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这不是小明嘛！大家快来看看，阿萍的儿子醒过来啦！”
一个摇着蒲扇，笑得像弥勒佛的圆脸妇女，边打着招呼，边向青年男子走来。
“我叫小明？”青年男子暗忖，悄悄记下这个名字。
原来安静的石板街瞬间沸腾起来，邻居们不知都从哪里冒出来，纷纷像蜂见了蜜般向青年男子围了上来。
“小明，你能醒来就太好了。”眉上长着一颗大黑痣、右腿有些跛的大叔拍了拍青年男子的肩膀说。
“祖先保佑啊！菩萨显灵了！”满嘴无牙的阿婆伸出干瘪的手掌摩擦着青年男子的手臂。
“福气啊，萍姐终于不用那么辛苦了。”嘴上涂着鲜红色口红、穿着花格子衬衫的大姐握住了青年男子的手。
“……”
大家围着青年男子叽叽喳喳，议论纷纷。
“是啊……是啊……谢谢……谢谢……”青年男子茫然不知所措，一边点头赔笑，一边拨开大家热情的手。
“小明哥！小明哥！你终于醒啦！”一道温婉如风铃般的声音在一堆苍老的嗡嗡声中显得特别的悦耳。
青年男子寻声望去，便见一张白皙的俏脸，两汪清泉荡漾着笑意，短短的扎着红色绸带的两个丸子，像两只蝴蝶落在她的耳边。
“我是小棠啊！”见青年男子瞪着牛眼一言不发，丸子女孩紧接着补充了一句：“你不会失忆了吧？嘻嘻！”
“哦！”青年男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呃——”。
远远地，卷发妇女提着装得满满当当的菜篮子，出现在青石板路的另一头。
“阿萍回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于是围着的人群像是发现了新目标，轰然散开，朝着正向这边走来的卷发妇女迎了过去。
“阿萍，阿萍，太好了……”
“恭喜你啊，阿萍……”
叫小棠的女孩并没有跟随人群离开，只是仰头望着青年男子，双眸噙泪，糯唇嗫嚅，却说不出话。
青年男子不知如何是好，心感疑惑，但还是尴尬地唤了声：“小棠……”
“小明哥……”小棠扑入青年男子怀里，紧紧地拦腰抱住，再也控制不住地眼泪开了闸般哗哗地流着，像似受尽委屈，又像似久别重逢。
青年男子空张着双手，不知该往哪里放。刚好卷发妇女“突破”重重包围，正朝这边走近，于是高声喊道：“妈，回来啦！”
小棠闻声，忽地撒开手，别过头去擦泪。
“哦！丫头来啦。刚好，一起吃饭吧。来，帮萍姨拿着。”
卷发妇女将一袋鸡蛋递给小棠，小棠将手在裤子上擦了擦，赶忙伸手接过。
两人亲热得像母女，低语着一起进了屋，反而将青年男子一个人晾在门外。
邻居们也陆续散去，除了口红大姐、无牙阿婆等几个还回头望望，青石板路瞬时又回归沉寂。
“这里的邻居还挺热情的。”青年男子心想：“这个‘小明’到底经历了什么？”
青石板路暮色沉沉，青年男子晃了晃脑袋，转身进屋了。
这时青年男子才看清小客厅的摆设。
中央是张老旧的三人布艺沙发，对面的墙上挂着台电视，临窗的位置摆着一张方形餐桌，墙角的柜子漆身布满裂纹，显然已有些年份。
脑中突然一记电光，击中青年男子的心湖，泛起阵阵闪念。
这似曾相识又完全陌生的感觉，让他心浮气躁，头痛欲裂，眼前一片空明，景物变得层层叠叠，不甚明晰。
一阵寒意袭来，所有的气力顿时被抽走，绵软无力。他仿佛灵魂脱壳一般，手脚均不受控制，只能眼睁睁看着身体倒下，毫无办法。
“儿子，儿子，你没事吧？丫头，快叫救护车。”卷发妇女扶起躺在地上的青年男子，焦急地掐着他的人中。
小棠放下正摆弄着的碗筷，跑向茶几，拿起手机拨打急救电话。
“欸——哎——”青年男子无助地叫出声，声音空洞而无力。
“喵——”一声猫叫，他又看到了那只毛色杂乱的野猫，由远及近，向他奔来，直到跟前，迎面一扑。
他一个激灵，眼前复得清明之时，看见两张忧心忡忡的脸。
“哪儿来的野猫啊？”卷发妇女恼怒地挥手将猫赶走，准备继续施救，见青年男子醒来，面露喜色：“儿子，你感觉怎么样啊？”
小棠连忙掐断还没接通的电话，在一旁帮忙。
青年男子惊魂未定，心还在扑通扑通狂跳，讲不出一句话，就被两人扶起来，放到沙发上躺着。
卷发妇女又拿出一瓶药油，在青年男子的额头、太阳穴、耳后、人中、胸前、后背等处，搽了个遍。
“儿子，还好吗？要不要去医院啊？”卷发妇女还有些不放心。
“不用，不用，可能还没习惯吧。”青年男子这时才缓过神来。
“没习惯”在卷发妇女听来，是儿子昏睡那么久，刚醒来还没习惯；对青年男子而言，则是对这具躯体还没习惯。
“那你先躺一会儿，有什么不舒服叫我。”卷发妇女说完，继续张罗晚饭。
“小明哥，饭快弄好了，吃完饭再好好休息休息吧。”小棠也没闲着，接着摆筷弄碗。
青年男子深深一个呼吸，感受到毛孔在张开、血液在流动的实在感，相比刚才那种双脚踏空的无力感，此刻更让人心安。
“那只猫是怎么回事呢？”青年男子思绪飞扬。
“吃饭啦！小明哥！”
“小明哥？”
小棠喊了几声，青年男子才回过神来。
“哦，哦，好香啊。”青年男子抽了抽鼻子，从沙发站了起来。
只见餐桌上摆着白斩鸡、糖醋里脊、蒜蓉蒸虾、油焖春笋、红烧豆腐等等，不下七八道菜。
“好丰盛啊。”
“先去洗手。”
“来，先喝碗鸡汤。儿子，这是你的。丫头，这是你的。”
吃饭时，两人不断地往青年男子手里的碗夹菜。看着卷发妇女宽慰的笑脸，还有小棠关切的眼神，青年男子不知所言，拼命地扒饭。
“你慢点，别噎着了。”
“没人跟你抢，嘻嘻！萍姨，你看他吃得大花脸，哈哈……”
“来，丫头，你最爱吃的糖醋里脊，多吃点。”
“谢谢萍姨。”
……
饭后，小棠带青年男子上了露台，她对这里熟悉得像在自己家一样。
“看，解语花开了！嗯……，真香！”小棠捧起一攀满花蕾的枝丫，深嗅了一口，然后折了下来，递给青年男子。
“小明哥，帮我插上。”
“喵……”杂色野猫不知从哪个角落钻了出来，朝青年男子叫个不停。
青年男子一个迟疑，小棠在旁边做出张牙舞爪的样子，吓得野猫向隔壁屋顶一跃，消失在夜色中。
青年男子笨手笨脚把花枝插在小棠头上其中一边的丸子上，故作满意状地点点头。
小棠倒是没有挑剔地验收，只顾低吟道：“枝间新绿一重重，解语深藏数点红。”
然后一转身，坐上了露台的围墙，双脚悬空，交替地摆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