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丁旺最终还是同意和陈慧结婚了。
这门婚事,几乎所有的人都不赞同,评论区更是掀起了轩然大波,把作者骂得体无完肤。
为此,作者专门致电陈慧,问她接下来怎么写,陈慧思索了一会儿说:“你这是写,编故事,想怎么写就怎么写,不过你既然写到了我,我还是希望你照实写,那样我看起来会亲切些,不至于出戏。”
好吧,那就照实写。
赵丁旺跟着陈慧去了一趟前进四队,见了未来的老丈人和丈母娘。
丁俊仙并没有认出赵丁旺,赵丁旺因为事先知道内情,反倒从丁俊仙身上看出点过去的影子,然而曾经的那种美好已荡然无存,印象中亭亭玉立的少女,全然变成了一个皱皱巴巴、神情呆滞、邋里邋遢的老太婆了。
形象上的变化还在其次,最大的冲击是两人在行为、语言、思想上的悬殊。
赵丁旺总觉得,他爱过的女人,即使是老去或死去,也是优雅的,也是与众不同的,事实上,丁俊仙和千万农村妇女一般无二。
她也会在穿鞋的时候,用食指抠脚后跟,然后连手都不洗,就去和面。
她也会在做饭的时候,走到门口,擤一把鼻涕,在裤腿上擦擦手,然后继续做饭。
尤其是当她得知了赵丁旺是女儿的未婚夫时,表现出的那种农村人特有的敌意,比如往地上洒水时,故意泼在赵丁旺的身上,更是让赵丁旺坐立不安。
陈永文一直躺在炕上不起来,面朝着墙壁,打着惊天动地的呼噜,却时时发出几声呓语般的诅咒。
“家门不幸啊,老陈家祖先被狗日了!”
“龙生龙,凤生凤,这又生下一个会卖的!”
“你咋不死呢,回来干什么呀?”
……
陈慧的几个哥哥表现得各有特点。
陈家自从老四陈子亮成家后,除了老八陈子义,剩下的几个儿子都没娶过,最大的老五陈子云已经三十三岁了,在那时那地的农村,算得上是标准的老光棍了。
陈子云一直在骂骂咧咧,时不时地剜赵丁旺一眼。
老六陈子华一言不发,不停地抽烟,把家里抽成了凌霄宝殿。
老七陈子清却总是一脸猥琐的笑容,不时地讨好一下赵丁旺。
陈子荣不在,结过婚的三个儿子都没过来,三个媳妇倒都来了,老四媳妇周秀和老五媳妇李霞一左一右地陪在赵丁旺的身边,不停地问一些幼稚可笑的问题,发表一些自作聪明的言论,令赵丁旺不胜其烦。
武玉凤帮着陈慧和丁俊仙在做饭,两人去柴火圐圙抱柴火时,武玉凤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问:“你是——真喜欢他吗?”
“是。”
“你九哥同意吗?”
“他还不知道。”
武玉凤长长地叹了口气:“女人啊,命啊!”
饭是炖羊肉,是陈慧和赵丁旺带回来的本地山羊肉。
当然,他们还带了好多礼物,炕上堆得像小山,花红柳绿的。
肉炖熟了,陈慧往盆里盛肉的时候,一直在睡觉的陈永文过来说:“我来吧,你去收拾一下桌子,人太多,怕坐不下。”
陈慧便把锅铲交给了陈永文,收拾桌子去了。
地下的桌子坐六个人就有点拥挤了,加上三个媳妇和赵丁旺,明显坐不下,陈慧又从凉房里把炕桌搬出来,摆在炕上,擦干净。
陈永文盛了两盆羊肉,一盆摆在地下的桌子上,一盆摆在炕桌上,他自己四平八稳地往炕桌边一坐,就大快朵颐地吃起来,一边招呼道:“秀秀、霞霞,你们来这边吃!”
秀秀和霞霞却一心只想巴结赵丁旺,说:“哪吃不一样?”
一边殷勤地把赵丁旺让在地下的桌子上。
她们知道,城里人不习惯坐在炕上吃饭。
最后三个儿子坐到了炕上,剩下赵丁旺和几个女的坐在地下。
丁俊仙则早早地盛了一碗羊肉,到外面吃去了。
陈慧也不计较他们,她回来只是走个过场,只是通知他们一声,并不是向他们要祝福的。
然而,当她把筷子伸进羊肉盆时,怒火再也控制不住了。
那是只棕色的陶盆,内侧粘着一层泥土,还有一层白色的东西。
那是家里的尿盆子,那白色的东西是尿碱,陈永文竟用尿盆子盛羊肉,难怪他忽然变得那么殷勤,难怪他要招呼秀秀和霞霞去炕上吃。
他一直视这两个惹不起儿媳妇为祖宗,倒是通情达理的武玉凤,常常被他奚落和冷落。
赵丁旺不知就里,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羊肉,就要往碗里放。
啪地一声,陈慧打掉了他的筷子,那块肉掉落到桌子上,又滚落到地上。
赵丁旺不安又不解地望着陈慧,所有的人也都望着陈慧,唯独陈永文吃得满嘴流油,还不住地发出夸张的吸溜声。
陈慧站起来,瞪了一会儿陈永文,最后无力地对赵丁旺说:“走吧,别吃了。”
“怎么了?”
“我还有急事要回公司。”
“什么急事?”
“别问了,走吧!”
赵丁旺哦了一声,起身出去了。
陈慧收拾着自己的东西,赵丁旺又进来了,一手提着一捆钱,陈慧吃惊地叫道:“老赵你干嘛呀?”
赵丁旺冲大伙笑笑,点点头,把两捆钱放在炕棱上,说:“这是二十万,你们收着。”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连陈永文也停止了吃肉,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二十万。
丁俊仙刚才圪蹴在外面的房檐下吃饭,看着赵丁旺从屋里出来,从车的后备箱里提了两捆钱,又回了屋里,便也跟了进来。
她直觉那是钱,但又不相信那是钱,听到赵丁旺说出“二十万”的字眼,确定了那是钱,一时她也愣住了。
陈慧说:“用不了这么多吧?”
“不多,不多。”赵丁旺笑笑,又向大家行了个点头礼,“那我们走了。”转身出了屋。
陈慧也出了屋,两人正要上车时,丁俊仙追了出来,一手提着一捆钱,哭着说:“慧慧,妈不要这些钱,你不要嫁给他!”
前一会儿还冷眉冷眼的她,此时哭得梨花带雨。
“妈不能紧着你一个人坑啊!”
陈慧一时百感交集,但她还是把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憋了回去,摆了摆手,坐进了车里。
赵丁旺对丁俊仙说:“拿着吧,以后有什么困难,尽管说话!”
也上了车。
车开走了,丁俊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喊道:“我是造了什么孽啊,老天爷,让我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