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卿梦走进院子，这里很是冷清。
家主虽然安排了不少丫鬟奴婢照顾上官惊鸿，但是她们不到不得已的时候，是不会过来的。
就算来了，也只是最基础的照顾一下他的起居、饮食和吃药。
毕竟奴凭主贵，伺候一个凡人病秧子，她们也会被其他奴婢所嘲笑。
但是许卿梦真的无所谓，她对这个世界本就毫无希望。
如今捡来了一条命，那这些人，要她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她推开门，浓浓的药味传了出来。
一个浑身清瘦，面露病色，但长相却很是俊秀的男子，靠卧在床上。
上官惊鸿此时头疼不已，听见有人进来，他勉强抬眼望去。
一个满脸都是丑陋伤疤的姑娘，正用一双大而明媚的眼睛，看着他。
许卿梦见屋子里很是脏乱，她找到扫把与抹布，开始打扫清理。
两人一个躺在沉思，一个默默不语的打扫房间。
谁都没有说话。
直到许卿梦把窗户推开，一缕阳光照了进来。
院子里的微风，轻轻吹散了屋内的药气，上官惊鸿才终于感觉自己舒服了很多。
他声音有些沙哑。
“你是新来的丫鬟吗？”
许卿梦停下手上的活儿，淡淡的说。
“奴家不是丫鬟，是奴婢。”
上官惊鸿摇摇头。
“那我给你升为丫鬟吧，当奴婢很惨的。”
许卿梦面无喜怒颜色，只是微微行礼。
“奴家谢过公子。”
然后给他倒了一杯水来。
上官惊鸿微微一愣。
“你怎知我渴了？”
许卿梦微微后退，低着头。
“听你声音是哑的，你若想喝水就跟奴家说，没关系的。”
上官惊鸿喝口水，微微一笑。
“你叫什么？”
“丑奴儿……”
“哪有爹娘会给自己女儿取这种名字？你真名叫什么？”
“许卿梦……但是，其他下人都叫我丑奴儿……”
“没关系，你的名字很好听，在我这里，你就叫许卿梦。”
许卿梦低着头，小声说了一句“谢谢”，然后继续去打扫屋子。
两人又是无言，窗外传来一些鸟鸣，上官惊鸿有些向往的看了过去。
“你不能走路吗？”
许卿梦好奇的问。
上官惊鸿看着窗外回答。
“能走，但走不远，我生病了，我的活动范围就只有这院子这么大，最远，我去过主屋，上官家都出不去。”
“你……一直身体不好？”
“是的，二十年来，昏迷的时间多，清醒的时间少。”
许卿梦看到他脖子上戴着一个项圈，有些犹豫。
上官惊鸿却很洒脱的说。
“想问这个？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从出生就带着。
我长大了，项圈也会变大。
我爹说，这个东西我拿不下来，也不能拿下来，所以就带着吧。”
许卿梦毕竟是农家姑娘，并不知道太多礼数，她支支吾吾的说。
“这种东西戴着……像……像……”
“像狗？哈哈，汪汪？”
许卿梦被他逗笑了，低着头转过身去。
上官惊鸿奇怪的问。
“怎么了？你说我像狗我都不在乎，你笑一下都不让看吗？”
许卿梦的声音很小。
“奴家……丑……笑起来……很狰狞，怕吓到公子。”
上官惊鸿摇摇头。
“我不在乎……”
是啊，这是两个不在乎的人，他们的人生都受尽了苦难，苦的对很多小事，已经没有了力气去深究。
小小的屋子，相视而笑的两个人，就像两条离开水的鱼，相濡以沫。
许卿梦把上官惊鸿照顾的很好，每日为他洗漱更衣，扶他在院子里走走，陪他晒太阳。
其他的丫鬟婢女得知有个丑奴儿愿意把所有的事儿都揽下，自然更加不愿来这里。
他们二人也落的清静，相扶相依，这样挺好。
每天早上，上官惊鸿都要做一件让许卿梦不能理解的事情。
他需要跪在屋内，面向主屋方向，开始背诵一段话。
“我叫上官惊鸿，我必须无条件服从上官家主的命令，我所做的一切必须以上官家为重，我的所有都属于上官家。”
就这些话，上官惊鸿每天早上需要背诵一百遍，从他牙牙学语开始，他就在背着这些话。
以此过来，近二十年。
许卿梦也问过他，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为何要每日背诵？
上官惊鸿也不知道，但这些话已经刻入到他脑子里面，一个字都不会记错。
至于为什么？他并不在乎。
许卿梦照顾上官惊鸿已经一个月，这个月是上官惊鸿过的最舒服的一个月，他仅仅病了一次。
那日，家中医者看过后，对许卿梦说。
“这是三少爷的老毛病，只有寒陵草方可缓解。
每月初三无月之日，必须用寒陵草煎好药汤喂少爷服用，这点切记。”
许卿梦把这件事牢牢记在脑子里，她又担心自己脑子不好使。
用难以洗除的墨胶，将这件事写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被上官惊鸿发现后，他笑着想用水帮她洗去。
许卿梦把手背在身后，微微摇头。
上官惊鸿无奈的说。
“脏，也不好看。”
许卿梦依旧摇头，笑着说。
“我不在乎。”
……
上官惊鸿的院子鲜有客人，但有些顽童偶尔会来院子外嬉戏，往里面扔石头什么的。
虽然他们的父母三令五申，不许他们去惊扰上官惊鸿休息。
但是十二三岁的年纪，正是叛逆的时候，父母越是不让做，他们就越是好奇。
之前院子里的丫鬟仆人都不会去管这些，任由他们丢完闹完，自然也就离开。
但是，许卿梦却开门出去训斥。
她来上官家虽然也有个把月，但是基本没怎么离开过院子。
上官家人口众多，她自然不认识几个孩童。
她此时也不管这些人是谁，只是冲着他们低声制止。
“几位切勿胡闹，三少爷在院子里晒太阳，你们砸到他了。”
为首的之人才十二岁，是二房的大孙子，叫上官未明。
他颇有修行天赋，十二岁就达到了九品上，深得三位老祖喜爱，因此也跋扈惯了。
他一见到许卿梦先是吓了一跳，然后嘲笑的说。
“呀，哥儿几个快来看，我早听说病三叔院子里来了一个怪物，这一看，真的是丑啊。”
许卿梦低着头，但嘴里还在说。
“你们扔也扔了，骂也骂了，快快离去吧。”
一群孩子围了过来，他们故意盯着许卿梦的脸看，然后大肆取笑。
“哈哈哈，你看你看，她脸上的那个刀疤，像不像一个丑字，哈哈哈，果然是天生的丑奴儿。”
上官未明忽然有了个玩法，他说。
“我们把这个丑奴儿丢进去怎么样？”
他单手虚空一握，许卿梦就被凭空抓起。
“放下她！”
上官惊鸿扶着墙走了出来，他用自己能发出最大的声音吼道。
上官未明最看不起这个三叔，一个病秧子凡人，家中长辈却总是对他和颜悦色，这点让他很不爽。
他心一横，把许卿梦砸向上官惊鸿，见两人撞在一起倒在地上后，这才哈哈大笑的要离去。
才刚走几步，忽然脚上一沉，却见上官惊鸿抓着他的脚，抬着头，恶狠狠的说。
“不准走，道歉。”
上官未明一脚甩过去，竟然没甩掉。
他拖着这个病三叔在地上行了一段路。
但他没想到，这个每天病的快死的人，怎么会有这么大力气？
但他也实在不敢过于用力或者动用法术，真怕一不小心就把这个三叔给弄死，那就不是调皮捣蛋的问题了。
上官未明无奈的摇摇头。
“好好好，对不起，可以了吧？”
上官惊鸿并没有放手，而是喘着气说。
“不是对我，是对她！
他不是丑奴儿，她有名字，她叫许卿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