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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0章 那个年代的爱情

    陈子荣和魏巧梅租了一间正房,面积不大,后面有间小厨房,却是冷冷清清的,没有一点油烟气,显然经常不做饭;前面摆着一张双床,一张三人布沙发,一个茶几。

    陈慧先拌了两个凉菜,又炒了两个热菜,洗了锅,又炖上肉,四人便坐下来喝酒。

    陈子荣让赵小禹和陈慧坐在沙发上,两人推辞不坐,都坐在了沙发对面的小板凳上。

    魏巧梅拿来四个酒杯,摆在四人面前。

    陈慧说:“我九哥不喝酒,我也喝不多。”

    赵小禹说:“今天喝点吧。”

    一口菜没吃,赵小禹先提议了三杯酒,一祝大哥康复出院,二祝大哥大嫂婚姻美满,三祝兄弟姐妹们都能过上好生活,求财得财,求官得官。

    喝完三杯,他便把酒杯倒扣在桌子上,说:“我只能喝三杯,接下来你们喝,别管我,慧慧你今天多喝点,招呼好大哥大嫂!”

    倒好像他是这个家的主人。

    陈慧咬咬牙:“行,舍命陪君子,但是我喝多了,你可别把我丢下!”

    接下来,陈慧便频频举杯,不住地劝大哥和大嫂喝酒。

    赵小禹见热度起来了,便进入正题:“大哥,你的身世,慧慧给我说了,你能再详细地说一说吗?”

    陈慧苦着脸想,九哥啊,你怎么忽然提起了这茬?

    陈子荣和魏巧梅愣住了,陈子荣黯然地叹了口气,低下了头。

    赵小禹有他的意图,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结,只有彻底解开了,才能相互包容。

    这就好比,一个人身体里长了毒瘤,与其长期忍受病痛折磨,不如一刀割了这个毒瘤,要活就活,要死就死。

    虽然他觉得,大哥的身世,并不影响他和大哥的相处,和魏巧梅也没有关系,但他想,既然要清除毒瘤,就应该清除得干净些,把五脏六腑都挖出来,洗一洗,晒一晒,重新安放。

    另外,他也很想多了解一些生母的爱情故事,他做不到完全置身事外。

    陈子荣端起酒杯,独自喝了一杯,抬起头笑笑:“和你知道的是一样的,没什么好说的。”

    “说说吧。”赵小禹鼓励地望着大哥,“你所遭受的,和他们说的,肯定是截然不同的。”

    陈子荣一手把玩着空酒杯,一手摸着右脸上那道伤疤,过了好一会儿,身体仰靠在沙发靠背上,才缓缓说:“好吧,我也是听我姥姥和姥爷说的,那时还没我。”

    陈子荣的姥姥家,在一个名叫铧子尖的村子里。

    他姥爷姓丁,我们就叫他老丁吧。

    老丁也算个机灵人,在吃大锅饭的那几年,他提前听到风声,动员起全家人,趁着一个黑夜,在家里挖了一个大坑,埋了一瓮白面,在家家户户吞咽干涩的糠窝窝时,他家却经常能吃到软溜溜的面条。

    后来,老丁又从生产队偷来一只猪崽,偷偷地养在自家废弃的菜窖里,白天给生产队干活时,在地里薅些野草,或者偷掐些糖菜叶回家喂猪。

    那猪见不着太阳,营养也跟不上,没长多大,也就杀了三四十斤,炼好闷在坛子里,馋了就挖出来吃点。

    这事过去六七年,一个名叫李存思的知青下乡到铧子尖村,住在老丁家,不久后,便和老丁的小闺女丁俊仙谈起了恋爱。

    当老丁两口子发现苗头时,丁俊仙已有了身孕。

    这可不得了,在那年月,这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李存思倒敢做敢当,拍着胸脯说:“我不回城了,留下来娶俊仙!”

    还没正式娶,运动就来了。

    不知当年是谁看到了老丁家偷粮又养猪,就向上面举报了,忽然有一天,来了一帮人,把老丁带走了。

    他们给老丁的脖颈上挂上了大牌子,一边写着“偷粮贼”,一边写着“养猪犯”,组织群众批斗,日日批,夜夜批,今天批,明天批,没完没了。

    当时那群人里有个头头,人称七司令,是批斗老丁的带头人。

    丁俊仙让李存思想办法救老丁,李存思没办法可想,便制作了一把弓箭。

    方法很简单,把一根粗红柳条弯成弧形,两头拴上尼龙绳做弦,这是弓;找根细红柳条,一头削尖,一头抠槽,就是箭。

    在某个批斗老丁的夜晚,李存思暗伏在一个茅草屋的顶上,拉弓搭箭,一箭射中了七司令的一只眼睛。

    但他自己也暴露了,被众人追了一夜,他最后藏在一个涵洞里,才没被发现。

    在那帮人追捕李存思的时候,丁俊仙也在到处寻找着他,那时正是寒冬腊月,他一个人逃亡在野外,很有可能被冻死。

    她终于找到了他,两人计议了一阵,决定一起逃走。

    丁俊仙跑回家,带了几件厚衣服和一些干粮,可是她再次去了那个涵洞里时,却没看到李存思,只看到他留在地上的七个字:

    我走了,你要幸福!

    七司令被送去了城里的医院,没人管老丁了,老丁趁机逃出关押他的地方,带着全家人逃之夭夭了,逃到了一个名叫牛轭弯的村子。

    丁俊仙的身孕眼看瞒不住了,老丁就四处打听人家,想赶快把女儿嫁出去,就打听到了退洪村的陈永文。

    当时陈永文娶不到老婆,坑得要死,就爽快地答应了这门亲事。

    (作者注:退洪村紧邻黄渠,地势低洼,有时黄渠水势太过迅猛,排水干渠泄洪不及时,就索性从黄渠大坝上挖开个大口子,让黄渠水经过退洪村,直接流入乌加河,故此得名,后改为前进村。)

    六个月后,陈子荣出生了。

    陈永文恨屋及乌,见不得陈子荣,在月地里摔了一次,用尿盆子扣了一次,好在陈子荣命大,没死。

    老丁为了女儿的幸福,也为了外孙的安全,又怕这事败露,就把陈子荣接到了他们身边。

    可是,那事还是让村里的人知道了。

    陈永文虽然在外人面前,大气不敢出,响屁不敢放,在家里,却经常为了这事和丁俊仙吵架,吵着吵着,就让外人听到了。

    老丁和老伴先后去世,陈子荣不得不回到前进四队,但他从来没把那个家当成过家,十几岁就跑到城里混社会。

    赵小禹听完,唏嘘不已,九妹说的没错,那个年代的人,也有爱情,也许不浪漫,也许没有诗和远方,却也是血泪交织,感天动地。

    “那个人呢,李存思,再有他的消息吗?”他问。