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泽取出“此时无声”龙骨箫,置于唇边,徐徐吹奏。天地霎时一片死寂,连天罡七星阵中的打斗声亦沉寂无闻。
大音希声!
片刻之后,箫声自四面八方滚滚而至,如风、如雨、如雷、如浪,似从遥远天际而来,又似由心间油然而生。
世间万物之沉默,仿佛皆在等候此箫声之降临。
原本躁动不安的干尸,听到箫声,宛如孩童听见母亲的呼唤,瞬间变得恬静,温顺若熟睡婴儿。
那三只巨狌,不知何时已悄然现身,环伺干尸左右,像随时待命的精兵良将。
白泽得出空手,目光转向那紫色的球形电网。他大袖一拂,龙骨箫中射出一道青光。
球形电网被青光劈中,瞬间一分为二,天罡七星阵失却倚仗,阵法告破,摇光星力不能支,离陌寒趁势一招“初晓夜白”,将其斩杀。
神霄宗众人见天罡七星阵被破,又丧同门,只得暂且罢手。
离陌寒趁机脱出战圈,飞身至白泽身旁。
“真没想到,这骚娘们还是个处子之身。”“阳煞今日得了个大便宜,令人羡慕。”
万俟兄弟自客栈内走出,边整理衣衫边评头论足,其中一人手中还握着玉瑶的七里冲月爪。
离陌寒心中一沉,如箭离弦般冲向玉瑶的卧房,破窗而入。
屋内一黑影闪身让过,趁机夺窗而出。但没跃出多远,就被白泽一掌拍中,重重摔落在马厩旁。
床榻之上一片血迹,玉瑶衣衫不整,面色苍白,双目紧闭,一动不动。
“玉瑶姑娘!”离陌寒急奔上前,解下自己的袍衣,裹住玉瑶,将她紧紧拥入怀中,眼中泪光闪烁,“玉瑶姑娘,对不起……”
玉瑶闻得离陌寒之声,缓缓睁开双眼。被咬破的唇瓣沾着未干的血迹,嗫嚅未语,泪珠却已滚落两颊。
她神情凝视着离陌寒,伸手轻抚他的面庞,目光中蕴含着复杂情感,有爱、有痛、有恨、有悔,却唯独没有光。
“给你……为何不取?”她轻声叹息,语气中带无尽遗憾。
离陌寒紧紧拥抱玉瑶,默默无语。
屋外传来几声巨响,几声哀嚎,紧接着是“妖王饶命”的求饶声和白泽冷漠的命令“滚”,还有各种窸窸窣窣的声响。
屋内两人充耳不闻,只紧紧相拥,仿佛外界的纷扰与他们无涉。
“哐——”门再次被撞开,黎叔闯了进来。
“瑶儿!”黎叔踉跄扑至榻前,一把将玉瑶从离陌寒怀中夺过,心疼地拭去她的泪痕,仔细检查她还有无其他伤势。
一见榻上那摊血迹,他立刻抽出雁翎刀,冲了出去。
时值拂晓时分,门外一片狼藉。废墟之中,白泽与一身披破布的半裸女子孑然而立,再无他人。
黎叔悲愤交加,站立不稳,跪地捶胸,发出悲痛长啸。
白泽步入红尘客栈,经过黎叔身边时,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慰藉。
随后他带女子回到自己房间。片刻后,屋内一道亮光闪过,白墨推门而出。
“先生,你为何如此装扮?”身后女子好奇地问道。
女子身着青衣,乌发如瀑,胸前佩戴着祈雨玉珑。她明眸皓齿,容色极美,只是唇瓣略显苍白干裂,似是久未饮水。
“无他,便于行走人间罢了。”
说话间,二人已至玉瑶门前。
白墨轻叩房门,屋内却久未回应。他轻轻推门而入,此时屋外天色已微明,屋内却昏暗无光,如入冰窟。
幸而白墨目力超常,能在黑暗中视物,得以看清屋内情景。离陌寒和玉瑶相拥坐在榻前,泪眼相望,无语凝噎。
“那歹人已被我拍死。”白墨低声说道,随手将七里冲月爪交到玉瑶手中。
玉瑶接过,轻抚鹰爪上精致的鳞片与骨节,啼红又起。
少间,待玉瑶情绪稍复,白墨才又温和言道:“玉瑶姑娘,祈雨玉珑尚需借用数日,以镇轩辕妭体内的犼邪之气。”
玉瑶抬眼,望了望轩辕妭,目光中掠过复杂神色,最终却平静地道:“悉听尊便。”
“玉姬姐姐?玉瑶?”轩辕妭看着玉瑶,又回望白泽,似是在极力回想什么。
沉默片刻,白墨拱手道:“谢过玉瑶姑娘相助。待我安顿好妭儿,定将此珑奉还。”
玉瑶神色淡然,无应,似乎对周遭一切已感麻木。
白墨转而向离陌寒拱手道:“离兄,就此别过,烦劳照看玉瑶姑娘,后会有期。”
离陌寒长叹一声,默然颔首,白墨遂携轩辕妭离去。
“先生,玉瑶怎么啦?玉姬姐姐呢?”“唉,稍后再与你言明……”二人渐行渐远,对话亦渐行渐弱。
客栈之内,仅余三人。男子二人不便为玉瑶净身更衣,离陌寒便将她抱至侧室。
黎叔已烧好热水,注满浴桶,又将她日常所着衣物备妥。离陌寒陪在玉瑶身旁,温言抚慰良久,这才起身离开。
屋外,竟降下了一场雨。久旱荒地,宛若岸上濒死的鱼,张嘴贪婪吸吮着膏泽。
不知这场雨已下了多久,但见地面依旧干燥,不见积水,甚至有些地方还未被雨水浸湿。
雨水落至地面,竟似凭空消失一般。看来此地的干旱,已不知历经了多少年月。
离陌寒步出屋檐,欲借雨水冲刷自己纷扰的思绪,却意外发现自己竟雨不湿身——如同那久旱的土地。
究竟是这雨有异,还是自己有别?
雨势愈来愈大,干旱的土地终于得到滋润,低洼之处开始积水。被轩辕妭破土而出的那个深坑,化作了一口深邃的水潭。
红土荒原,在这场久违大雨的滋润下,呈现出别样生机。
离陌寒于雨中徐行,方觉自身雨不沾衣乃仙体之效。
仙体加持,自然免去凡胎之苦,故而世间修士皆梦寐以求,愿历尽千辛万苦,以期跻身地仙之列,筑就仙体。
然则仙体既成,又当如何?
余犹满身具仙体,亦为名门之后,却行径不轨,其品行甚或不如凡夫,几与恶霸无异。
仙体何用?仙人何为?仙必行善?妖必作恶?
白泽身为妖王,然能救己于危难,惩恶于水火,却遭天庭围猎。
混元大道何在?天地正道安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