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爱火耷拉着脑袋回到警局的时候，发现所有的人都在看着他。
曾经的同事们，纷纷放下手中的文件，恨不得把眼珠子都安装在自己的头上。
自己走到哪边，他们的视线就移动到哪边。
只要自己一转过身去，背后就传来细细碎碎的讨论声。
那种感觉，就好像自己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同事们都在八卦自己一样。
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可现实却是，为众人抱薪者，必使其冻毙于风雪。
电视上的那番言论，得罪了多少人，又牵扯了多少人的利益。
一句话，就否定了当下建立起来的制度。
一句话，就否定了整个法律。
一句话，就让蓉城的百姓们，觉得所有的苦难都是那些制定规则之人造成的。
年轻的李爱火，并不知道自己闯下了多大的祸。
“你呀你，你还敢回来！”
唐龙突然出现在李爱火的面前，狠狠地揪住了他的耳朵，一路上边责备，边训斥。
“让你在电视台乱说。”
“你不知道局长都收到了多少个电话。”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蓉城都成了哥谭市呢。”
唐龙故意放大嗓门，他的声音完完全全盖过了那些在李爱火背后细细碎碎的讨论声。
似乎是想表现得很愤怒，要严厉批评一下李爱火。
实际上，唐龙的心里跟表面上的愤怒，完全相反。
看着自己的年轻一辈如此有思想，能够一针见血地指出这个社会的问题所在。
他很高兴。
他不是一个单纯的教条主义执法者，而是一个真正的有血有肉的人民的依靠者。
哐当——
一脚踹开了办公室的大门后。
唐龙揪着李爱火的耳朵将他推了进去。
“滚进去，看我不收拾收拾你！”
唐龙叉腰大吼着。
脾气一向很好的他，此刻也在众人面前生了气。
没有人敢上来劝阻，虽然都是同事，但没人愿意跟李爱火沾上点关系。
砰——
办公室的木门再次关闭。
局内再次陷入了安静的氛围。
“你以为你在电视台说了那些话，就可以很拽吗？”
“没人把你当英雄，只会觉得你是个小丑。”
“这个社会依旧如此，你没有改变什么。”
跟李爱火想象得相反。
唐龙并没有痛斥自己，也没有揍自己。
而是像个经受过磨难的老人，要把自己的经验传授给小辈一样。
语重心长地跟自己讲解着这个社会运行的道理。
“首先，你是个执法者，你必须坚定自己的立场是什么。”
“不要暗讽警局，法律”
“你懂什么是社会吗？”
李爱火身体笔直地站在原地。
不知道为什么，听着师父的唠叨，心里也莫名浮现出一股幸福的感觉。
就好像，小时候你在外边闯了祸，母亲唠叨你一个样儿。
“师父，别说了。”
“我知道我的立场是什么。”
“我的立场就是，永远跟人民站在一起。”
唐龙还想说着什么，想要以自己的老资格，老资历，教训教训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
可是他却坚定地说：自己永远跟人民站在一起。
只觉得胸口一热，说什么话也没有用了。
对和错，并不是永恒的。
只有相对的。
有时候，人民也有错误的一面。
那时，你还会跟他们站在一起吗？
“有人报警，说一伙外卖员围攻了美团总部。”
“现在他们堵在总经理办公室内，正在威胁总经理。”
“我命令你带人去镇住这群外卖员，不要让他们闹出人命。”
“谁对谁错，你自己心里拿捏。”
唐龙发布完任务以后，满脸哀愁地转过身去，不再跟李爱火对视。
他害怕。
害怕自己那无比现实的言语，会浇灭一个年轻人的一腔热血。
自从腿瘸了以后。
他便学会了妥协。
人无完人。
制度也没有完美的制度。
法律也没有完美的法律。
他这种职位上的人，能做到的东西很少很少。
说那些大话，是没有用的。
关键还要看，你要怎么去做。
李爱火，你想当英雄？
你能忍受当英雄的代价吗？
拥挤的机场内，一个戴着鸭舌帽无比慌张的男人，跌跌撞撞地来到了登机口。
“您好，请出示身份证。”
工作人员抬头望去，发现男人戴着墨镜和口罩，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
“我是外籍，只有护照。”
男人慌张地将自己的护照拿了出来。
工作人员瞅了瞅上边的照片。
“克里斯，能摘下你的口罩让我看看你的脸吗？”
工作人员连忙发问。
男人听到这个要求，整个人显得更加慌张了。
他并没有照做，而是警惕地反问：“为什么？我有我的自由！你们不能强制我。”
工作人员皱起了眉毛，心中越发怪异。
他没有跟男人纠缠，而是扣留的护照，点击了柜内的紧急按钮。
“不好意思，请稍等一下，我还要核对一下信息。”
男人的神经开始变得紧张，周围发出的任何动静，他都无比在意。
脚步声，说话声，甚至是呼吸声。
都能在他的心境里，引起涟漪。
“顾一凡。”
突然，工作人员喊道。
男人下意识地抬头答应：“干嘛？”
二人对视起来，氛围立马变得尴尬。
踏踏踏——
这个时候，潜伏在机场内的警方，也快步冲了过来。
顾一凡一头猛猛扎进了人群之中。
曾经的大明星，曾经万人敬仰的偶像，如今却像只人人喊打的老鼠，被人追赶着。
强大的落差，使得他的内心有一种极度的不平衡。
呼呼呼——
剧烈奔跑时的呼吸声，充斥在他的耳朵里。
时间仿佛一点点变慢，他左右看去，发现周围的人，都用一种嫌弃的目光看着自己。
最终，他停靠在了一扇玻璃门前。
一群警察手持防暴盾牌慢慢逼近。
顾一凡回头望去，看着一架客机正好起飞而去。
心心念的加拿大再也回不去了。
这里的法律，不会纵容任何一个吸毒者。
不管他是什么身份，不管他能给这个城市带来多大的利益。
“顾一凡，举起手来。”
“把帽子脱了，口罩墨镜摘下来。”
一个警员大声呐喊。
顾一凡的名字，响彻在整个登机口。
曾经的当红偶像，却落得个如此下场。
周围的群众，纷纷通过人群的间隙，想要拍下顾一凡最后一刻狼狈的模样。
为什么？
为什么是我！
顾一凡觉得这个世界不公。
他捏紧了拳头，可是却不知道要挥向哪里。
那个送外卖的家伙。
那个看上去傻愣愣的人，究竟是谁，叫什么名字？
不甘，他十分不甘。
自己居然被一个无名小卒，玩弄到如此田地。
“不要反抗，慢慢趴下。”
警员们慢慢逼近。
顾一凡陷入绝境，看着一双双好奇的眼睛，最终他不得不双手抱头，贴脸趴在了地上。
摘下帽子眼镜和口罩过后。
顾一凡的真面目，终于显露了出来。
他的表情憔悴了不少。
眼睛深深地凹陷下去，眼眶周围全是黑色的眼圈，头发乱糟糟的，头顶竟然还秃了一块儿。
“顾一凡？真的是他吗？”
“哈哈哈，是真的！”
“快拍下来，发到网上去。”
曾经成就自己的摄像头，此刻也见证了他的落寞。
好几个警员，分别守在他的前后左右，押着顾一凡朝机场的出口走去。
顾一凡还是和往常一样，哪怕是落魄了，也会受到众人的关注。
闻讯而来的记者们，早就在机场门口架好了镜头。
财不配位的人，被吹捧得越高，也会摔得越惨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