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能驱邪的道士吗?”一个小孩远远看着孔墨,高声问了句。
孔墨没有搭话,不管大人还是小孩,男人还是女人,在他眼里一样的面目可憎,除非给自己留下好感的家伙,不过他们终究有一天,也会让自己产生厌恶感的。
“你刚刚吃了我家找道士的告示,你是不是能驱邪啊?”小孩向前凑了几步,又问道。
孔墨这才注意到自己手里捏着的纸张,上面的字迹模糊不清,他摇了摇头,心中苦笑,自己哪里是什么道士,不过是个被命运捉弄的可怜虫罢了。他抬头看向那小孩,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无奈。
“我不是什么道士,是个坑蒙拐骗的坏人,你应该快点回你家大人旁边去。”孔墨的声音沙哑,他试图站起身来,但身体的疼痛让他又跌坐了回去。
小孩似乎并不介意孔墨的话,反而好奇地凑得更近了。“那你为什么吃掉我家贴的告示呢?”
孔墨攥着拳头,解释道:“我有异食癖,没东西吃,就”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上面还沾着纸张的碎屑,他没有对视小孩的眼睛,只是用阴毒的眼角瞥着小孩。
耳畔响起一个中年女人癫狂的嘶吼声,还有一个老婆婆的哭嚎声。
“天呐,天呐,这日子可怎么过啊。好好的人,怎么就糟了撞客,变成这样一副鬼样子。”
“唉啊,为什么,天爷啊,为什么总是和好人过不去啊。”
“我妈又犯病了,医生说是得了癔症,村里的神婆说是中邪了,已经闹了好几天了。”孩子苦恼的叹了口气,“你要是没地方去,就等我妈发完病,我让我奶奶给你安排个住处,住我家帮我家干活吧。”
“嗯。”孔墨应了句,然后便站起身敲门,他留下了。
住下之后,孔墨才发觉这户人并不像自己想的那么和睦,孩子他妈,作为病号,应该会受到全家人的关照,可是她每晚却被丢在猪圈旁边过夜,他爸是个赌鬼,总是在一个简陋的棚子下打牌玩赌,老婆子的老伴看来是过世了,墙上挂着他的遗像。自己被丢在柴房,饭食他们是不愿提供的,各种杂七杂八的农事儿倒是特别让他心身劳累。
家里的各种活几乎都压在了孔墨身上,除了做饭。要不是怕孔墨挤上餐桌舔一口桌子,这些人甚至就连做饭都会丢给孔墨,然后再让他滚出去,这个沉默的小子不管他们怎么使唤,都是沉默着垂下脑袋,从来不发脾气的,这还只是刚过第一天,孔墨只感觉自己全身都要散架了。
“又添了一张吃白食的嘴,活儿没干多少,还好知道不舔着脸来吃”那老太婆在餐桌上咕哝着。
“少说两句,人家又不闹事,不要钱,就别指望他能顶起所有事儿了。”老太婆的儿子扒着饭,声音含糊不清。
“一个半大小子了,还不如你那婆娘刚进门时能干。”老太婆还在絮絮叨叨。
晚餐时分,卧在柴草里的孔墨又听到了对他的不满,自己对这些人的厌恶更重了,他大约也猜到那个女人是怎么中邪的了。
“这就是寄人篱下的滋味吗?苦,酸里透涩的苦。”孔墨趴在一堆木柴里,看着女人犯病,“中邪的家伙都比我活得有滋味了,闹一闹,说些疯话就能填饱肚子。”
太乖巧的孩子是不会收到礼物的,也是不会有惊喜的。
孔墨对那个中邪的病人倒是很好奇,她天天都要犯病几回,一犯病就要肉吃,不管生熟,全都往嘴里塞,晚上也要发病一会儿,最差也能争到一床褥子,第二夜闹的格外凶,女人抱起她婆婆咬下了老东西的半只耳朵,这让女人成功占据了一间黄泥夯的卧房。
孔墨喜欢观察不正常的人,这个中邪的女人,是整个家里最吸引他目光的人,短短两天,孔墨就摸清楚了她发病的时机,言辞以及想要的东西。
“我知道怎么治好她了。”在第三天,孔墨突然发声了。
“你有办法。”那老太婆听到这话,浑浊的眼睛里立马迸出闪亮的光,后来眼睛又黯淡下去,“毛小子知道什么,还不出去劈柴去。”
孔墨垂着头,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她要正常饮食,还要住房子,这是人才应该有的欲望。”
老太婆听了,抽了一根棍子就要抽他,嘴里还叫嚣着:“毛小子懂什么?”旁边她儿子拉着她,低着嗓子,“妈,可不能打了,这骷髅棒子,打伤了就不能干活了,打死了还要我们抬出去丢。”
“哎呀,好人呐,为什么就这么苦命呐。”老婆子丢了棍子,哭嚎着跑出门去了。
“你真能治她?”男人凑了上来,问了句。
孔墨垂着的头点了点。
“需要什么?”男人又问。
“让我吃饱,别打我。”孔墨回了句。
男人松了口气,不就是吃顿饱饭嘛,简单,两个掺了麦麸的窝头就给他对付了,可是想到还要架笼屉蒸,男人就又垮下脸。
“你先看看吧,晚上会给你留饭的。”
孔墨走进屋子,盯着中邪的女人瞧,女人模样消瘦,在炕上裹着破旧的红被面被子,在她面前,还摆着一碗剩米饭,碗里插着三柱香,女人看人进来,就叫喊起来:“老矬子,你还敢找人,你活不过五十三这小生看着新鲜,倒是好吃的紧”
“哎呀,奶奶呐”老太婆脸色煞白,哭嚎着跑出来跪在女人面前,“大仙呐,是我老东西不懂事,让生人顶撞了大仙,大仙高抬贵手,放过我”说着,一面自己扇起耳光,一面求对方放过自己。
“肉,我要吃肉!”披头散发的女人猛一抬头,发狠的盯着孔墨。
“有肉,我这就去拿。”很快,一碗蒸好的腊肉就被老太婆端到女人面前。
孔墨只觉得心烦,这个老太婆年纪可能还不过五十三,可她却看起来就像快七十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小眼睛眯起来,就念叨起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来,声音不大,但是所有人都能听到。
“都天大雷公,霹雳遍虚空。刀兵三十万,煞炁镇乾坤。揭石飞吵使,掣电破群凶。铁面擒妖怪,狼牙啖疫瘟。大力摧山岳,天威啖黑风,黑天雷技震,万鬼绝无踪,号令传天敕,炎散紫洞中。如有不伏者,法令辄不容。上至魁罡足,下至九泉中。都天大雷火,摄为清净风。”
念完,孔墨才续了一句,“我要吃肉。”
“杂种,你瞎凑什么热闹。”男人突然就暴怒起来,拳头就往孔墨头上砸。
“畜生啊,你没看见你媳妇安静了吗?”老太婆狠狠敲了她儿子一个暴栗,又赔着笑,“道爷,有肉,你看这应该怎么弄?”
“先吃饭吧,吃饱了好动手。”
孔墨没有理会男人的怒火,他径直走到桌边坐下,独自占据老太婆端来的腊肉。男人伸出的筷子捞了个空,气冲冲的摔筷子走了,蹲在门口。女人也不再叫喊,只是呆呆地蜷在炕上。他家的小孩早在女人发病的时候就跑出去了,也不知道在那里躲着。
孔墨吃着腊肉,那老太婆就在他身边絮絮叨叨。
“唉,我这儿啊,名字叫何大,从小就身子弱,我一把屎一把尿的带大的”
“尽说废话。”孔墨咽下口里的腊肉,回了一句。
“道爷,中邪的是我儿媳妇,他叫王莪,保不定是什么时候去荒山劈柴,在死娃娃沟里遭了撞客,那地方邪性,然后就抓着我和我儿子又抓又咬的,这是猫妖啊!对了,她属猴的,生辰是”
孔墨吃饱了,转头就拎起砍柴刀,向王莪屋子里走。
“道爷呐,可使不得啊,这是我儿媳妇啊,花了钱娶来的,还指望她好了做家务,可不能杀了啊。”
蹲在门口的何大听见这话,也拦住孔墨,虽然这个年轻人念经还不错,应该是个有本事的,但是,那也不能杀了自己媳妇啊。
孔墨推开他们,走进了王莪的屋子,屋内昏暗,只有几缕阳光透过窗户的缝隙投射进来。孔墨环顾四周,只见屋内一片狼藉,家具散乱。他走到炕边,王莪正躺在炕上,呼吸急促,四肢不时抽搐。
孔墨扳着她的肩膀,把她转了过来,王莪起先还不愿意,叫嚣着让矬子俩把孔墨赶出去,但是当砍柴刀架脖子上之后,她还是乖乖转过来了。她刚转过来,孔墨的手就捏住了她的一只乳房,王莪尖叫一声,就动手推开孔墨,两手护在胸前。
“呵呵,我第一次见,中邪的人还会怕死怕羞。”孔墨一句话戳破了一切,王莪中邪的剧目都是假的,她根本就没遭邪祟。
站在孔墨身后胆战心惊的何大母子俩得知真相了,恼羞成怒的冲到孔墨面前,一把扯住王莪的头发,把她从炕上扯到地上,两条短腿把她像皮球一样踢的满地打滚。
“屮你妈的,你个坏种,居然敢骗老子。”血溅到了墙上。
趁着儿子打老婆的间隙,老太婆不知道从哪抽出来一条皮带,劈头盖脸的抽,“好敢咒我活不过五十三,儿啊,这贱人就该打。”说着,把皮带塞儿子手里,从地上抓起一把碎石塞王莪嘴里,扇她的耳光。
王莪的惨叫一直从晚饭后持续到天黑,即使是天黑,他们也不让王莪好过,直接把遍体鳞伤的她锁在猪圈里,任由她在猪的粪便里蜷曲着流血,让她好好反省自己的过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