让他出去看看万水千山,如果还能回来,再说。
出走半生还能回来的才是永远的少年。
被火烫一下就落荒而逃的,算不上扑火的飞蛾。
她也自顾转身朝着木晨曦的唱歌摊子走去了,高君喊她,她没答应,过了一会儿,高君抱着牙牙追了上来。
他问,“盛叔为什么回去给他们画速写呀?”
她说,“可能那法语歌让他想起了一些往事,我也不知道。”
她耸耸肩,估计这歌十之八九和她从未见过的妈妈有点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