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过后班里又调座位了,同学们坐好后,云老师看了看,其实大部分人变化不大,一般情况下云老师都不会说什么,但这次他把又坐在一起的白冰和丁莹莹、李耀辉三人调开了,四散在教室各处,给李耀辉指派了一个性格内向、沉默寡言,一心只会埋头苦读的女学生做同桌。李耀辉位置没动,两个姑娘抱着书包走向自己的新座位,心中都怀着微妙的情绪。
十一的秋游虽然最后以流血事件告终,但在孩子们心里,事情本身带有的冒险感和刺激感极大的缓解了枯燥繁重的高中生活,每个人心里都为自己差点酿成的一些后果感到些微微的懊悔和自责,虽然只是出去玩了一天,却好似荒废了许久的学业,莫名其妙的人人都有些奋起直追的意识,云老师的调座虽然让她们私底下颇有不爽和微词,但事实证明云老师是对的,没有了关系密切的伙伴,没有了聊得来的环境,大家都只好把精力用到了学习上。
在这期间,学校发生了一件内外轰动的事件。有一天,放佛被风吹开了一样,全校都在散布着一条消息:温校长被检察院的带走了!
同学们不知道从哪得到的消息,一个个描绘的有鼻子有眼,绝大多数的同学听到这个消息都感到不敢相信,因为他们学校的温校长是一个十分朴素的老头,甚至,当校长十几年,直到前几天来上班,也是万年不变的深灰呢子外套,蹬着一辆几乎近零散的老式二八自行车,这车子现在在城里人中,都没几个骑的了。温校长的办公室也是十分朴素,一张旧办公桌,一个搪瓷杯子用了许多年,总之在大家的眼中,那真是一个艰苦朴素,待同学和蔼可亲,极其低调的老校长啊!然而,听说的情况是,温校长在学校新建校区、人事安排、和不够考分学生上缴学校的“赞助费”上贪污了很多钱,传闻他在市南郊有两栋相当气派的大别墅,里面气派奢华,院子里养了四只威风凛凛的大黑贝,他的两个儿子在外面开着好车,替他收钱办事,行事跋扈,因过于高调专横,才被人举报,导致纪检部门进行了调查。
这件事成了整个开源街头巷尾的谈资,而且很快案件就确定了性质,举报的情况均属实,温校长被关进了监狱。这件事令许多人,不管是老师同学,还是社会人员都感到震惊不已,那形象和事实的强烈反差几乎是冲击了很多人的三观。
在各种传闻的热闹中学生们进行完了期末考试。
寒假来临了。
李耀辉回到村子里,奇怪,不管城市如何剧烈发展,就仿佛被世界抛弃了一般,自己所在的村庄不但毫无改变,反而更加灰暗破败了似的。下了客车后回家的那段泥泞路,到底怎样,谁,才能修一修呢?赶上下雨的日子,简直是一步一个深坑,任你啥鞋都难拔出来,等这段路走完,那可真是成了一个“泥腿子”。就连顺良大爷家那光宗耀祖的城里亲戚开回来的车也进不来!等到天晴了,这些踩过的深深的泥坑就原封不动的冻在那里,硬梆梆的,自行车骑起来咯咯愣愣,屁股给你颠碎。
听父亲说,邻村的路原本跟这里一样,但是他们村出了几个大学生,还有部队当兵的,等毕了业,复了原都在城市里立住了根儿,那几个有本事的人一起凑了钱给村里修了路,那村的人瞬间比其他穷村高抬了几个头,那路口听说还立着碑,捐了钱的人,名字都刻上了呢!
李耀辉走着这条泥泞路,该死,前两天刚下一场冬雨。他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泥,心想,要是自己将来有钱了,一定把这条路给修一修!又想,不会等到自己有钱了,这条路还没有修吧?又想,这条路,一定要等着自己变的有钱呀!
等走进灰色的村子,看着那破败潮湿的砖墙,村里甚至还有好几处茅草盖顶的房子,“这种房子估计白冰,宋明宇他们见也没有见过!”他想着,不知不觉走近自己家门,一样的阴冷潮湿,破败不堪,每一块砖瓦看起啦都是在毫无感情的硬撑。“等我有了钱,还是先修修自己家的房子吧!”他不由的又把修路的想法往后排了排。
老房是冰冷晦暗的,父母亲的脸上却洋溢着不相称的欢喜。
老李头今年进城干活攒到了比前几年多几倍的钱,这是父母脸上有光彩的主要原因。一进门耀辉就问,姐姐今年能不能来,母亲笑着说,“来!来!估摸着初二晌午肯定能到!到时候你上村口接着去,你姐这次来,还得抱着娃娃呐!”
九七年的春节,开源市像往年一样热闹又仿佛比往年更热闹。不管是白冰、丁莹莹、还是宋明宇,从小年儿二十三开始,家里就迎来了络绎不绝登门拜访的客人,他们有的是父母的下属或同事,有的是前来感谢父母在工作中对其有所帮助的人,也有期许父母在未来工作生活中可以帮助他们的人,这些人拎着各种各样的礼品,烟酒,非常有眼力见的并不做过长时间的停留,把东西放在门口,简单的说些感谢的话,跑到孩子身边,把包好的压岁钱塞到孩子兜里,在父母的摆手推脱中,赶忙像终于完成任务一样告辞而去。压岁钱的金额越来越多,从一百升到三百,根据关系的远近,有时能达到惊人的千元。比如白冰和宋明宇的父母,从来也不会把这份压岁钱要回到自己手里去保管,大方的交由他们自己去分配,一到过年,他们的红包塞满了自己房间抽屉、衣服口袋,金钱和物质从来也没有让他们感受到什么叫“缺失”,这份过分的丰盛反而让他们对金钱产生了钝感和麻木。在每个大小领导的家庭中,礼品都像小山一样迅速的堆满了墙壁或仓库,这些礼品里,还别有洞天,装满了各种各样的心思,到了最后,总有一些水果还没拆开就坏掉了,一些显的不值钱的礼品从头到尾只是走了个过场就被无情的抛到了垃圾桶。
农村的春节远远没有城市双职工家庭里的孩子那么丰盛,在此之前,李耀辉的压岁钱仅有五块或十块。在每个大年初一,都会有邻居家小孩兄弟因为十块二十块压岁钱的抢夺发生争吵或打闹,那区区十块钱的钞票对他们来说可太珍贵了,可以买一塑料袋的摔炮让他们在村里快乐到大年十五,也可以买一袋子糖果瓜子儿每天揣一把装进兜里在整个村庄跑着玩的时候显的自己游刃有余。他们要走的亲戚也不少,但只是把自家蒸的花馍送去再带回别家炸的油条,自家送去的果子换回别家半袋子花生,无论什么都只是稀缺,而不会丰盛,各家的婶子把钱换成崭新的十元,用并不充裕的文化拼命的算着压岁钱怎么发才能最省,还好看。
总而言之,九七年的开源城,城市和乡村过着同样的农历新年,也过着完全不同的农历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