颂克见佘织眼神涣散,呆立原地,举手于她面前晃动,唤道:“佘织姑娘,佘织姑娘……”
半晌,佘织眼神方才凝聚,苏醒过来。
“姑娘何故如此?是否被魅罗刹所吓?”
佘织凝了凝神,道:“啊?不不不,唯寻思那老板娘怎会成了魅罗刹?”
“一念起,万物生;一念落,天地宽。”颂克抬头望向时卷时舒的天上云,长叹一气道:“可惜那老板娘未能放下。”
“不提那些沉重往事吧。”颂克语调忽转轻快,“看!美景已至。”言罢,他抬手向前一指。
又见山巅之上,那汉白玉砌成之五层四方神坛,依旧天工开物般雄伟,依旧水龙玉带般神奇。
佘织欲近前细观,却被颂克拉住,“非修成升天之人不可入内,远观便好。”
她只得驻足山头远眺。
山巅云岚缥缈,一巨大神坛隐现其间,隐约可见一通天神柱直插入云,其下一巨型圆环微光闪烁,神秘符文时隐时现。
神坛周遭,云浪翻涌,一望无边,天地间仿佛仅有此神坛,别无他物。
四下一片寂静,山巅之高,甚至连凡间诸般声响皆止步于半山腰,无论如何亦无法穿透云层达至山顶。
人至此处,渺小如尘埃。即便佘织心中方才欲寻玉瑶之强烈冲动,此刻亦如风拂微尘,荡然无存。
“时辰已至,该回返用午膳了。”
颂克轻扯佘织之衣袖,提醒其该离开时,佘织方恍然回神,迷迷糊糊随其下山。
午后,颂克引佘织继续参观遴仙广场等地,然佘织心系玉瑶,终日神思恍惚,精神不振。
然而,晚膳之前遇一人,却令其精神大振,萎靡尽扫,只其遇见了姬木青。
姬木青无论面貌举止,或衣着装束,与昔日皆有大异,然离陌寒一眼便识,那便是姬木青。
当时于赶赴集膳堂之走廊,迎面而来一美妇,后随一婢女。见之,颂克恭敬行礼问候:“见过夫人,夫人安好。”
这位孟夫人薄施粉黛,柳眉春目,虽不似少女般娇嫩,却自有一番成熟美艳,举止间流露出大家闺秀之从容。
“灵君免礼。”孟夫人朱唇轻启,玉指微抬,“咦?这位姑娘是?”
“禀夫人,此乃佘织姑娘。”颂克拱手道:“孟星君之客。”
“哦?”孟夫人浅笑道:“佘织姑娘,敝处简陋,若有怠慢,还请见谅。”
佘织欠身施礼道:“见过夫人,感谢夫人抬爱,小女得以日日品尝仙肴佳果,铭感五内。”
孟夫人微点头回应,继而转头对颂克道:“烦请灵君好生招待星君贵客,晚膳后带佘织姑娘至碧落堂,老身亲自款待。”
“佘织姑娘请自便,老身有要事,先失陪了。”
孟夫人微一颔首,翩然而去,留下一缕独特檀香。
离陌寒隐约觉得,曾于何处闻得此香气,却一时难以忆起。
目睹孟夫人背影于走廊尽处消逝,佘织方低声问道:“敢问这孟夫人是……”
颂克以惊异之目光打量佘织,似忽焉不识其人,“孟夫人,孟星君之贤内助也,汝竟不知晓?”
姬木青竟下嫁孟无求?姬、孟二人诸般往事,纷至沓来,瞬息而过,离陌寒只觉脑海被此念充斥,胀痛难当。
颂克轻摇其衣袖,佘织方回神,急言:“哦,仙家之事,我一介凡躯,何由得知?”
“言之有理,且随我去用膳吧!”颂克挥手为引,率先步向集膳堂。
日暮时分,佘织随颂克引领,至碧落堂。
只见堂中置一紫檀方案,台面及案脚皆雕祥云纹。案上陈列精致紫砂壶茶具,旁置一莲花香炉,一缕白烟自孔中逸出,袅袅上升。
方案之后为一博古架,其上陈列着古玩、玉器、盆景等珍玩。两侧各列四屏风,绘水流山势,首尾相接,浑然天成,突显作画者匠心独运。
左右两壁各悬四幅字画,或铁划银钩、或笔走龙蛇、或鸾翔凤翥、或颜筋柳骨。满室清幽静谧,处处流露出古典雅致之美。
“颂克灵君、佘织姑娘请稍候,容奴婢前去通报夫人。”丫鬟迎前,行万福礼后离去。
须臾,孟夫人袅婷而至。
相互施礼后,孟夫人言道:“颂克灵君,老身欲与佘织姑娘单独谈谈,不知可否?”
颂克急忙回礼道:“夫人言重,自无不可。那汝等慢聊,卑职先行告退。”
言罢,颂克便退出碧落堂。
孟夫人邀佘织坐于方案前,丫鬟奉上茶水茶点后,知趣退下。
“请用茶。”孟夫人纤手轻抚,示意佘织品茶。
“好茶。”佘织端茶轻嗅,小啜一口,“夫人盛情,妾身惶恐,不知妾身有何能为夫人效力之处?”
“佘织姑娘不必拘谨。”孟夫人含笑望着她,“老身见汝面善,想起一位故人,甚是想念。”
“夫人可是指洛月城上官宁郡主?”佘织直言道。
“佘织姑娘果真慧质兰心,正是。”孟夫人颔首赞许道。
佘织心中思量,她既为孟无求之妻,得知自己身份应无大碍,或许亦可从她口中探听些消息。
于是,佘织便将自己的经历和身份告于孟夫人,言谈间力求与孟无求所知相合。
末了,她还取出离陌寒的功德玉圭,递了过去。
孟夫人接过玉圭,深情凝视,唇齿微动,双手轻颤。
良久,她方平复情绪,强作镇定问道:“你真为他弟子?他真已仙逝?”她美目微合,双手扶案,似一不留神便将倾跌。
佘织重重点头。
离陌寒本不愿欺瞒任何人,然为追查真相,不得不违心行事。
昔时他处明处,敌在暗处,故其计划行动皆被敌洞察,处处受制。今其计划方始,绝不可心软,一旦败露则前功尽弃。
他实欲询问孟夫人自光明城离去后所生之事,然思及自己现下身份,似又不妥,踌躇再三,终未启齿。
一时间,室内陷入沉默。
良久,孟夫人饮下一口热茶,面色渐复如常,问道:“汝欲加入乌衣密使?”
“是的,夫人。”佘织答道。
“吾有一侄女,亦为乌衣密使。”孟夫人凝视手中茶杯,幽幽言道:“其名阿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